许哲明再次核对了申请人与被申请人身份及委托代理人身份，然后宣布仲裁庭组成人员，询问申请人和被申请人：“是否申请回避？”

    “不申请。”申请人与被申请人异口同声。

    许哲明：“现在开始庭审调查，由申请人宣读申请书。”

    申请人江洲市庆仁公司代表手里拿着一张A4纸大小的纸张开始宣读。

    何夏听了申请书才知道案子的大概。申请人江洲市庆仁公司在今年上半年3月20日与被申请人吴安市成发公司签订了一份合同。合同约定庆仁公司向成发公司提供苹果，每一批苹果收货后付清尾款。至7月20日，庆仁公司已向成发公司提供22批苹果。前21批成发公司如约付款，最后这一批苹果送到成发公司工厂时，工厂停工，无人收货。一个星期后，工厂恢复生产，这才有人收货。而成发公司却只付了80%的货款，拒不支付剩下的20%货款，总计30万元。庆仁公司申请仲裁庭依法裁决成发公司支付拖欠的30万元货款，及按合同约定计算的滞纳金。

    许哲明看向被申请人成发公司这边，语气毫无波澜地道：“被申请人宣读答辩状。”

    “我可以口头答辩吗？”被申请人成发公司代表看着许哲明问。

    许哲明道：“可以。”

    被申请人成发公司代表开始说：“7月24日到7月26日吴安市举行国际经济合作交流会议，为降低能耗，我方所在的整个西普工业园于7月17日到7月26日停产，以支持会议。7月27日与庆仁公司办理交接货手续时，发现庆仁公司提供的苹果损坏了20%，因此我们支付的款项相应地扣除了这20%。”

    被申请人口头答辩后何夏知道了整个案子的详情。庆仁公司向成发公司发的最后一批货只收到80%的货款，而成发公司是因为一项大型会议停产一个星期，导致一个星期后苹果损坏了20%，支付款项时便扣除了这20%。那么，这20%到底该不该付呢？

    何夏的目光又移到许哲明身上。许哲明说：“申请人请出示证据，被申请人质证。”

    庆安公司提供了和成发公司签订的订货合同。许哲明问：“被申请人，这份合同的真实性是否有异议？”

    成发公司：“没有异议。”

    庆仁公司又提供了发货单、验收单、第三方公司在庆仁公司验收的照片和视频，以及收据等等证据。许哲明一一询问被申请人成发公司是否对这些证据的真实性有异议，成发公司都表示没有。

    等庆安公司提供完证据，许哲明又道：“现在由被申请人举证。”

    成发公司也拿出了西普工业园区停工的通知，以及交接货物时苹果损坏的照片和视频。照片和视频里有双方人员在场。庆仁公司对成发公司提供的证据真实性也无异议。

    双方提供的证据都很完善、很全面。

    许哲明：“本庭对质证部分告一段落，现在进入仲裁庭辩论阶段。”

    庆仁公司和成发公司双方开始辩论。许哲明偶尔会向双方提问，多是倾听辨别。何夏是觉得两边都有理有据。矛盾焦点在成发公司只付款合同金额的80%算不算违约，以及因会议导致一个星期后办理交接货物时的货物损坏属不属于不可抗力。

    许哲明询问双方是否愿意仲裁庭调解。其实在仲裁前就有工作人员询问过，双方都表示不接受调节，如今许哲明询问，双方仍表示不接受。何夏知道这是要裁决，要出仲裁裁决书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当场出。她的目光自然落在了许哲明身上。

    许哲明转头，和另外两名仲裁员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宣布道：“仲裁庭辩论结束，鉴于双方不接受调解，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仲裁法》，本庭根据证据事实及法律法规作如下裁决。”

    这是要当场裁决了，何夏凝神听着。

    肃静的仲裁庭上再次响起许哲明浑厚、严肃的声音：“被申请人成发公司停工不属于不可抗力，依照双方合同约定，申请人按时交货，被申请人应按时付款，因此申请人要求被申请人支付剩余20%货款及滞纳金的请求，本庭予以支持。”

    许哲明宣布完又道：“庭审完毕，闭庭。”

    成发公司和庆仁公司的人陆续离开，仲裁庭成员也起身朝外走，许哲明走在前面，何夏从座位上喊了一声“许律”，许哲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何夏快步走到许哲明面前。她的嘴角弯着，眼里尽是笑意。

    许哲明见她只笑不说话，不由得问道：“傻笑什么？”

    “您真像一名法官。”何夏笑着说。但是这样英俊的法官她是第一次见到，坐在那个位置的他非常有魅力，果决的声音很迷人。

    许哲明不置可否，淡道：“可有收获？”

    “收获不小。”何夏笑眼弯弯。

    她笑得太过明媚，他又问：“收获什么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仲裁庭旁听。这让我对仲裁庭的流程更加了解，也更直观地感受到了仲裁庭和法庭的不同，但是您真的很像一名法官。”

    “行了。”许哲明打住她。

    “因会议停工导致延期收货不属于不可抗力是因为会议早有通知成发公司，成发公司有充足的时间对收货时间进行安排？”何夏想着刚才许哲明的裁决，不由得问道。

    许哲明：“嗯。”

    何夏笑着点头。

    许哲明转身走出仲裁庭，何夏跟上。她走在许哲明身边，脑海里还想着他在仲裁庭上的情形，冷静英俊、不容置喙的样子实在是挥之不去。她不得不承认他那个样子很吸引人，很吸引人。她嘴角微微扬起，也不知为何心里如此开心，却不说话。

    “写一份旁听报告。”

    许哲明忽然说。何夏愣了一下。许哲明侧头看了她一眼，“还跟着做什么？”何夏反应过来，忙问：“报告交给米律还是交给您？”

    米娜是何夏的带教律师，是师父，报告理应交给米娜。但是这个仲裁是不公开审理的，何夏经过许哲明及双方当事人同意才能来旁听，报告自然也要保密。许哲明似乎忘了是米娜带她，他的脚步一顿，果断道：“交给我。”

    “好的。”何夏非常欢喜。

    说完，许哲明朝仲裁委员会办公区走。刚才他都问了她怎么还跟着他，知道他还有事，于是她一个人离开仲裁委员会回律所了。

    *

    何夏坐在办公室卡座上埋头写旁听报告。之前她在法庭听公开庭审时没有写庭审报告，也没想到要写，当然也没人要她写，她自己只写了工作日志。这次要给许哲明看，想必他的要求很高，她要好好写。报告写完后修改了一遍，通读了三遍，认为没有纰漏时才拿着报告去交。是时，许哲明正和沈远东讨论一个案子。

    “先放桌上。”许哲明看了她一眼又和沈远东说话。

    何夏便把报告放桌上，离开。

    谈完正事，沈远东好奇地问许哲明：“旁听报告？”

    “嗯。”许哲明拿起何夏放在桌上的报告来看。

    “我是说，你要带她吗？不然她的报告怎么交给了你？”沈远东说。

    许哲明：“商事仲裁案，没有公开审理。”

    沈远东明白过来，但很有些惊讶：“你竟然允许她去旁听了。”

    “经过了双方当事人同意。”

    “可你要首先同意。”沈远东若有所思，“我记得以前有新人想去仲裁庭听你庭审你是没有答应的。”

    许哲明：“正好是需要特别保密的案子。”

    “行吧。”沈远东说。见许哲明低头认真看，又好奇：“那你这是要亲自指点？”

    许哲明没接话，目光快速扫着何夏的报告。

    “对了，”沈远东笑，“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出庭，她还来听了庭审的。庭审结束后她很崇拜地说我厉害。小姑娘很会说话。”

    许哲明觑了沈远东一眼。“想必对律所的人她都这样说过。”

    沈远东斜睨了许哲明一眼：“人说得很真诚。”

    “怎么样？写得？”沈远东问。

    许哲明完全看完了报告，将报告重新放到桌上才说：“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的好还是差？”沈远东又好奇。

    许哲明没说。沈远东好奇得想要夺过报告来看。

    *

    何夏又旁听了许哲明负责的另外两个商事仲裁案。其中有一个案子，许哲明是独任仲裁员。

    三个案子她都如愿旁听了，还收获良多，非常满足。正如崔凯说的那样，能听一次许哲明庭审是三生有幸，而她一下子听了三次。

    *

    何夏约了蒋海燕逛街，买了一大堆衣服。她一人提不到那么多，蒋海燕帮她提了几包。

    “看来你在律所干得真不错。”蒋海燕说。

    何夏给蒋海燕泡了杯咖啡，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蒋海燕才走。

    窗外，天已经黑了。还有滴滴答答的响声。

    “呀，下雨了！”何夏说。

    “那我拿这把伞了。”蒋海燕拿起鞋柜旁的一把黑伞。

    何夏忙拿了另一把白点花伞递过去：“用这把。”

    蒋海燕奇怪地看了何夏一眼：“这把黑漆漆的伞你很宝贝？”

    “花伞更配你。”何夏轻轻推了推蒋海燕的脑袋瓜子。

    “也是。”蒋海燕换了那把白点花伞，冲何夏说了声“我走了”便离开了。

    何夏低头看手中的黑伞，想起那天她去悦达面试完时，下了雨，她跑回悦达大厅躲雨。许哲明撑着一把这样的伞从自动玻璃门不疾不缓地走出来，正好站在她面前。当时她狼狈不堪，虽然在笑，也不知那种情况下笑起来有多尴尬。他则一脸平静，一副霁月清风的样子。

    但她有很宝贝这把伞吗？何夏出了一会儿神。

    后来何夏又想起她的旁听报告，不知道许哲明看了没有，又会是什么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