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觉得像许哲明这样喜欢喝茶的年轻人不多见。他在律所喝、在老师那里喝也就罢了，还专门一个人跑到这样的地方来喝。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还真是继承了老师的衣钵，不仅专业厉害，喝茶这爱好也不落下。她喝了半天，只觉苦，还和咖啡的苦不一样，总之一句话：茶不好喝。

    “许律经常来这里喝茶？”何夏问。他能半天不说话，她喝着这样苦的茶可就做不到了。

    “不常。”许哲明说。

    何夏笑道：“那今天就真是巧合了。”又说：“许律喜欢一个人喝茶？”

    许哲明看了何夏一眼。“嗯。”

    何夏心里“哎呀”一声，她怎么问这个问题？他这一“嗯”就显得自己在这里是扰他清静了。不过她面不改色地道：“您这爱好在年轻人中挺特别的。”

    半晌，何夏问：“这茶可以加奶，加糖吗？”

    许哲明觑她一眼，叫来服务员：“要一杯咖啡。”

    何夏惊喜，原来这里不只有茶。服务员报了几种口味的咖啡，问要什么口味的，许哲明看着何夏，说：“自己选。”

    何夏便选了卡布奇洛。等服务员一走，何夏笑眯眯地说：“谢谢许律。”竟然主动给她换咖啡，真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今日许哲明帮了她的忙，她非常感谢，不过，她心中还有一事：去他负责的仲裁案旁听。要是他能答应就太好了。何夏寻思着怎么开口，她觉得这种时候要达成目的套个近乎也没什么。于是笑着改口：“谢谢学长。”

    何夏进律所两个多月以来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称许哲明“许律”，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他，还称呼得异常顺口、异常自然、异常……亲切，仿佛他们有多熟悉一般。许哲明朝她看过去，只见她神色自然，笑得快活又娇美，就像一朵桃花恰恰绽开。不是没人叫过他学长，她又是老师口中继他之后最得意的门生，叫他一声学长倒是合情合理。

    “嗯。”许哲明问，“有事求？”

    何夏知道这人是糊弄不过去的，不过一声“学长”就至于惹来他这么问她吗？何夏说：“我们都是王老师的学生，你的专业这么厉害，我非常崇拜你，真的。”

    她的神情倒是一脸崇拜的样子，似乎和A大许多学弟学妹们甚至学长学姐们一样，但又有些不同。许哲明平静地看着她：“说重点。”

    何夏诚挚说道：“我想去仲裁庭旁听您负责的案子。我们同是王老师的学生，您却那么厉害，我想向您学习。”

    许哲明听说了她去法庭旁听其他律师辩护的案子的事。他说：“你应该知道商事仲裁案要双方当事人同意才能旁听。”

    “我知道。”何夏点头，“但是您是仲裁委员会的负责人，首先也要您同意。”

    何夏见许哲明缓缓端起茶杯送到唇边，再缓缓抿了一口，又缓缓吞下，似乎还在缓缓回味茶的味道，实在是让她着急。

    “要旁听的案子，提交一份书面申请书。”许哲明放下茶杯，说道。

    “直接给您？”何夏问。

    “交给仲裁委员会。”许哲明说。眼神似乎在说她连这些基本的程序都不知道。

    “我知道程序。不过，您不是负责人吗？最终是要您签字批准的，所以我才有此问。”何夏为自己辩解。又说：“谢谢学长。”

    她脸上那朵桃花开得更盛。许哲明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服务员送来了咖啡，何夏把茶弃置于一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这才是香浓味美。

    两人一个喝茶一个喝咖啡，坐到了夕阳西下，踩着晚霞各自离去。倒是一个难得清闲的下午。

    *

    何夏把拍到的照片交给米娜。米娜问了一下她是否还顺利后说了声“谢谢”。何夏笑着说：“不用谢。米律尽管交代我办事。”米娜微微一笑，一边低头看何夏给她的照片，一边转身。

    同时，何夏带上身份证件，写了三个书面的旁听申请书交到A市仲裁委员会。许哲明近期负责的三个仲裁案她都想旁听，就是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听得成。何夏在仲裁委员会没见到许哲明，不知他在不在，希望他能早点儿去把字签了。

    许哲明到仲裁委员会后看到了何夏的申请书。她竟然写了三份，三个案子都想听。许哲明提笔，行云流水地在每张申请书上一一签字同意。然后联系各个案子所涉及的当事人，询问他们的意见。

    很快有人叫何夏去办旁听证。三个案子她都能听，太惊喜了。何夏出示证件，又填了一份表格后，工作人员给了她三个旁听证。这个仲裁委员会的效率真高。何夏道了谢。想等许哲明从仲裁委员会出来当面感谢，但等了十多分钟不见许哲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来，只好不等了。她还得回律所呢，打算回律师等等看许哲明会不会回来。

    回到律所，何夏办了事便埋头写工作日志。崔凯夸赞她勤奋。

    “笨鸟先飞嘛。”何夏笑着打趣。二十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说自己。不过，悦达律所的律师们都非常厉害，虽然米娜不大带她，但米娜在法庭上的表现是让她佩服的。实事求是地讲，她离真正的律师还有差距。所以这么说也不为过，目前她技不如人。

    崔凯却说：“你参与的案子结果都不错。办事利索，时不时有不错的点子，我看你才不笨。”

    何夏在律所也没等到许哲明。其他律师陆陆续续都下班了，她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收拾收拾了桌面起身下班。

    一直到开庭这天何夏都没见到许哲明。她拿着旁听证提前了十分钟进入仲裁庭。这时仲裁庭静悄悄的，还一个人都没有。她走到旁听席上的一个位置坐下，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等待着。陆陆续续进来五个人，分别是书记员、仲裁申请人和被申请人及其代理人。书记员引导双方在各自的席位上落座。商事仲裁和法院诉讼不一样，因为涉及到商业秘密，三个仲裁案，何夏并不知道详细案情，因此既好奇又期待这个仲裁案，尤其这还是许哲明担任首席仲裁员的案子，这一点让她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看。

    何夏正想着，忽然听到脚步声。她转头就见许哲明走在三人中的首位。他穿着黑色西装，系一条红色领带，一双黑色皮鞋铮亮，迈着长腿，目不斜视地走到首席仲裁员的位置上坐下。另外两名仲裁员也分别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

    何夏的目光追随着许哲明，但许哲明并没有看她，落座后就低头看材料。书记员核查人员到庭情况，对大家宣布仲裁庭纪录，然后向许哲明报告准备就绪，请求开庭。

    许哲明抬头扫了一眼整个仲裁庭，目光从申请人和被申请人席移到旁听席。何夏一个人坐在那里。她穿着复古又时尚的水晶绿灯笼袖衬衫，长长的耳环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嘴角扬起，正冲他微微笑。他移开眼，宣布开庭：“本仲裁庭就江洲市庆仁公司诉吴安市成发公司商品买卖合同纠纷一案进行不公开审理。”

    许哲明正襟危坐，声音严肃，神情威严。仲裁庭如法庭一般安静肃穆起来。何夏收了微笑，看着那英俊又威严的男人，心里忽然一个激灵，眼神和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