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璟的眸色逐渐暗淡，眼神陷进沈雯的眸子里，看见她委屈流泪的时候，头脑中的思绪也一并随着她的眼泪流了出去。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下意识地抬手，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猝不及防收起他的大拇指，折起食指轻轻为沈雯拂去脸颊的热泪。
“我回来了。”
即使是笑着，可萧昭璟的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眼里的水雾逐渐朦胧了他的视线，最终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落在沈雯的手背上。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后来，两个人并肩坐在河道旁，感受着秋冬夜里的凉风，看着水面倒映的闪闪河灯，以及远处天边无比皎洁的明月。
“闭上眼睛。”
萧昭璟尽量平复情绪说道，另一只手藏在身后，在沈雯看不见的地方费劲捯饬着。
“做什么？”沈雯俏皮地侧过头，笑着看向萧昭璟，脸上的酒窝露出来，仿佛当真盛满了酒，让萧昭璟看之恍若微醺。
沈雯抬手戳了戳萧昭璟的脸，问道：“是送我的礼物吗？”话音刚落，她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河边响起，夹杂着河水流淌的水声以及轻微的蛙叫声，一同传进沈雯的耳朵。
“睁眼吧。”
沈雯看见面前多出来一只手，正握着拳头对着她，等她睁开眼睛后，拳头便逐渐打开，最后摊平。萧昭璟手心里放着的，是他回京时路过某个百年寺庙，特意求来的。
铃铛是青铜制成的，有五个角，中间空心的地方悬着一块小青铜，一经摇晃，小青铜便和铃铛的几个角互相碰撞，产生悦耳清脆的响声。将几个铃铛串在一起的，是一根由红色粗丝编织而成的手链，链上写有几个小字：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沈雯拿起它，当即就戴在了手上，大红色的手链衬得她的手格外白皙，一摇晃，就能听见铃铛那清脆的响声。
“我很喜欢。”
说罢，沈雯也故弄玄虚，对萧昭璟说：“那你也把眼睛闭上，我有个礼物也要给你。”
对于沈雯的话，萧昭璟自然不带犹豫的相信，话音刚落，萧昭璟就闭上了眼。
“这么听话？”沈雯见状，不由得在心里猜想，小声嘀咕着。
“仅限于你。”
萧昭璟刚说完，沈雯便下意识捂着嘴，之后默默剜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铃铛手链还戴在沈雯手上，只要她的手一动，铃铛就会彼此碰撞叮叮作响，不过这样的声音在河边，倒也显得不突兀，特别是在萧昭璟心里，甚至觉得这样的响声悦耳极了。
沈雯以缓慢的速度调整姿势后，又以飞快的速度小鸡啄米般在萧昭璟的脸上落下一记亲吻，最后以平静的状态回到之前的位置，淡然一笑。
“这就是送我的礼物？”
对于见惯大场面的沈雯来说，早已练就了说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领，闻言十分坦然地点头，又把话抛给了萧昭璟：“怎么，不喜欢吗？”
“你送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对于萧昭璟的真诚回答，沈雯内心闪过一抹震惊，后来转念一想，他一向如此，反倒是她小人之心了，为此，沈雯心里还愧疚了一下。
这样的愧疚情绪之所以只维持了一下，是因为萧昭璟未完待续的话：“不过……是有一点不满意的，亲得太快……”
沈雯苦笑扶额，一字一顿地说：“我就知道，我感动早了！”
话音刚落，萧昭璟便低下头，稍稍俯身，轻轻落下这道阔别已久的亲吻。
可嘴唇还没碰上，沈雯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后躲了些，让萧昭璟没能得逞。
“不过相别几月，竟不让亲了？”
沈雯摇头，指着他的下巴，煞风景地说：“你的胡茬会不会扎我？”
此处灯光暗淡，萧昭璟背光面对她，沈雯看不太清楚，只能借由白日里见他的模样推测他如今的模样。
随后，萧昭璟无奈回应：“在宫里沐浴过。白日回京时路途遥远，才略显疲惫罢了；殿前觐见不能失礼，定是要沐浴更衣的。”
“哦。”
沈雯自觉地闭上眼，等着即将落下的吻，却久久没有动静。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将来某次战役我的脸毁了容，你还会喜欢我吗？”
有胡茬便不让亲了，那如果毁容成丑八怪、岂不是要又一次被和离了？
“怎么会！我不是注重外在的人，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脸，你的内在比你的脸更吸引我。”
“比如呢？”
突然间，安慰变成了夸赞，沈雯在脑海中不断寻找美好品格的形容词，一窝蜂全说了出来。
虽然中间有些小插曲，但那道隔了几个月的吻最终还是如约而至。
沈雯的眼里氤氲水雾，眼尾被吻得有些泛红，嘴上的胭脂早已被吻得无影无踪，嘴唇甚至有些发肿。
“天色不早了，回府吧。”
萧昭璟率先起身，身影在月光照耀下垂于地面，他伸出手放在沈雯面前，等着沈雯的手覆在上面，再借力把她拉起来。
沈雯自然而然把手搭在萧昭璟的手心，进而起身。等她起来的时候，萧昭璟猝不及防把披风搭在她的肩上，然后突然蹲在地上。
“上来。”
“做什么？”
“我背你。”还没说完，他又补充道：“你的脚踝扭伤了，有我在便不用勉强，上来，我背你回去。”
沈雯彻底被萧昭璟敏锐的洞察力折服，她的脚踝刚才在河边走着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一高一低两块木板上，崴着脚。可她立即就坐在了附近的河边，只走了几步，他就察觉到了。
“我背你回去。”
沈雯把手搭在萧昭璟的脖颈处，由着他背着自己。萧昭璟的后背很结实且有力，靠在上面是满满的安全感。她侧着头，耳朵贴在他的背上，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
每一次跳动，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从沈雯记事开始，她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在想：父亲可有这样背过我？
答案是否定的，可沈雯清晰地记得，父亲是这样背过沈珺婷的。那时阳光普照，父亲背着沈珺婷在后花园做游戏，林晓如守在他们身后，一家人其乐融融。
她只能躲在后院的假山后面，像阴沟的老鼠一样窥探着阳光下别人的幸福。然后无数次在心里幻想，父亲背上的人是她该多好……
“啪嗒——”
每每回望过去，沈雯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夺眶而出，沿着她的脸颊划过下巴，然后滴在萧昭璟的脖颈处。
萧昭璟感受到泪水接触皮肤的感觉，不禁发问：“怎么了？”
沈雯抽泣着，胡乱抹干脸上的泪痕，又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终于，眼泪不再流了。
“没事，只是觉得很幸福。”
有萧昭璟在，沈雯才能切实体会到幸福，幸福才真真切切具象化了。
王府
除开守在门口的侍卫外，还有一位女子，正翘首以盼萧昭璟回府。
萧昭璟背着沈雯从拐角处走出来，沈雯瞧见快到了，便说：“放我下来，这儿我能自己走。”
“王府不是别处，更何况那么远的距离都背了，不差这一截。”
“可是……”
沈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王府外站着的人打断，那个人着急忙慌走过来：“昭璟，出事了。”
等那人把头上斗笠掀开，萧昭璟和沈雯才看清，原来那人是萧昭乐。
“发生什么了？”
萧昭璟自然地询问情况，背上依旧背着沈雯。而沈雯注意到萧昭乐的视线，连忙拍着萧昭璟的肩，低声说道：“放我下来！我脸皮薄。”
闻言，萧昭璟立即轻柔地把沈雯放了下来。
“晏初进宫后还没有出来。”萧昭乐开门见山说。
沈雯一惊：“什么？还没有出来？”
萧昭璟点了点头，安抚道：“今晚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只有明天进宫再说。长姐不要过多担忧，他不会有事的。”
“此话当真？”
“嗯，他和我同时进宫，同时见了父皇，按功论赏时，他在父皇面前坦白了一切，罪责揽在了他一人身上，如今大敌已退，功过相抵，但也许活罪难逃。且他当着众人的面求父皇赐婚，后来我们被请离大殿，只有他留在了那儿。”
萧昭璟把一切都告知萧昭乐，听起来桩桩件件都对晏初不利，所以他紧接着补充着：“长姐不必忧心，他将功补过，且皇后和母妃都在，不会有问题的，长姐只用安心等着赐下圣旨。”
此时的皇宫，寂静无声。
殿上，晏初正跪在底下，皇帝龙颜大怒，旁边的皇后和卢妃正口干舌燥地劝解，才让皇帝稍微平复心情。
晏初跪了多久，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只觉得膝盖已经不是他的。最开始他还会觉得地上的细小沙砾磨得肉疼，后来逐渐麻木后，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是萧昭乐。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光明正大地把萧昭乐迎娶回家，让萧昭乐可以自由随性地生活。其余的艰难，由他一个人扛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