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她没死?

    朱珠强行压住惊疑,勉强与裴渡对视。

    裴渡仔细打量她,转而粲然一笑:“公主可是被梦魇住了?”

    是啊,多亏那把刺进心脏的剑,她终于疼醒了。

    朱珠暗自冷笑,没搭腔,而是谨慎地试探道:“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可现在却没事人一样和裴渡共骑马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到振江了,估计还有三天功夫回永安,公主要下去走走吗?”

    不对劲。

    若是裴渡帮她假死有意带她逃走,不会用“回永安”这样的说法······

    她佯装镇定,心里却不自觉升起了大胆的希冀。

    “半夏呢?”

    裴渡眼中果然闪过迷茫:“公主是要去医馆吗?”

    朱珠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裴渡还不认识半夏,因为半夏是她到了永安才分配的宫女。

    那只能说明她重来了这一生!

    此时是她和裴渡的头次进京,也是她认祖归宗后不幸人生的开始,此时的她还有机会改变!

    朱珠握紧了自己的手,努力不露出情绪,冷声道:“舟车劳顿,我想歇息了。”

    “公主,我们才刚刚开始赶路,不过片刻钟······”

    “裴······”她才开口就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连忙换了称呼:“梵空法师,反正左右也不差这几天,我实在是忍不住才会跟您提议歇息片刻,绝不耽搁行程。”

    裴渡沉吟片刻,眉眼依旧和蔼可亲,可暗藏的锐利目光却似乎要看破她的内心。

    “公主所言也是,那我们就地休息?”

    “不,”朱珠迎着裴渡的目光:“我去医馆开点止晕药。”

    朱珠虽然迟钝,但到底也是在深宫中浸润了几年,那颗原本天真的心也被磨砺得多了点儿算计。

    她赌的便是顺利把她带回皇宫邀功之前,裴渡不敢忤逆着她来,何况她提的也是些小要求。

    而正是这些小要求累积起来,能成为助她逃离皇宫的利器。

    裴渡思忖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递给朱珠,质地温润,却没刻形,反倒更显可爱。

    “公主,你不妨戴上这枚白玉,能提神净气。”

    朱珠本能想拒绝,转念想到按照前世的时间线,那时她一直好奇裴渡怀里的玉,若此刻推诿倒显得刻意。倒不如接过来,之后还有用处。

    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触碰到他的,比玉石还低的温度凉得她轻颤,却依旧含笑道了谢。

    说来也好笑,她前世那般伏低做小,却连这块玉的模样也见不着,可今生无欲无求反而得他亲手相送。

    若是他知道自己洞悉了所有,还能做出这番模样来吗?

    朱珠挤出苦笑,像他这般狼心狗肺之徒,哪怕冒着巨大风险也会把她扼杀,万不能让他起疑心。

    裴渡拉帘跟车夫说好行程,两人一路无话。

    朱珠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直接抽刀捅穿裴渡的身体,一报还一报,但真当看到他心里却是古井无波的寂静。

    没有爱,也没有恨,有的只是逃离,最好此生不见。

    她是真的累了,皇宫里的弯弯绕绕心机与算计已经看得够多了,放过他也是放了自己。

    主意打定,她惊觉裴渡的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

    她心中害怕,却对着裴渡笑了笑。

    裴渡反而被她的笑颜一刺,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到了。”

    医馆不大,客流也少,进门只有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在抓药。

    朱珠扫了眼贴满标签的药柜:“开一副治头晕的药,但吃不得甘草,劳烦先生。”

    “姑娘,”老人瞅了她一眼,提笔写药方子:“不加甘草那可苦得很。”

    “无妨,”朱珠笑道:“您加些石菖蒲,我喜好酸味。”

    “你年纪轻轻,草药习性懂得倒不少。”

    “先生说笑了,不过是舌头刁,连吃药也嗜好味。”

    老人笑起来,如她所说抓了药方子。

    裴渡看在眼里,不经意试探:“我竟不知姑娘还懂得这般。”

    朱珠四两拨千斤:“你我认识也不久,自然还有许多要了解的地方。”

    是啊,明明认识不久,她当初是怎么鬼迷心窍,居然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身上的呢?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一路到永安,此后再没离开过那个华丽的囚笼。

    她清楚裴渡多疑,若是找借口支开他只会显得刻意,但让他目睹全过程再偷梁换柱,倒是有一线生机。

    她捏紧手里的药包,没察觉到身后裴渡的目光变得幽深。

    “现在是什么时辰?”

    裴渡垂下眼帘,安分地回道:“午时。”

    朱珠点头:“那我们找个地方用膳。”

    “过了前边那座桥再寻······”

    “不必,前面那个路口不就有客栈吗?直接拐进去吧。”

    裴渡不再言语,默认下来。

    马车甫一经过,恰好撞见客栈门口围了半圈人,个个七嘴八舌地讨论,吵得像是晌午的市集。

    朱珠嘴角隐秘地勾起,裴渡却不由得皱起眉心,毕竟他带人是为了安稳送达而不是平白搅进浑水。

    “公主,”裴渡只在人后这般称呼她:“我们还是换家客栈吧?”

    若是以前的朱珠自然点头同意,甚至还会害怕自己这般粗俗爱看热闹会惹他鄙夷,可现在的朱珠却哪有热闹要往哪儿凑,看也不看裴渡一眼:“稍等我去看看。”

    “公主······”

    裴渡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朱珠已经利落地自行下了马车。

    “大娘,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望着朱珠脸上笑眯眯的两粒小酒窝,大娘兴奋地跟她科普,还往她手里塞了把喷香的南瓜子。

    原来这酒楼中闹事的是个人牙子,不知从哪儿拐了个盘靓条顺的少年郎,本来是卖给张县令早夭的独女做新郎官的,契书都写好了,谁知道那人牙子瞒了消息,那少年郎是个半句话吐不出来的哑巴。这下惹得张县令火冒三丈,带着十几位身强力壮的打手就来堵人,才闹成现在这番局面。

    朱珠站在围观人群中听着八卦,默默打起算盘。

    她是故意要从这里过的。

    前世她也遇到了这一幕,却从善如流地换了客栈,事后才知道那少年郎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是从南蛮一路流浪过来的小皇子。

    小皇子身娇肉贵,又最为得宠,脾气骄纵,受不得激将。耍小性子出远门,却遇到了油嘴滑舌的人牙子,自然是被卖了还帮忙数钱。也可惜那人牙子有眼不识泰山,见钱眼开,生生折断小皇子的一身傲骨,竟是害得他成了哑巴。

    而裴渡却偷偷查到了小皇子的身份,以救命恩人的身份秘密搭上了南蛮这条线,很难说之后的边关大乱没有他的推波助澜。

    她不明白他的局到底铺设得有多详细,但他抓住了每个机会,所有人几乎都是这盘局的棋子。

    不过现在······

    朱珠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赤色僧袍。

    这条线归谁还不一定。

    “给我打!这腌臜胚子居然敢骗我,不死也要脱层皮!”

    朱珠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立在客栈中央颐气指使,想必就是大娘嘴里的张县令。

    两边是个个身高八尺的练家子,堵着门挥舞棍棒抓那上蹿下跳瘦猴似的人牙子,而角落里被只铁笼罩住的,正是极尽狼狈的小皇子。

    见过当初那个锦衣玉食的小皇子,再看着此刻蓬头垢面的他,她心里难免涌上感慨。

    温热的手掌隔绝她的视线,低沉的声音划过耳郭:“公主,别看。”

    朱珠先是一惊,接着差点儿嗤笑出声。

    幸好裴渡也意识到了不妥,片刻便抽走了手,他宽大的僧袍还留下股好闻的香火气。

    她扭头,裴渡垂下头慢慢后退几步,仿佛刚刚柔软的触感是她的错觉。

    三、二、一。

    裴渡的耳后出现了熟悉的红色,朱珠暗暗犯了个白眼。

    怎么勾引人的手段还是这般劣质?

    “慢着!”

    她不再看他,直接大呵一声走进去。

    霎时间整个客栈都静了下来,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把目光落在这个年轻女子身上。

    躲在桌底的人牙子也贼头贼脑地探出来,见是个女子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张县令显然也没把朱珠放在眼中,提声骂道:“愣着干什么,继续打!”

    “我······”

    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张县令截了胡:“姑娘,老夫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还不快走?!”

    朱珠不退反近,围观的人群忍不住为这个年轻的少女担忧起来。

    振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县令可是上头有人,平日张扬跋扈惯了,否则怎敢青天白日当众闹事?只怕这女子也要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朱珠抬高音量道:“县令大人,我不是劝您高抬贵手的,而是帮您解决此事的。”

    “哦?”张县令绿豆大的眼珠一转:“我何处需要你来帮忙?”

    裴渡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紧紧跟在朱珠身上。

    朱珠侧头不看他,反而对着张县令微微一笑:“我听闻令千金近日大喜,可这人牙子却欺下瞒上,给您挑了个劣等货不是?”

    提到女儿,张县令的神情松懈不少,语气也软和了些:“你知道这些又如何?还是站远些,免得血肉溅到你身上!”

    他素日最喜欢这个小女儿,只可惜娘胎里带了弱症,二八年华就驾鹤西去。要不是面前的姑娘和自己女儿一般大小,他也不会在这儿多听半句废话。

    “虽然现在木已成舟,但毕竟还未完婚,我有办法让令千金自寻如意郎君。”

    张县令的好奇心悬了起来:“你个小姑娘懂什么?”

    “我虽然不懂,但是梵空法师的名号您总听说过吧?”

    闻言人群倒吸凉气,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众所周知,梵空法师是南寺最负盛名的圣僧。

    传说他身高八尺,容貌昳丽,是天帝紫宸星转世。

    有幼童六岁尚未开口说话,见其真人须臾,瞬间放声唤爹娘;有老翁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登门诊脉片刻,当晚便能下床;有老妪天煞孤星半生无嗣,上山供奉香火连日,隔年便铁树开花。关于他如何有神力的故事多如牛毛,传得那叫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你认识他?”张县令陡然来了精神。

    他先前也问了些江湖术士,只是流程定好夫婿却出了纰漏。找不找得到下一位如意郎君还另说,化解的法子最快也要个把月准备,也不知女儿九泉之下该如何对他发脾气。

    朱珠趁热打铁:“谁不知道您爱女心切,可吉日不能耽搁,但解法我说了您也不信,所以——”

    裴渡心叫不好,正要眼疾手快带着朱珠离开,就听她大喊:“有请我们的梵空法师!”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尴尬停在客栈门口的赤袍僧侣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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