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初次解围

    赵鄞恪持白绢轻拭新月横刀,脚下是四具残缺不全的尸首,血染满地,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鬓角发丝,反衬几分闲情逸致。

    “我说,咱出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饶是曹姝意在北疆见过死人,也受不住一地狼藉、触目惊心。她不怕自己会吐,而是怕身后的小娘子望见赵鄞恪这位活阎王手一抖把她脖子抹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把门阖上,咱俩再退回房里去?”

    “闭嘴!”听语气是要比她更镇定一些,想来手也更稳些。

    骤然间,宫墙之上百余飞鸟掠起,光影交织的芸琼阁仿佛没了生气,唯闻振翅之声。顺着宫女太监零落的尸体望向主殿之下,是被禁卫严密环护的宸妃娘子,她轻搂着六殿下赵鄞忱,神色阴冷、艴然不悦,全然没有惧怕的样子。

    曹姝意脑子里忽地灵机一动,身后女子为何只挟她出门却未动手?可能在等待一个动手的命令,或许正是宸妃的眼色。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只能尽力拖延了。

    “你先听我说,咱们仨这位置站的不对!万一把我挡在前边根本没用呢,容我先问问。”

    曹姝意一眸春水流向赵鄞恪,暗暗祈求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可怜兮兮地说:“琅王殿下,您这是要杀我还是救我?”

    白绢浸血,铿锵金鸣后还刀入鞘,赵鄞恪杀气渐隐的凤眼凝注少女良久后,唇角微微翘起,“你猜。”

    “听见没听见没,他说让你猜。”曹姝意偏头往身后递话。

    “你闭嘴!”身后女子终于被眼前的事儿精逼急了,腕子上青筋直冒。

    “呜呜呜我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呢。”

    曹姝意又开始胡言乱语,往外咕噜遗言,偏偏这会儿对面突然发话,“曹姝意,刺客若是留不下活口,你得赔我。”

    话音未落一阵邪风拂过耳后,与鎏仙阁那夜廊中完全相似的感觉。身后女子闷哼一声后松开了短刃,倾倒的劲儿将曹姝意向前推了个踉跄,又害她被残臂断肢绊倒,宛如饿鹰扑食、直取琅王殿下。

    赵鄞恪从容不迫地将横刀换至左手,右手握拳展臂,轻松就把曹姝意捞到跟前。低头看她闭眼皱眉抿嘴,炽热柔软的触感随手臂蔓延百骸,瑟瑟颤动的姿态如丝一般地缠在人身上,暗香浮动。

    他面不改色,只握刀的指节泛了白。

    稳住神魂后的曹姝意忙放松缠挽,不敢再碰那铁般的胳膊,又不敢往下看,左右来回垫脚不知落在何处,像只雏鸟徘徊在猛禽身边。

    稍后她询问:“那个刺客她无碍吧?”

    方才引路传话的瘦小太监献玉将双匕收入长袖,恭敬言明:“禀殿下,奴婢只将她击晕而已。”

    赵鄞恪又垂眸瞥过身旁少女,瞧她仍旧活蹦乱跳的,轻哼道:“你还有闲情关心刺客?”

    方才不是说人死找我赔吗?曹姝意想,但转念猛拍脑袋,她可真笨,应该首先关心琅王殿下才对,于是略带娇羞地:“殿下您呢,是否无碍,可有受伤,我刚没把您的手臂撞疼吧?”

    “有心了。”赵鄞恪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口中却冷淡应和,也不只是夸是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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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埃落定,禁卫开始往芸琼阁外抬运尸首,六死一晕,只有晕的那个是芸琼阁的宫人,其余六人皆被官家身边的枭羽卫追杀流窜至此。

    “琅王殿下,若无官家宣诏,出阁皇子不得入后宫,否则按欺君罔上罪处。”

    开口说话的是一早向曹姝意讨要银两的老太监,他是宸妃娘子跟前最得脸的老常侍。芸琼阁内但凡长了脑子的都明白琅王故意把别处的刺客赶到宸妃娘子跟前杀,皆是不忿。

    两位主子都还在呢,哪来的狗吠?献玉右眼微跳,不动声色地走到老常侍面前,反手一巴掌,打得老常侍翻倒坐地,捧着脸乱喊乱叫。

    “献玉,休得无礼。”赵鄞恪迎上前向宸妃娘子见礼,并拿出金丝楠木雕琢的枭羽令牌,上篆“如朕亲临”四字,有此令牌统领枭羽卫,自然是出入禁省,不复限朝暮。

    见此令牌,满院子人顿时跪了一地,曹姝意站在他身后本不明所以,但看到周围人全跪,也连忙跪下了。

    “琅王,官家还是宠爱你呀,明明收回虎符、褫夺官职,却把大琰的暗卫都予你调遣,这算什么?”

    “可能官家觉得我太闲适了,想多给我找些活儿做。”

    宸妃咬牙切齿,十指蔻丹都要捏碎,却被她的宝贝六皇子阻拦,气得扭头回了暖阁。

    “四哥,以后要常来资善堂看我呀,我快要被少师念叨死了。”

    赵鄞忱追着母亲而去,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势也烟消云散。

    一声令下,枭羽卫尽数撤离,仅余匪炎和献玉随侍左右。两人目视琅王走向曹三娘子,都不禁为少女明媚娇艳的容貌暗暗惊叹,尽管她裙摆上的脏污斑斑点点,神色也有些萎靡,立在暗处,仍旧异彩流光。

    ——又有几人能知晓今日之事实际是因她而起呢。

    曹姝意生怕被芸琼阁的宫人忆起,默默躲在角落处假装无物。她鬓发微潮、羽睫低垂,眼眶里也湿漉漉的,与上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一般无二。听闻有人靠近,便仰起头用明亮的眸子望过去。

    “殿下,我……我这是,能走了吗?”

    “宸妃无暇顾你,自然能走。”

    曹姝意顿时心生雀跃,脚下这块地儿她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了。但目所能及除了琅王殿下就是他的亲卫和随侍,其他半个宫人也无,莹白的耳珠不禁染上红晕,厚着脸皮说:“殿下能否随意、随口喊个人将奴家引出宫去?”

    赵鄞恪目容沉静,丝毫不为小女儿情态所动,慢悠悠地回到:“你倒是个会使唤人的。”

    不远处的匪炎听见后低声说“献玉去送”,却迎来了献玉看二猪子二狗子二傻子的眼神,转眼间就被对方用脸狠狠骂了个遍,莫名其妙。

    “没有没有,是我不懂规矩了。”曹姝意咕咕哝哝的,眼眸澄澈见底、无辜又落寞,粉润的脸颊黯然失色,让人心生怜惜。

    “你跟随我吧,我正要出宫去。”

    “太好了,我绝不会离开殿下半步!”

    见她欢天喜地的模样,赵鄞恪似笑非笑:“这句话倒难得有七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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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鄞恪与曹姝意一路在宫墙边行走,发现这丫头小脑袋耷拉着、好几回差点儿以头抢地,忍不住开口道,“脚下的路很难看清吗?”

    “嗯?其实我这都是缺食少眠所至。”紧绷的弦一旦放松,她就变得又困又饿,完全提不起劲儿来,“殿下放心,我必不会再往您身上扑的。”

    说完就发现赵鄞恪往她身边退了一步,又走慢了好些。

    “曹姝意,这次替你解围,你打算如何谢我?至少得设宴相酬吧。”

    说到设宴她可就不困了,从善如流地追问:“殿下想去哪家?四平楼?还是景灵宫东墙外的长庆楼?”

    瞧她迫不及待答应的模样,不知多少次跟别的小郎君约出门闲逛,赵鄞恪只觉兴味索然,不再言语。曹姝意却以为琅王是嫌弃地方太寒碜,于是咬紧牙关心一横,“我请殿下去樊楼吃席。”

    帝都酒楼之冠,宾客骈阗之极,应该够格宴请殿下吧?好不容易来了单独相处的机会,舍不得银两套不着“琅”。

    待赵鄞恪轻轻应过,她心中又泣血不止,从北疆来到琰都近一年都没去过樊楼,不为别的,就是贵。

    片刻过后,她又想起什么似地唤住赵鄞恪,“奴家斗胆向殿下打听一个人,不知殿下近来是否见过三司副使独子裴涧?”

    “裴,涧……你打听他做什么?”赵鄞恪眼中含笑,明知故问。

    曹姝意握紧拳头比划了一下,喃喃:“他这人如何?高不高?壮不壮?”

    “不高,也不壮……还很丑。”赵鄞恪思忖片刻,慢条斯理地说,“宸妃想将你许配给他?”

    “是。所以我想到,万一真得嫁给他,到底能不能打过他?听殿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不高也不壮,怎么着也能打个三七开吧。”

    赵鄞恪见她明亮的眼珠正滴溜溜地在自己身上打转,不知在比比划划什么,调侃道:

    “三七开,他三拳你头七还差不多。”

    “?”

    曹姝意就像被冰雹砸过一样蔫头耷脑,原来去樊楼吃席是吃她自己的席。

    “没有万一。”赵鄞恪的目中阴晴不定,很快又回到那个高傲无情的琅王殿下,冷冷道:“你可以哭着喊着去求三哥,帮你把婚事搅黄不过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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