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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老样子

    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木屋往北,直到北纬六十度的圣彼得堡。刚入十一月每天的日照时间就可怜到只剩八小时。普通人如果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很难不在这漫漫长夜里染上抑郁。

    ——但有些人除外:处于社会顶端的食利阶层才不会因为看不到太阳抑郁。地球是圆的,总有地方阳光明媚;时间是充足的,反正他们不是用劳动生财的;旅途是最舒适的,头等舱和私人飞机是不必与陌生人共享空间的。

    也只有马卡连柯集团掌控者的生日能让这些人暂时抛下舒适温暖的度假生活,回到这座阴冷的城市,相聚在这间灯火辉煌的大厅里,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安德烈·马卡连柯,中文名时半醒。作为这场生日宴会主人的儿子,却来得比所有宾客都晚。

    天边还有一抹红霞的时候黑色SUV从城市另一边的墓园开出,等绕过半座城,进了马卡连柯家族庄园的时候夜空中已经缀满繁星。

    如此流程已经重复多年,司机不用指示就开着车绕过前庭的一众豪车,将车子稳稳停在了主楼后门。

    扫墓的衣服自然不适合出席父亲的生日宴会,时半醒也早就过了叛逆期,教养让他不会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犯执拗。

    时半醒和一直陪伴着他的白发老人伊万径直上了四楼自己的房间。

    没多久一个比高定秀场男模更有气势的青年和一个城堡里标配的贵族老管家模版一起出现在了二楼的主人书房里——简直就是某超级英雄电影里的老少组合的翻版,只不过这位少爷的爹健在,就坐在书桌后面。

    “生日快乐,父亲。”时半醒绕过长桌,走到父亲身边,俯身拥抱,右左右行了个完整的贴面礼,而后递上一束向日葵。

    “一、二、三……九朵。”尤里捧花在手,亲自数了一遍,胸前画了个十字,“感谢我的儿子在墓园里待了一天都没有把花弄混。”

    尤里的语气夸张、神态慈祥地做作。时半醒并不计较,安静地站着,留给父亲继续发挥的空间。

    “怎么样?我的懦夫儿子。去年这时候从这里离开,回到你的洞里,期间出来过吗?”

    “万尼亚,你呢?”尤里看向守在门口的白发老人,“你们俩一定很合得来吧。毕竟我小儿子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只为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先给她母亲上坟,后给我过生日。我今年已经六十二岁,按照我们俄国男人的平均寿命,过不了几年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那块墓碑。你呢?身体怎么样?还能陪他几年?”

    伊万微微颔首,示意自己不是木头,听到了尤里的“关怀”。他没有说半个字,以免给这脆弱的父子关系再添什么变量。

    “走吧。”尤里站起身拍了一下时半醒的肩膀,“谁让你姓马卡连柯呢。这都是上帝的意思。不论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是一家人。”

    姓马卡连柯的不止两个人,时半醒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与父亲风格一致的金发碧眼、高鼻深目,在大厅里谈笑风生,迎来送往,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宴会的中心。

    “阿纳托利!”

    尤里刚进入大厅就高喊一声,吸引了在场全部人的目光,乐队也适时换成舒缓低沉的曲调。

    阿纳托利将手中的酒杯交给侍应生,礼貌告别正在谈话的小圈子,满面微笑地走向弟弟,上前一把抱住,呼唤着时半醒的俄语小名,语气中满是兄长的关怀:

    “安德留申卡,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嗯。哥哥呢?”

    在大厅众人的见证下,马卡连柯家父子三人其乐融融。一样的高大身材,一样的英俊面庞。只有一点不太一样——安德烈的长相比父亲和哥哥多了一份柔和、含蓄。五官也更精致,一看便知母亲是个东方美女。

    气质更是不同,一点儿也没有父亲和哥哥的潇洒、热情。浑身自带一种由脆弱和疲惫组成的沉郁、冷淡。

    知情的人都知道这也是源于母亲。那位不幸的女人在安德烈八岁的时候猝然离世,不是缠绵病榻、不是诸如车祸一类的天降意外,而是一场恶劣的刑事案件。一场行凶者至今未被抓获的、被八岁的安德烈目睹了的刑事案件。

    十九年前的事了,没有人会在这个欢乐的生日宴会上提半个字,也没有人会硬拉着安德烈社交,更没有一个人会惊讶于他的提前退场。

    可今年还真的发生了变化。那个在场所有人中唯一敢出言干涉时半醒的人,举动和往年都不一样。

    执掌一个巨型集团的尤里就算喝再多酒也没在人前失态,为难自己的小儿子。安德烈要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任不管,而是搂着儿子的肩膀笑吟吟告别众人,将人带回了二楼书房。

    尤里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和时半醒浪费时间:“你是我养的宠物吗?唯一的功能就是每年这时候出现一次,表示我们家不是法西斯、种族歧视者,你并没有因为独特的长相和性格而被遗弃?”

    时半醒:“我不在乎。你们随便。”

    尤里抿嘴,尽力压下酒精勾起的烦躁和暴戾,声音堪称温柔:“你姓马卡连柯,手中还有集团百分之十二的股份,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您所说的股份不是您出于父爱给我的,是来自于母亲,是你们结婚之前她凭自己手中的知识产权技术入股拿到的,之后在我满三岁时,立下条款,将来归我继承。”时半醒冷声纠正道。

    “OK,我清楚。”尤里后仰,夸张地撇嘴、摊手,“你母亲很聪明,可惜我在其他俄国女人身上没见过如此优秀的脑子。”

    父亲的不屑一点儿也没有激怒时半醒,他就这么站着,冷眼看着尤里表演。

    “给法国人交税的感觉怎么样?听说你做得很不错。他们接受你了吗?鉴于你的国籍和……如此漂亮的长相。”

    尤里说到最后,面带微笑,伸着手指虚空在时半醒脸上画了一圈。

    如此冒犯的言语和动作,时半醒还是无动于衷。

    “这次谈话的重点是什么?”他问。

    “钱。”尤里收起之前的冒犯,再也压不住面对小儿子时的那股烦躁,”当然是钱!我们之间还能谈什么。既然你没有完全像个修士那样生活,那为什么不能回到这里!你会得到更多。对家族也有好处。”

    “原来是这样。”时半醒退后半步,直视父亲沾了酒气有些涣散的双眼,“在您心中一个有能力的儿子带来的荣耀和利益与这个儿子长相、血统方面的不如意带给您的遗憾相比哪个分量更重?”

    尤里愣住,看样子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猜您也不知道。所以我远离这里,您会拉住我,会有今天这场对谈。但如果我像您说的,回到这里,进入马卡连柯集团呢?”时半醒实在没忍住笑,“是您成为伊凡四世还是我走卡拉马佐夫家儿子的路?”

    “呵。”有七分相似的笑脸出现在尤里脸上,“我以为你身上只有你母亲传给你的胆小、懦弱,原来护照并不是你身上唯一属于这片土地东西。”

    时半醒对尤里最大尊重就是在他提及母亲的时刻依旧能按捺住自己。

    可惜带酒的尤里不会继续维持体面,年过六十的他站起来依旧身板笔直,和儿子一样高:

    “收起她教给你的那些知识分子的矫情!你姓马卡连柯。家族从未出过懦夫。我尤里养出的儿子更不应该是躲在洞里的一只老鼠!”

    “姓氏?”时半醒盯着父亲的眼睛,一层血红色从太阳穴泛起,渐渐染进眼中,“我可以不要这个姓氏。我可以换国籍,我有中文名字。’马卡连柯’有什么用?用来请人过生日吗?!”

    时半醒右手指着楼下的热闹,冷笑道:“连为死去的家人找出凶手都做不到。”

    尤里舌尖抵在齿背转了半圈,之前的激昂转入低沉:“调查结论已经十分确定,那就是帮派小混混到处流窜随机作案。十九年前没有那么多的摄像头和高科技工具,找不到凶手的案件不只是你母亲一个。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那是你的上帝,不是我的。”时半醒不再多话,退步转身。

    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尤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也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冷漠吧?不然为什么不直接找个修道院了此一生?和我作对是你生活的动力之一吧?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活到八十岁,就为了看你快五十岁的时候是不是还这样。”

    时半醒没多说一个字,也没多看父亲一眼。送他来这里的车还在停在原地,伊万穿着大衣,等在车边。

    “尤里后来跟您说了什么?”老人给时半醒拉开车门。

    “父亲说为了见证我的中年幸福,一定会保养身体,至少陪我到八十岁。”

    “……”

    伊万哪怕一整瓶六十度伏特加下肚都不会相信如此父慈子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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