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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婚夜死去

    深冬时节,夕阳轻轻洒落在灰色的院墙上,泛着冷气,栽种在墙中心的月季早已枯萎。

    在这幅残破的景象中,新娘的花轿像一滴深红的血,溅在满是褶皱的干布上。

    开院门的侍女说:“小心门槛。”

    “请随我来。”侍女声音很低,眼睛也没有看花轿。

    妾室身份低微,嫁入王府只能从后门进,后门不比正门一条大道,小路纵横颠簸,需要有人带路。

    红盖头边缘上的珠子摇摇晃晃,灵朵偶尔坐轿子,此时有些眩晕。

    “到了,落轿。”

    灵朵提着裙摆出来,掀开盖头,兀自朝房内走去。

    侍女从未见过敢自己掀盖头的新娘,惊慌地拉住灵朵:“小娘,不能......”

    “脏手拿开!”灵朵甩开她的手,把盖头扔给为首的轿夫,“赏你了。”

    房里的被褥上洒了些花瓣,灵朵拿起一片闻了闻,然后随手把花瓣全部拂到地上。

    现在她还不能逃走,因为不确定李恒有没有出兵支援哥哥。

    这王府便是李恒成为陈国太子前的宅子,荒废多年,灵朵妾室的身份进不了陈国皇宫,这才临时翻出个屋子给她。

    此次出嫁也只是为了哥哥的权宜之计,战事吃紧,唯独远离战火的陈国有力相助,但是有两个要求:太子李恒要灵朵嫁来做妾,打赢后把三国交界的互市地带划给陈国。

    灵朵装扮得并不仔细,头饰寥寥,径直躺到床上,心态平和地打了个哈欠。

    她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哥哥已经说好,最晚子时,在陈国出兵后立刻赶来把她带走,不出意外就是今晚。

    灵朵摸摸胸口的匕首,决定如果哥哥没能来接他,便把先把李恒绑了。

    因为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打扮,有损声誉,灵朵天没亮就走了,轿子狭窄,她坐了一天实在腰痛疲乏,于是伴着浅浅的熏香睡了过去。

    冷风扑打着窗户,吱呀作响,灵朵在睡梦中总以为是哥哥来了,但又清醒地知道不是。

    直到门被打开,灵朵一个激灵坐起身。

    李恒身着黑色大氅,还梳着上朝的发髻,站在门口扫视一眼灵朵,随后慢慢走近,垂眸看她,一言不发。

    灵朵抬起头与他对视,可没过一会儿她脊背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床边的油灯让她想到曾经在牢里唯一的那盏灯,五年的时间,她从痛恨别人轻蔑的目光到害怕一盏小小的油灯熄灭,那意味着她又将独守无尽空旷的黑暗。

    李恒一只手用力按住她的肩头说:“伤口还疼吗?”

    这个位置有很大一道疤痕,是之前在皇家兽圈被野兽撕咬留下的。灵朵冷笑一声,站远了些问:“你的承诺兑现了吗?”

    李恒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已经出兵了。”

    灵朵大喜,暗自疏了口气。

    “只是,我听说咸安……”李恒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灵朵瞪着他。

    “你愿意嫁给我做小妾,看来你真的很在乎这个哥哥,只是我看他未必把你放在心上。”

    灵朵理了理衣袖不看他,昂着下巴说:“我哥哥心系天下,为三秦百姓征战四方、枕戈待旦,我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嫁给陈国太子委屈你了?”

    李恒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味道,灵朵不想和他争口舌,只是说:“我与哥哥的情分你不明白。”

    良久,李恒手里的茶有些凉了,他走过来捏起灵朵的下巴,轻浮地说:“巴苗族的姑娘果真美丽。”

    灵朵劈开他的手,手腕一翻,掐住李恒的小臂,另一只手袍袖拂起,已将匕首刺向李恒。李恒却快速向后闪躲,反手擒住灵朵,一脚踹断灵朵的小腿,此时匕首直指灵朵胸前。

    李恒从身后禁锢住灵朵,贴着灵朵的耳朵,讥笑道:“怎么跟人搏斗也这样,改不了藏匕首的习惯?”

    小腿千刀万剐般疼痛,灵朵咬着牙说:“你们陈国的兽圈连一个女子都困不住,属实可笑。”

    李恒踹断灵朵的另一条腿,灵朵跪在地上,疼的嘴角抽搐。

    李恒弯下腰一字一句地说:“巴苗族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不清楚,但是夜色刚好,我若没猜错,咸安此时应该来救你吧?你们并无血亲关系,他怎么忍心这么漂亮的好妹妹轻易嫁人呢?”

    灵朵惊惧地看着他,汗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心脏疼得无法出声。

    灵朵的反应似乎很让李恒满意,李恒的声音称得上温柔:“你看,他明知道你危险了,还是没来,这就是你的好哥哥。”

    “住手!”门被一脚踹开。

    是白坤。

    灵朵来不及出声,匕首已经刺进心脏。

    她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鲜血迅速流失,在极度痛苦中眼前是大块血色的模糊,只能隐约看见淡蓝色的衣袍晃动……

    灵朵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到自己在坠落,身体越来越轻,血仿佛要流光了,她惊慌失措地捂住胸口,可是又摸不到伤口,她想动动腿,但是全身使不上力,只能执拗又委屈地流眼泪。

    大家都说她是巴苗族罪孽的化身,是不是真的要堕入阴曹地府了?

    她突然又想到人在死的时候,会浮光掠影地看见自己的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可是她现在却坦然地等着自己去阴曹地府,灵朵在心里自嘲地笑了。

    如果这时候她愿意随波逐流回忆一下快乐的日子,或许也能证明她不是什么罪孽化身,但是她活了二十年,天祖神并没有给她选择命运的机会,永远都是从一个残酷的谜团踏进另一个残酷的真相,母亲不要她,哥哥也不要她了,她也不想在乎这一切,像每一个无声无息抗争的夜晚一样,不如坐实这个令人憎恶的身份。

    灵朵不愿再想,她坠落的速度越来越慢,感觉自己被轻轻托起,缓缓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有些困。

    意识彻底模糊之前,灵朵想到和咸安在陈国做人质时,她在白坤的帮助下从皇家兽圈逃出来一次,为了能和咸安短暂地见一面。

    那一天是冬至,数九寒天,哥哥没有衣服御寒,只能彻夜练功驱寒。两人分开三年,灵朵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咸安反应过来后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天亮前灵朵离开就可,还有些时间,咸安便从发霉的粮食里面找到些面粉,用野菜作馅料,包了几个孤苦伶仃的饺子。饺子全给灵朵吃了,咸安喝汤,灵朵记得有两个饺子皮破了。

    灵朵从未想过咸安也会抛弃她。或许哥哥有苦衷?有可能哥哥正在拼命赶来?但是已经很晚了,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

    灵朵的手指有了些力气,她挣扎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这辈子从来没流过这么多眼泪,她顾不上擦,疯狂地抓住这片刻的喘息,努力为她和哥哥之间理出一个头绪,想找到一个她也可以不被抛弃的理由。

    心脏跳动的感觉越来越快,灵朵感觉自己被扔进河里,河水灌满她的鼻子耳朵,脑袋要炸了,她不能张嘴,隔着混沌的河水努力伸手抓住母亲,但母亲却挣脱她,冷漠地看着她渐渐沉入水底……

    灵朵表情扭曲,喘着粗气,不停地摇头,似乎是被梦魇住了。

    床边的女子不停给灵朵擦汗,灵朵忽的睁开眼睛,心脏剧烈跳动,呆滞地望着床顶。

    “七弦......”

    女子名叫七弦,灵朵伸出手想摸摸七弦的脸,被她面无表情地躲开了。

    这感觉没错了,灵朵环顾四周,她正躺在林氏给她分的房间,但是......灵朵摸摸自己的胸口,怎么没有伤?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七弦手上动作没停,继续给她擦汗,问道:“哪里疼吗?”

    灵朵忍不住又戳戳七弦,这次七弦没躲,还顺带把灵朵手指擦了一遍。

    “你为何突然晕倒?”

    灵朵没想到理由,干脆避而不答:“七弦,现在谁是皇帝,程风竹嫁给你了吗?”

    “程风竹是男儿,怎可开这种玩笑。陈国皇帝李宝玄,太子李恒。三秦皇帝高岱,年仅十三还未娶妻。蜀中巴苗族没有皇帝,只有大祭司和圣女。”

    如此荒谬的问题,全天下只有七弦会一板一眼的回答,灵朵更加确信自己死了又活了。

    灵朵握住七弦的手问:“你们从哪把我找出来的?”

    七弦愈发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难道不是你逼着叶鹤吃\'荷尖月摇\',叶鹤不愿意吃,然后你一头倒在他怀中?”

    灵朵一骨碌爬起来,叫道:“等等!荷尖月摇?是我做的那个菜?”

    “是,你突然倒在他怀里,咸公子又在旁边看着,叶鹤明知又是你炼出来的奇怪的药,还是吃了,只是......”

    七弦继续说出了死之前就让灵朵颜面扫地的事实:“叶鹤吃完没一会儿就躲进房门,已经一天一夜没出来了,也不允许医师诊脉,只说要你醒了给他解药,作为咸公子的贴身侍卫,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灵朵钻进被子里,祈求可以拥有再活一次的机会,并且重生时间点再往前挪挪。

    咸安是三秦丞相的孙子,将军的长子,但是不知为何当年三秦与陈国的一战,咸家犯了叛国通敌之罪,陈国把他要去做了质子,这才逃过一死。当年战争巴苗族也被卷入其中,灵朵也和咸安同为质子,共六年。

    叶鹤呢,就是咸安父亲亲手为他培养的贴身侍卫,能从陈国逃出来也是多亏了他。

    七弦问:“所以解药是什么?你若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我去说。”

    “荷尖月摇没有解药。”

    灵朵从被子里慢吞吞地钻出来,耳朵根红到脖子,支支吾吾地说:“哥哥不是没有钱嘛,然后街尽头有一家有钱人,我打听到他年纪轻轻就......反正和夫人不太和谐,重金求药,我就用那些小虫子研究出来的,但是不知道管不管用,就先给叶鹤试试......”

    “这样啊,那可有解?”

    灵朵背过身,非常小声地说:“其实自己解决一下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大人如此毅力坚韧,不愧是大内高手,果真一身正气......”

    七弦点点头说:“知道了,我去和他说一声。你这药若果真有奇效,和普通医师开的方子不同,还能在市井里流通起来,可以帮助咸公子赚更多。”

    咸安轻轻叩门:“阿朵,我听见你醒了。”

    七弦端着盆出去,咸安道了声谢,坐到灵朵床边。

    咸安身上有朝露的味道,灵朵这才注意到现在天刚亮。他身上的甲胄还没来得及换,许是刚操练完士兵。

    咸安脱下甲胄,然后替她理好乱糟糟的被子问:“好些了吗?”

    灵朵下意识地背对着咸安不愿意面对他,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

    明明只是一天未见,却恍若隔世。

    不久前还在大起大落的情绪并未平复,见到哥哥后,无限的悲伤爬满心头。

    李恒盯着她说的那句“他明知道你危险了,还是没来”在耳边响起,每个字都仿佛要撕裂她,那不是梦,匕首刺进心脏和双腿被踹断的疼痛都是真的,哥哥也真的没来接她。

    明明在出嫁之前已经约定好,不论怎么样,当晚一定把她接走。

    被母亲扔进河里的窒息感再次涌上来,难以呼吸,腹部绞痛。

    灵朵不自觉地捏住脖子,小时候大祭司枯槁的手就是这样掐住她,任由她在半空扑腾。大祭司浑浊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人的所有丑恶,声音像腐朽的木头,她跪在天祖祭坛下,虔诚地说:“这个孩子是个孽种,巴苗族没有这样的孩子,圣女更不能有这样的孩子!把她杀了。”

    灵朵像一只被冤判的恶鬼,无处□□,就这样被毫不怜惜地用麻绳勒住脖子,麻绳一点点收紧......

    “灵朵!”咸安呼唤着她,一只手托着灵朵的脑袋,强迫灵朵看着他,担忧地望进她的眼睛。

    咸安用手掌箍住她的挣扎,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四目相对时,灵朵身体轻轻颤抖,咸安的眼底逐渐泛起血丝。

    咸安闭上眼,用力把灵朵抱在怀里,轻声说:“没事了,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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