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

    南之手提莲纹红木食盒步履匆匆进了闺房,绕过清河秀景屏风,径直地走向床榻前,将那食盒置于鲤鱼戏荷的圆木桌上,转头望向正在铜镜前梳洗的嫦晚吟说道:“小姐,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嫦晚吟回眸瞄了眼食盒,想着昨日见丫环们手里捧了些新鲜芍药去往厨房方向,猜是拿了当食材用的,“莫不是酥花糕?”

    “小姐可真聪明,一猜就准。”南之打开食盒,一碟绯红花型酥花糕白白糯糯散着芍药甜香,捏起一个递往嫦晚吟嘴边,嫦晚吟浅咬小口,糕还存着温,入口即化,花蕊香气从舌尖乍开。

    嫦晚吟不禁称赞一番:“厨子的手艺颇有长进,芍药外形精巧,花上春蝶栩栩如生,口感绵密,甜香不腻且正合适呢。”

    丫环青禾为嫦晚吟戴珠钗间想起伺候了多年的相府嫡小姐转眼便要嫁入世子府为人妻,忽然伤感起来,“小姐就要出嫁了,不知何时才能吃上口自家府里的酥花糕。”

    “青禾好没分寸的话,眼下小姐正伤感,我拿酥花糕哄她开心,你倒上来添了碗醋酸人。”南之一顿斥。

    她同青禾都是陪嫁丫环,跟着嫦晚吟一块去世子府。

    上一世,青禾是陪伴嫦晚吟到最后的人,是她唯一可信任和依靠的亲人,

    “青禾说的没错,装盒带着去吧。”嫦晚吟一身云锦嵌珠霞帔,发髻盘戴金玉凤冠遮流苏面帘,玉貌绛唇,身姿婀娜。

    就在这时,府外爆竹声震耳欲聋,掌事嬷嬷双手呈上红木雕花托盘,“吉时已到,小姐请披上红盖头准备出门罢。”

    南之瞧了眼托盘,拿起囍凤祥瑞的红盖头将她搭在嫦晚吟头上,搀扶她出了门。

    新郎三次催妆后,嫦晚吟坐到丞相夫人腿上,嫦夫人泪眼婆娑喂她吃上轿饭。

    “女儿,安好。”嫦夫人纵有千言万语汇在心头,终敌不过一切安好。

    嫦晚吟泪如雨下,沉痛跪别父母:“父亲母亲,安好。”

    丞相大人提袖掩泪:“吟儿,放心去罢,爹爹替你把腰撑着!谁也不能欺负了我的宝贝女儿!”

    “爹娘多保重!女儿走了。”

    嫦晚吟早已泣不成声,再次磕了头,由兄长沈政淞背上花轿。

    礼官大声吆喝:“起轿!”

    顿时鞭炮齐鸣,敲锣打鼓,下人们将一箩筐的茶叶、米粒撒向轿顶。

    迎亲队伍十里红妆,蜿蜒曲折似长龙盘旋京城大街小巷。

    世子府,红绸高悬,奏乐鸣鞭,喜庆迎轿。

    卸轿门后,五六岁盛装打扮的出轿小娘轻拉了三下嫦晚吟的衣袖,嫦晚吟出娇,跨过朱红漆木制马鞍,跨过熊熊燃烧的火盆,被喜娘搀扶进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夫妻交拜礼毕,嫦晚吟被送入洞房,她端坐床榻,红盖头下是张冷艳的面孔,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曳,四周静悄悄,唯有世子府大堂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若一切按照之前经历的事情发生,那么,今夜她将会独守空房。

    果不其然,府里丫鬟前来通报:“世子妃,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就寝。世子吃醉了酒,且在书房睡下了。”

    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失落,嫦晚吟掀起盖头,轻拨开遮住脸的金链搭在两侧发髻,打发了丫鬟,自己梳洗,走到妆台前坐下,却停下动作,对着铜镜暗自发呆。

    良久才回过神来,此刻,门外传来动静,听见南之与青禾问礼时喊了声“世子”。

    嫦晚吟纳闷,怎与之前的事态发展不同?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原有的情节?

    雕花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珩一袭喜服金冠,身姿清朗俊逸,他容貌盈柔倩美似女儿相,剑眉浓墨如画,桃花眼泛泛秋波,红唇浅翕,唇峰立体有形唇珠圆润,刚与柔融合得极致恰当。

    他迈入门槛,眼下一面墙正正方方的贴着囍纸,案上摆了早生贵子塔,中央的羊脂白玉壶里盛了温酒,两盏水晶杯晶莹透亮。

    往右侧走,红纱帐半掩着。

    铜镜里嫦晚吟漫不经心梳理发髻,顾珩走近,身上散出酒香,眼眸迷离恍惚,他伸手轻轻地把挂在她鬓边的金链放下:“世子妃何故如此焦急安寢,怎不等我归来掀盖头?”

    顾珩将妆台上的祥瑞丝绢温柔遮住她面容,用喜秤挑开了盖头。

    嫦晚吟心头一愣,顾珩倒了两杯酒,一杯递与嫦晚吟:“交杯酒喝下方才算真正礼成。”

    嫦晚吟迟疑片刻,接过酒,与他交杯饮下。

    喝完交杯酒,顾珩执意要为嫦晚吟梳洗,却遭她拒绝:“小殿下醉了,早些安寢罢。”

    “看在相国面上,我会尽好夫君之职。”顾珩脱下外袍,躺到床塌上。

    方才陪叔父喝了几盏酒,差点吃醉,好在被父亲拦下了,这才得以脱身,本意不想酒气熏了世子妃,只得到书房避一避,哪知不巧睡了去。

    过了半柱香时间,他才想起时辰不早,世子妃还在寝殿等着他。

    一股风吹来,红色纱幔飘舞,嫦晚吟关上珠窗,手掩丹唇呵欠,剪掉床旁两根烛芯,屋里瞬时暗下,唯有月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到榻前,洒下一地春色。

    两人静静平躺,呼吸渐匀。片刻,顾珩一臂拥住嫦晚吟腰身,打破宁静,亦带走了嫦晚吟刚酝酿出的睡意。

    翌日清晨。

    隐约听到窗外喜鹊啼鸣,嫦晚吟睡眼惺忪,企图起身,但身躯被顾珩锢住不得动弹,顾珩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她脸颊绯红。

    感受到怀里的嫦晚吟醒了,顾珩松开臂弯,朦朦胧胧睁开双眼。

    “世子妃,昨夜睡得可好?”

    “托世子的福,尚可。”嫦晚吟下榻开门让丫鬟们进门伺候梳洗。

    良久,同顾珩一道去齐王府敬早茶。

    齐王府与世子府一墙之隔。齐王为嫡子顾珩单开辟出的府邸。

    到了前厅,王爷与王妃早已坐下等候,两边各坐了四个妾室,及各房兄弟姊妹。都是打个照面罢了。

    “给爹娘及姨娘们问安。”嫦晚吟将一盏茶递与齐王面前,“爹请喝茶。”

    “大嫂,您好歹是京城贵女,怎得礼数都不周全,眼见日上三竿了,这般时候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把咱齐王府放在眼里呢。”

    说话的是顾珩小妹顾巧儿,四姨娘的女儿,善妒爱挑事的主儿,话多,养不熟的白眼狼!看不顺眼的人和事见缝插针地穿小鞋,路边的狗走过她都得怼两句。

    “小妹怎连时辰都能弄错了,到底是年纪小,学不透东西,辨不清黑白,阴雨天里竟能出太阳。”嫦晚吟是顺着请安的时辰来的,半分未耽搁,顾巧儿是个睁眼说瞎话的典例。

    “让你多读书,跟着你哥哥多学习多讨教,话出来让人笑话,究竟是谁不懂礼数?还不快给你嫂子请安问好!”齐王朝顾巧儿一顿输出教育,说得顾巧儿头快低到地缝里去了,忙站起身来给嫦晚吟问礼,很是不情不愿:“给大嫂问安。”

    嫦晚吟假笑:“妹妹年纪小,爹莫往心里去,几年苦学,开了悟,亦是位拔萃的才女。”

    “晚吟说得极是。”齐王道,复又嘱咐顾巧儿:“明日起,你便跟着你哥哥一起去私塾里研习,他什么时辰就寝,你便什时就寢。”

    “明白了爹爹。”顾巧儿翻了个白眼坐回位上。

    嫦晚吟接着给王妃敬茶,王妃细抿一口,笑着望向顾珩说:“珩儿啊,晚吟是父王和母妃为你精挑细选出来的世子妃,你可得好好待她,人家可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如今到了咱们齐王府亦得是颗熠熠发光的明珠。”

    顾珩行礼:“孩儿明白,请父王和母妃放心。”

    西苑。

    顾巧儿身心好不痛快:“好歹我是县主,皇亲国戚,咱齐王府还比不得她相府了?她在相府是明珠,凭什么嫁到王府来还得依着她伺候她,宝贝似的供着!我可是爹爹的亲女儿哎,怎可比个外人!”

    回到院里就拉着生母四姨娘吐不快,一双圆杏眼气红了,说的有些口渴了,她坐下来,喝了杯茶。

    四姨娘扭着腰身,凑到她身边,笑盈盈地说:“姑娘莫气,她这般招摇过市,将来有得苦吃,你且宽心,好歹是嫂子,做好礼数即可。”

    顾巧儿眼神楚楚可怜,向四姨娘撒娇:“娘,您能去给父王说情嘛,我不想研习,明日还约了侯府大小姐听曲呢!”

    “王爷的决定,娘怎做主,你且委屈几日。”四姨娘无奈说道,“跟你哥哥读几日书,倒不是甚坏事。”

    顾巧儿一声哀嚎。

    她嫉妒嫦晚吟,同为高门独女,却没有得到过她所享有的一半爱意,只因庶女身份,父王从不正眼瞧她。

    每当自己满心欢喜地去讨父王开心,得来的永远是他冷冰冰的眼神和不温不火的关心。

    她羡慕嫦晚吟有视她如珍宝的相父,有将门千金的母亲,有齐王嫡子的夫君,有翰林院的兄长,有郡主嫂嫂,她的一切是那么的完美,完美至引起她憎恨。

    请安后,顾珩和嫦晚吟就齐王府外分离,顾珩往东,嫦晚吟往西。只当自己是个寡妇,眼不见心就静,免得生起前世之孽。

    她和南之逛起西街,购了些礼待回门时候送给爹娘兄嫂。进了家布铺,布匹老板热情招待她们,掌柜个不高面色黢黑,见嫦晚吟进门,笑脸相迎:“大小姐,做裙裳?”

    嫦晚吟见到熟人身心松弛:“给爹娘做身冬衣。”

    “好勒。”掌柜欣慰地笑了,“大小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相爷和夫人每季领你来我这做裙裳。”

    “从这么小”掌柜掌心相对比出婴儿大小,“到这么高”接而一掌抬起举过头顶对比嫦晚吟现身长,比他高出半头。

    “眨眼功夫都嫁了人咯。”老板拿起布条测尺裁量藕荷云锦布料,忆起孩童模样,感慨万千:“你说人呐,一旦过了婚嫁,就离意气风发明媚灿烂的自己越来越远咯。若想找回,只能在回忆里……”

    王伯的话让嫦晚吟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在成为相国夫人前,她可是个飒爽英姿的将门独女,骑射狩猎、舞刀弄枪样样精通。幼时便随祖父驰骋疆场,胜战无数,替大信击退强敌稳固江山。如今太平盛世,她却沦为嫦门最后一杆“红缨枪”。

    少时她曾几次撞见娘亲坐在寝殿擦拭她的红缨枪,凝望她的红袍银甲战衣偷偷流泪,巾帼英雄冼夫人的画像一直被娘亲珍藏至今。

    “王伯,能做一身红衣添银甲的裙裳吗?料子要硬挺些。”

    “我懂小姐的意思。” 王伯会心一笑,嫦晚吟打小就乖巧伶俐,从不设架子,待人谦逊有礼。对他们这些个市井小民礼数有加,交谈无距,阶层无差。

    放眼帝都谁人不说一句:宰相府里好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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