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夏梦铃，隔着大玻璃早就看见了向钰，立即端端正正，笑脸相迎。

    向钰见坐在收银台旁边的男人，并不是期待中的武宇轩，难掩失望之情。她勉强对着夏梦铃笑了笑，慢慢走到货架旁转悠了一圈，拿了一瓶苏打水到收银台。

    “一共六百二十三元。”夏梦铃满脸微笑地说，“请问您是扫码，还是刷卡？”

    “扫码。”向钰用手机扫码付完钱，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了一句，“ 武宇轩今天没上班？”

    “你认识武宇轩？”夏梦铃把小票双手递过去，惊喜地看着向钰。旁边的方仲文也好奇地望着。

    “算认识吧。”向钰笑了笑。

    “武哥有事刚出去了，一会就回来。”夏梦铃热情地说，“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坐在这里等他。”

    “谢谢！”向钰拿起苏打水，又笑了笑，“改天我再来。”

    “请慢走。”夏梦铃见向钰转身离开，又热情地送客。

    刚给一辆摩托车加完油的李九红，见向钰打开车门准备离去，也习惯性地说了句：“请慢走。”

    向钰仿佛没听见，径直上车发动车子，潇洒地一打方向盘，快速离去。

    “呀呸！”李九红没好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不就是开辆好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张大饼脸，还端着，给谁看？”

    “武宇轩是不是谈恋爱了？”方仲文看着夏梦铃，还有刚刚走进来的李九红，冷不丁冒出一句。

    “不知道。”夏梦铃茫然地摇头，“武哥从不谈论自己的事。”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李九红则颇感兴趣地问。

    “大过年都不请假的人，接连两次请假。还有——”方仲文抬手一指外面，“刚才开保时捷的那女的，一看就是专门来找武宇轩的。”

    “不是说，只是认识吗？”夏梦铃不解地问。

    “谁信？”方仲文看着她，“你没听她说，‘改天我再来’。”他模仿向钰的腔调，把夏梦铃和李九红都逗笑了，“如果只是认识，哪有这么热情的，还是个女的？”

    “如果是武哥的女朋友，怎么不给武哥打电话就走人？”夏梦铃还是不解，“说不通？”

    “也许，她想出其不意给武宇轩一个惊喜。”方仲文笑着说，“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惊喜和浪漫之类的吗？”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李九红说，“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善茬，高高在上，盛气凌人，跟个大领导似的，应该不是武宇轩的菜。”

    “我看着挺好的？”夏梦铃忽闪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天真地说，“长得漂亮，又会穿衣，又会打扮，还开保时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停顿片刻，又意犹未尽地加上两个字，“多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李九红拖长腔调感叹着，“人可是很复杂的动物。”

    “尤其是女人。”方仲文不知死活地随口加了一句。

    “站长——”果不其然，他的话音一落地，夏梦玲就气鼓鼓地瞪着他，极其不满地说，“你这是严重的性别岐视，我要投诉！”

    “对。”李九红唯恐天下不乱，也挥舞着一只肉包子似的的拳头帮腔，“女人能顶半边天，永远不要轻看我们女人！”

    “掌嘴！”见激起了民愤，方仲文识趣地抬起又短又粗的大手掌，佯装在脸上左右开弓扇了两下。

    夏梦玲扑哧一笑：“知错就改，仍然是个好同志！”

    一个小时后，武宇轩回到了加油站。一辆刚刚洗过，车上水迹还未干的白色越野车停在便利店旁边，中年司机在便利店里买玻璃水。

    迎面的马路上，另有一辆白色小汽车正减速向油站驶来。武宇轩见李九红在油枪旁站着，就进休息室换工作服。

    方仲文和衣躺在他们俩人共用的休息室的下铺，微微张着嘴均匀地打着呼噜，他轻手轻脚换了衣服出来。

    夏梦铃忙着给司机充值加油卡，没空跟他说话。他拿起开水瓶倒了大半杯开水，站在门口端着慢慢喝。

    李九红拿起油枪，正准备往小车后面的油箱走，见仍坐在驾驶室里，二十出头，瘦得跟猴子，却染着一头醒目的黄头发的男孩，虽然把车子熄了火，但没打算下来，还拿起苹果手机要打电话。

    她赶紧过去，弯腰趴在敞开的副驾驶车窗上，面带微笑地说：“对不起，加油站内不能打电话，有可能会引起爆炸。”

    “我靠！”黄毛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拿着手机歪靠在方向盘上，不屑地瞥了李九红一眼，逞能似的对副驾驶上同样个头瘦小，如同初中生模样的女孩，神气活现地说，“加个油都这么说，我长这么大，也没见哪个加油站打个电话就把加油站打没了，我今天偏要试试。”说完，拿起手机又要打。

    这要是我儿子，非把他头上的黄毛，拔得一根不剩。李九红咬牙切齿地心里想着。面带微笑，耐着性子，又强调一遍：“对不起，加油站内不能打电话，有可能会引起爆炸。”

    武宇轩就算不用看，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放下杯子，大步走过来，一拉车门，冷若冰箱地说：“请下车。”

    “下你妈——”黄毛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大为恼火，转身想要发飙，仰头看着武宇轩身上的蓝色工作服，以及快赶上自己身高的两条大长腿，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女生反应快，埋怨地瞪了男生一眼，立马陪着笑脸说：“对不起，我们正要下去。”声音还挺好听。

    李九红懒得再啰嗦，提着油枪加油。

    俩个年轻人付了钱，很快上车离开。李九红看着车子拐向公路，好笑地说：“毛还没长齐，就想在女朋友面前逞能，什么玩意？”

    武宇轩看着前面，没有接腔。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说到“女朋友”三个字，李九红想起开保时捷的女孩。笑着对武宇轩说：“中午你刚走，就有个女孩子来找你。”

    “找我？”武宇轩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指名道姓。”李九红说，“二十出头的样子，披着长发，身材很苗条，走路的时候腰背挺得跟松树一样直，开一辆崭新的蓝色保时捷。”

    武宇轩“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他所认识的，或者有来往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只有俩个：一个是同事夏梦玲，另一个是丰威的女朋友凌倩。但凌倩自己没有车，偶尔开的也是丰威的银色红旗越野车。

    晚上九点，武宇轩换好衣服下班。他骑着摩托车先到宾馆拿了行李箱和吉他，再回名都小区。

    靠在床头看书的冯芸，听到开门声，从唯一亮着灯光的卧室里，慢慢走出来。身上穿着小翻领，紫色小碎花的两件套棉质睡衣。

    她站在门口玄关处的花架边，见是武宇轩，亲切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仿佛这生来就是他的家。

    自从母亲和奶奶先后去世，每天回到冰冷的家里，除了武雅轩偶尔会跑出来问上这么一句，武宇轩已经很少听到如此自然而又亲切的家常话。心头倍感温暖，连忙笑着说：“是的，奶奶，我刚下班。”

    “辛苦了！”冯芸笑着指了指地垫上，那双武宇轩中午穿过的大号拖鞋，“把鞋换了，以后在家，这双拖鞋就归你。”

    “谢谢奶奶！”武宇轩像极了听话的孩子，立即低头把拖鞋换上。见红色地垫上，另外一双老人穿的女式低跟皮鞋，和一双老人穿的北京女布鞋，以及靠门边一双女式橙色凉拖鞋，都靠墙摆得整整齐齐，又伸手把自己放歪的白色旅游鞋摆正。

    “这里是卫生间。”冯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行李箱和背着的吉他，见他没有立即进房间，就把餐桌旁边关着的一房玻璃门推开，又把里面的灯打开。

    武宇轩放下东西，快步走过去往里看了看。整个卫生间很宽敞，也跟其他房间一样，干净整洁。

    中间被一扇玻璃门隔开，里面是卫生间，外面是盥洗室，毛巾和杯子等洗漱用品，如同宾馆似的摆放得井井有条。洗脸镜旁边的几格柜子上，整齐地摆着梳子和几瓶女性用的化妆品。

    “床已经帮你铺好了。现在还有点热，铺的席子。”冯芸看着武宇轩，蔼然可亲地说，“我在阳台上，放了一个可以折叠的简易晾衣架，你以后每天洗的衣服，就晾在那边，也方便。”说完，又说，“你会洗衣服吗？”

    “会洗。”武宇轩笑道，“我很能干的，还会做饭，都是以前我奶奶教我的。”

    “那就好。”冯芸也笑了。

    “谢谢您！奶奶。”武宇轩真心感激。

    “不用客气。”冯芸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你洗了早点休息，我回房间了。”走了两步又站住，转身对武宇轩说，“我一般都在家里，以后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就行。”

    “谢谢奶奶！”武宇轩感激地又说了一遍。

    “不客气。”冯芸摆摆手，回房，“记得随手关灯。”

    “我知道。”武宇轩说完，提着行李箱和吉他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灯。

    床上铺着黄色的腾席，枕套和毛巾被是相同的黑白细格子，虽说不是崭新的，但洗得十分干净，也使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武宇轩满心欢喜，虽说自己付了房租，但内心对冯奶奶还是又多了一份感激。他心情愉悦地在房间和阳台上转了转，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拿起自己带来的洗漱用口，还有洗澡穿的内裤和黑色短裤，准备去卫生间洗澡。走出房门，又转身回来拿了一件黑色T恤在手上。

    他从上初中开始住校，自理能力还不错。洗完澡，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洗完，晒在阳台冯奶奶为他准备的晾衣架上。

    回到卫生间准备关灯，想起冯奶奶是个喜爱干净整洁之人，他又拿起挂在墙上的拖把，把卫生间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拖了两遍，这才满意关上灯，往自己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