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秋风凉

    风景如画的小岛上,一个小庭院坐落避风塘里。

    仆从骑着天马落到院中,捂着流血的伤口冲进了屋内。

    屋内榻上躺着一个容颜俊秀却憔悴苍白的男人,旁边的一名侍女正在照顾他。

    “不好了,静夜姑娘!”

    那侍女急忙站起来:“怎么回事?”

    “我们路上遇到了杀手袭击,西陵先生,也就是大王姬,被一箭射中喉咙,从马车上掉了下去,估计是活不下来了!我也中了一箭,骑着天马跑回来。”

    “怎么会这样?!”

    “当时我只看见天外射来一箭,连人影都没见着,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估计是防风氏的人!”

    静夜急得团团转。

    “公子病重在床几年,眼看不活了,大王姬还路上遇袭,这是天要亡公子啊!”

    她悲从中来,扑到男子身上,哭道:“公子,您听得见吗?大王姬路上遇刺了!您倒是醒醒啊!”

    她正悲泣着,忽然男子身体动了一下。

    “你说谁遇刺了?”涂山璟嘶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静夜惊喜交集:“公子,您醒了?!太好了!”

    涂山璟沉闷地咳嗽了几声,在静夜的搀扶下坐起来:“她怎么了?”

    “我让人去请大王姬来帮您看病,不料路上竟遇到杀手行刺,据说王姬从天马车上掉了下去……”

    涂山璟挣扎着起床:“带我去看看!”

    静夜哭道:“公子您都昏迷不醒七年了,身体还很虚弱,您在家里静养着,我带人去看就行!”

    涂山璟依旧不听,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

    一袭白色长衫的小夭站在门口。

    “我听说有人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危在旦夕,特来诊治。”小夭盯着涂山璟。“是你吗?”

    静夜瞪大双眼:“大王姬?”

    涂山璟颤颤巍巍,神色激动:“小夭——!”

    “先扶他回床上吧!”小夭神色冷静,口气如常。

    静夜急忙把涂山璟扶回床上。

    小夭一边伸手给涂山璟把脉查探,一边问道:“我方才听你说,你家公子昏迷了几年?是怎么病的?仔细说来听听。”

    “就跟上次一样,也是昏迷不醒,身体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怎么喂食都灌不进去。”静夜答道。“上次熬了37年,这次是才七年就快不行了,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是万万不敢惊动王姬的…”

    说着她就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都是奴婢自作主张,派人偷偷去请的,王姬如果要怪,就怪奴婢一人好了,跟公子无关!”

    “出去!”涂山璟哑着嗓子道。

    静夜退出去之后,小夭似笑非笑地看着涂山璟。

    “昏迷不醒在床七年,一听到我遇刺就突然自己醒了,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

    “刚好,我这些年闲来无事,也读了不少记载旁门左道法术的典籍,我记得里面说,以前的江盗因为经常需要长久潜伏江水之中,便发展出一门心法,叫水眠术。一旦运起此法术,便犹如龟蛇冬眠,可以长久不进食,把体力损耗降到最低,看起来宛如睡着一般,且能保留部分感知,察觉身边动静……”小夭盯着他,看着他脸上的血色逐渐流失,变得越来越苍白,而后一阵咳嗽,又涌起病态的潮红。

    半晌之后,涂山璟终于开口了。

    “我的确能感知外界动静…但我也是因为你!没有你,我了无生趣…我去找过你,但是我根本进不去清水镇!他们又不让我喝酒,我活得太痛苦了……”

    “你这样折磨自己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已经和离了,以后也不可能。”小夭从袖里摸出一瓶药,放到旁边桌上。“这是我自己炼制的养精补气丹,对身体虚弱复原疗效还不错,你每天吃三次,一次三丸便可。你没病,不过就是水眠术用久了,进食太少,虚弱了些。”

    小夭说完,起身想走,涂山璟一把把她拉住。

    “小夭!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以前有过那么多开心的日子——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还是那句,不可能!”小夭抽回自己的手。

    “小夭!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涂山璟还在苦苦哀求着,小夭看着他,突然内心一阵无比的烦躁。

    凭什么?凭什么她活得生不如死却连受伤都不敢,有的人却可以三天两头的拿自己身体性命当游戏?

    “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你好的人?那静夜算什么?”小夭一反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知道为了让你活下来,其他人付出了多少吗?你有什么资格随随便便说死字?我没资格死,你更没有!这条命不是仅仅属于你一个人的!”

    小夭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涂山璟一脸骇然地望着她。

    “在你的眼里,就只有你自己活得多么痛苦,却从来看不见别人活得有多艰难……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一出生就为了吃饱饭而挣扎;有的人生来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有的人拼命想活却活不了;有的人想死却不敢死;还有的人明明可以活得很好,却天天要寻死……涂山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小夭说完,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她忽然又停了下来。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不是很明白。静夜说你在梅林中发现我的时候,你既没有受伤,又精通阵法,是不可能走不出梅林的。为什么你会选择什么也不做,陪我一起死呢?此后用水眠术沉睡37年又是为了什么?你难道就没想过要为我报仇吗?”

    涂山璟张口结舌,半天才讷讷道:“我当时……当时,我以为是大哥做的……”

    “原来如此!难怪……”小夭笑笑。“谢谢你告诉我实话!”

    昔年她听静夜说,涂山璟在昏迷中的时候,涂山氏的人曾经想把他移送回青丘方便照顾,但一离开轵邑城主府便立刻濒死,于是涂山氏的人不得不让他在城主府里躺了37年。

    小夭当时就很是疑惑,到底为何会这样,但她也想不出来,只能按涂山璟元神留恋此地来理解了。

    静夜喂不进去的药食,她一喂便进;所有医师都救不醒的人,她一回来就醒。

    原来这不过是他对家人的一场无声抗议罢了。

    原来那些曾经把她感动得死去活来的情深似海,不过是源于一个误会而已。

    小夭有点想笑,但又有点笑不出来。

    真荒唐!

    静夜虽然机智地找了个生面孔去请她,却百密一疏,忘了装玉贝的盒子内侧刻有涂山氏的标记。

    她原本也只是想用傀儡术演出戏试探一下,若是涂山璟没有醒来,她自然现身相救。

    结果涂山璟真的如她所料那样,及时醒来了。

    院子还是那个模样,陵山岛风景依旧,只是人再也回不去了。

    岛上海风正劲,小夭觉得这凉凉的秋风似乎也刮到了她心里。

    沿着小道慢慢走到山顶,苗莆左耳正在等着她。

    “涂山公子怎么样了?”

    “他没事,已经醒过来了,稍加调养就会好。我们回去吧!”小夭有些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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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又是数年光阴,阿白跟隗辛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夫妻俩抱着孩子到清水镇来求小夭赐名。

    小夭抱过孩子,在怀里逗弄着,是个女儿,胖乎乎的,轮廓像隗辛,眼睛却像阿白。

    “叫隗璧吧,她的父亲当年用一条手臂换来了今日的长相守,才有了她。璧和臂同音,玉璧无暇,希望她日后的人生,也跟玉璧一样,坚贞圆满。”

    小夭摘下身上佩的一块团龙纹白玉佩,放在孩子的襁褓里,把孩子还给了阿白。

    隗辛夫妻二人喜不自胜,抱着女儿跪下行礼。

    “我夫妇二人能有今日,全靠王姬一路提携扶持!日后王姬但有吩咐,我夫妇二人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小夭听多了这种话,也没放心上,笑笑把二人扶起来。

    他们既然来了,小夭便让苗莆多备饭食,自己陪着隗辛夫妇在院里喝茶说话。

    “你们这些年海上跑得不少,可曾听说过有关于海妖或者蛇妖的秘辛说法?”

    隗辛想了想,道:“海妖倒是不曾,但是蛇妖的话,我曾经在海上见过一回。那蛇巨大无比,我看着像是快要化蛟了,头上隐隐能看见一对突起。”

    “几个头?”

    “一个,蛇不都是一个头的吗?”

    小夭遗憾道:“要是知道它的窝在哪里就好了!”

    “我听说虺蛇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则成应龙。王姬见过龙吗?”阿白问道。

    “应龙大将军我倒是见过,不过他的真身我没看过。听说当年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挡住过洪水,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巨大法…”小夭笑道。“但是他是长辈,我们也不好意思叫他现原形来看看。他是天生野长的,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一个人无亲无族。”

    “你们说到龙,我倒是想起个事儿来。”隗辛道。“前阵子我在海市上碰到一个人,名字叫豢龙野。他的姓就叫豢龙,我问他的姓为什么这么奇怪,他说他家祖上养过龙,哈哈哈哈…”

    隗辛大笑起来:“你们说这龙还能怎么养?整个大荒都找不到几条了!”

    小夭原本斜躺在竹榻上,听到这话一下子坐了起来。

    “那人现在在哪里?”

    隗辛愕然:“应该还在轵邑吧?我做完买卖就走了,这个着实不太清楚。”

    “马上找到这个人,带来见我——不不,我跟你一起去轵邑城!”

    小夭从竹榻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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