轵邑城，四海商行。

    一道人影急匆匆地走进来，屋里正在焦急等待的人立即站了起来。

    “怎么样？找到了吗？”

    对话的人正是隗辛和小夭。

    隗辛摇摇头：“还没有，我发散人手到海市上打听过，都不认识这人。若是常来海市的，我们肯定有人认得，就怕他只是下面小氏族的，偶尔才出来轵邑做个买卖，不住轵邑城一带，那样找起来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小夭道：“继续派人打听，就按这个姓氏找，只要是姓豢龙的就行，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这个姓氏稀少，应该是个小氏族。既然他来轵邑做买卖，那族地应该离轵邑就不会太远。以轵邑城为中心，一圈圈往外打听，找到为止。”

    “是，我这就去办！”隗辛领命而去。

    小夭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坐下来给鬼方音写信，只靠隗辛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不知道要找到何时，还得暗中借助鬼方氏的力量一用。

    这样一来，势必会被其他势力察觉动静，还得找个名目遮掩。

    于是，不久之后，各个世家都接到了下面线报，说是四海商行老板家中一个美貌侍妾被一个姓豢龙的小子暗中拐跑私奔了，四海老板正在大发雷霆，派人四处搜寻，要找豢龙氏族人的麻烦，甚至还不惜动用了交好势力的交情，誓要洗刷被戴绿帽的耻辱。

    这种桃色新闻自然是毫无商业价值的，各方主事人看了无不莞尔，暗笑隗辛一世英明，竟为了这等事小题大作，自曝家丑，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一连十几日，小夭足不出户在四海商行里等候消息报告，心焦万分。

    阿白抱着孩子陪她一起，看小夭日日愁眉不展，便开解道：“王姬也不要太忧心，我们慢慢找，总会有的。”

    小夭叹道：“你不明白，我已经等了三十年了…这么多年来一无所获，这是唯一一次最有希望的。”

    阿白隐约知道小夭似乎是一直在找什么东西，但并不了解内情。

    “王姬到底要找什么？”

    “我的命。”

    小夭以四海商行的名义发动各方势力找了数日，鬼方氏传来消息说有人曾经在泽州一带见过豢龙氏的人，于是小夭又带着人前往泽州，如此不懈努力下，隗辛终于从一个行商那里打听到了豢龙氏的族地所在。

    小夭星夜带人前往豢龙氏族地。

    去到豢龙氏族地，找到了豢龙氏族长，经过一番交谈之后，小夭说明来意。

    族长一拍大腿：“哎呀，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几日前有人刚刚找到我们，把我们先祖留下的的豢龙手札还有各种跟龙相关的，都一股脑儿买走了。”

    小夭身子一晃，感觉全身血液往上奔涌。

    “那关于龙，您知道多少？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她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族长连连摇头：“那个都差不多万年前的事了，我们族里几千年都没人搞过这个，哪里还有人看这个？以前是有人想过重新捡起来这条路子，但光是去找龙蛋那次，族里几十名好手都折在了极北之地，还空手而返，导致我们族里一蹶不振到如今。后来就再也没人提起过这事了。我们也就是名字里还带个龙，其他的真不清楚了！”

    “买走手札的人是哪方势力的？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不？”

    族长依旧摇头：“不知道，完全不认识，是个生面孔。不过出手挺阔绰的，也不讲价，看着像是个世家子弟。”

    小夭的心沉了下去。

    从豢龙氏族地出来，小夭心中各种情绪翻江倒海一般，直欲喷薄而出。

    她等了三十年的线索，盼了三十年的希望，竟然在关键时刻被人捷足先登，功亏一篑！

    隗辛在旁边见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便安慰她道：“回头我们再悬赏看看，说不定那人只是图个好玩，兴趣劲儿过了，就把手札拿出来卖也说不定。”

    “豢龙氏这么多年来无人问津，却有人刚好抢在我们面前买走手札，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此人必有所图！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

    小夭重重吐出一口胸中恶气，眼中杀气翻滚。

    刚回到轵邑，阿白便迎了上来。

    “王姬，有人送了封信来，指定是给您的。”

    小夭接过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草凹岭故地一聚，恭候莅临！”

    除了这句话之外，下面还画了一条栩栩如生腾云驾雾的龙。

    小夭脸色大变，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阿白暗自心惊，她认识小夭以来，小夭一直都是待人和善可亲的，即使对贱民也是如此，绝少有动怒的时候。可在刚刚一瞬间，她竟在小夭身上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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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隐半现的山崖上飞瀑如故，潭水清澈，一间茅屋藏在悬崖边上。

    茅屋三面悬崖，壁立千仞，悬崖下云雾翻滚宛若波涛，一如小夭此刻的怒气。

    “涂山璟，出来！”小夭并没有进去，站在茅屋前。

    茅屋的门开了，一道天青色的人影走了出来，身姿笔直，依然清逸如竹。

    “好久不见，小夭！”他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别来无恙？”

    小夭警惕地看着他，几年不见，他气色倒是恢复了些，不似之前那般憔悴。

    “进来说话吧！”涂山璟转身进屋。

    小夭犹豫了一下，回头对苗莆左耳道：“你们在那边等我。”

    二人应了一声，自去远处候着。

    茅屋里收拾得很是洁净精致，窗口处挂着一串不同颜色雕成各式花卉的冰晶风铃。

    但茅屋位于半山腰，本来就不似平地那般温暖宜人，多了冰晶风铃反而让人觉得寒意沁人。

    涂山璟慢慢地煮着茶，屋内茶香四溢。

    小夭有些浑身不自在，大马金刀地坐下，道：“别故弄玄虚了！爽爽快快，你到底想要什么？除了复合，其他条件随你开。”

    涂山璟给小夭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微微笑了起来：“你是想找龙蛋复活他吧？”

    小夭的瞳孔瞬间收缩。

    “我调查鬼方氏的时候，查到他们似乎精通魂魄之术，据传还有返魂复活之能。我觉得有点意思，就顺便了解了一下。”涂山璟慢慢道。“恰巧我们和离不久之后，五神山王后就突然开始对妖兽蛋卵感兴趣…又恰巧，我听说最近有人在找豢龙氏的下落。别人或许会相信隗辛真的有个美貌侍妾，但我是不信的。……”

    小夭脸色十分难看：“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多年来苦心遮掩的真相，竟被人摸得一清二楚，且拿到面前来要挟交易。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涂山璟而是其他人，她此刻已经让对方死了八百遍。

    “很简单，我只要一个答案。”涂山璟的手上多了一本羊皮册子。“这本手札上，记载了很多关于龙族的东西。它们三百年发情一次，会在极北之地的一个山谷里完成□□、生下自己的后代，在那里把蛋孵出来。……我按上面说的推算过，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发情期是三年后，一旦错过，便需要再等三百年。你固然寿命漫长，但他应该等不到下一次吧？”

    小夭面沉如水：“你想知道什么？”

    “你离开的真正理由！”

    “涂山璟，不要逼我杀你。”

    “你不是已经杀过了吗？”涂山璟又微笑了起来。“涂山璟就是这么个任性自私，没什么出息的人，让你失望了。抱歉！”

    他笑得这般心碎神伤的模样，小夭有些不忍，转过眼去，不再看他。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涂山璟，有时候糊涂地活着，比清醒地痛苦要好。”

    “那这种糊涂活着给你，你会要吗？”

    小夭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有得选——”

    “那现在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小夭犹豫了半晌：“你先答应我不会去寻死！”

    “好，我答应你。”涂山璟这次答应得十分爽快。

    于是小夭便拣一些紧要的，跟他有关的事情简略说了，同时隐去鬼方音的存在。

    过了半晌，涂山璟轻笑起来：“是相柳救了我？怪不得你说这条命不属于我自己——”

    “不仅仅是你的，我的也是。他做过的事情太多太多，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璟，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再跟你在一起！”小夭叹了口气。“如果我继续跟你在一起，心里却念着他的话，这样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我自己也会很难受…”

    “我不介意的啊！”涂山璟眼里又泛起泪光。“从清水镇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他，是我后来用十五年之约困住你，才换来一线机会。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都喜欢他，我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可是我不介意，只要你人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是我会介意！”小夭终于凝视回他的眼睛。“一个人的心不能掰成两半，那样心会撕裂的，我已经错了那么久，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璟，你是个好人，你值得更好的，一份完整的幸福！终有一日，你还会遇到能接受你一身伤疤的人，不会只有我一个的。”

    “原来，我们在一起，对你来说，竟是一种错么？”涂山璟低头笑了。

    小夭一时语塞：“对不起——”

    涂山璟抬起头来：“我这般反复纠缠你，设计你，你恨我吗？”

    小夭摇摇头：“这些都是我自己欠下的债。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以前的我，懦弱自私又喜欢逃避，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谢谢你那个时候包容我，陪着我，否则我可能也走不到今天……”

    “璟，在这个世界上，死实在是再轻松容易不过的事，活着才是无比的艰难。我不需要别人为了我去死，你若真的那么喜欢我的话，那就试一下为了我好好活着吧！”

    涂山璟又笑了，把一个小箱子跟手札推到小夭面前。

    “这是我从豢龙氏那里拿到的所有东西，里面应该有你想要的。”

    “谢谢你给了我答案！你可以走了！”

    小夭接过东西，沉默几瞬，站起身来。

    “珍重！”

    走出茅屋外面，小夭仰起头来，重重呼吸一下，摸了摸鼻子。

    云雾翻滚，飞瀑被山风吹起细雾，雾水扑到小夭脸上。

    小夭觉得脸上有些湿湿的，随手擦了一下，向着苗莆左耳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