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陈羲(2)

    首先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那个女孩儿非常执拗地想把他送进警局里,陈羲很清楚他不能进去。一旦被关起来,他的一切就全完了。

    所以他选择以退为进,假意归降。对方只是想将他送监,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陈羲用自己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做幌子,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争取到一次与鹿头单独谈话的机会。

    于是趁女孩儿睡着时,他向鹿头编了段辛酸悲惨的经历,他有一双含泪的眼睛和略带稚气的嗓音,谎话说得真挚又动人。陈羲胜利了,即使赢得不光明正大,只是卑劣地利用了一个好人的同情心。

    下一步,他计划清除掉这个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碍手碍脚的Bug。

    她小小的,软软的,对他抱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敌意,骨架纤细如一株幼树,脸上带着极生动的神情。即使知道她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源,但面对这样一个孩子,陈羲没办法下得去死手。

    回想起他现经历的两个位面「Bug」出错的规律,陈羲忽然意识到,也许出了问题的其实是「人设」。

    譬如玛莎夫人突然像转了性一样的不再理睬律师,看上去那么稚嫩的小女孩举止丝毫不像是十岁……一直以来系统都给了他一个混淆视听的误导,事实上他只需要维护秩序,把剧情拖回正轨,而这一切不一定要建立在消灭Bug的基础上。

    想通这点后的陈羲,开始有意无意对小女孩示好,或许也夹杂些个人私心,他喜欢摸她的头发,顺滑细软的触感总让他想起家里那只翻着肚皮晒太阳的白猫,恍惚中会觉得回到了现实。

    他骨子里还带有一点少年的劣根性,热衷于逗弄小孩,她很轻易就能被惹生气。每当气愤起来时,她的皮肤就不再会呈现出死气沉沉的惨白色,那张脸蛋会因为气血上涌而透出些粉,红红的眼睛瞪着他,那样生机灵秀的女孩儿。

    陈羲喜欢这个身为「Bug」的小姑娘。

    为了不牵连进她,他得想办法让她和剧情脱轨。

    某天,陈羲又找到鹿头,和他进行了第二次单独的谈话,他主动提出要为她物色新的领养人。

    他的言语向来直击要害,陈羲是擅长用几句话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人。鹿头沉默地听着,听他谈利弊,谈得失,他向他许诺她以后会拥有更好的生活。到最后的时候,鹿头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他说,两个孩子都要离他而去了。

    那滴眼泪仿佛顺着男人的脸颊烧进陈羲的心里,陈羲愣愣地看着他,能言善辩的少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一直以来,陈羲不爱想那些角色的名字,他在心中总是用很官方的用语代称。「律师」、「厂长」、「鹿头」,仿佛这样就能减少掉其中的某些意义。

    可此时此刻,陈羲逃避的东西被戳穿了。

    角色或许是由计算机编写出的数据,可这不代表它们是单一维持自己人设的机械。鹿头的眼泪打碎了陈羲坚守的观点。他拥有人的情感,眼前的这个男人正在为他而伤心。就算陈羲再怎么抗拒并否认,那也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自欺欺人罢了。

    陈羲无端升起了一股浓重的负罪情绪,这并不利于他的行事,可他却无法抑制。鹿头自知失态,慌张又懊恼地将泪水抹去,陈羲静静地看着他。那瞬间,他无比迫切地想回去睡上一觉。

    夜晚陈羲辗转难眠,在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这份迟来的怜悯显得是如此伪善又多余。他想,他又不可能为了这点莫须有的恻隐之心放弃回家。

    陈羲浑浑噩噩,一夜没有睡着。

    他快要疯了,他再也受不了朝夕相处的折磨了,平静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他拿到凶手的剧本,日负一日遭受着良心上的谴责,脑里揣着负罪,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他的痛苦,而他也无法将他所经历的向人诉说。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尽早了结这一切,反正系统已经在他脑海中催促了好几天。

    陈羲想按照原先计划的那样,先给小女孩安顿好归宿,然后再遵守剧情杀死班恩。

    直到她举起猎/枪,不偏不倚地瞄准了他。

    “所以,枪要这么拿吗?邦德老师?”

    女孩儿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没有血色的脸上凉薄冷漠得过分,话里透着股恶作剧般的孩子气,显得天真和残忍。

    四目相接,陈羲头回觉得那张稚嫩的脸庞是那样面目可憎。

    “啊……对。”他说,眼角的余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女孩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这一枪最终没有被打响,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中,陈羲的心不受控地凉了半截。

    这将近一个多月的朝夕与共啊。

    他多想问出那句为什么。

    陈羲按捺住这种可笑的想法,因为表面上他暂时还不能和她撕破脸皮。他装作对她的杀意一概不知,像寻常一样委以虚蛇地同她讲话,而她也心照不宣地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邦德哥哥。”他听见她说。

    不要再喊了,他要吐了。

    ……

    他得走出林子。

    他想构建出一个新的计划。

    他已经不在乎这样会不会弄伤她了。

    “知道吗?邦德哥哥,第一次见你,你好像只被捕获的受了伤的狐狸,可怜兮兮的被捕兽夹夹着腿。”

    陈羲无动于衷地旁听着,该说不说这种打感情牌的戏码都是他用剩下的。

    “但是狐狸是会吃小鸟的啊,所以我对你的印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算太好,坦白说,我很讨厌你。”

    可是那握着他三根指头的小手却非常用力,甚至在细微地颤抖。有点好笑。仿佛真的舍不得他一样。

    “后来你对我说,狐狸是为了生存才吃小鸟的——于是我从这里开始反思起自己,摘下有色眼镜公平地看待你。”

    毫无意义的废话,可她一直讲。情真意切,好似不久前拿枪指着他的场景只是幻觉。

    “我们一起吃橘子,看夕阳,给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取名字。不得不承认你的取名水平可比班恩高明多了。我想,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我和你,应该算是朋友的对吧。”

    陈羲静静地垂眸睨着她,漫不经心地敷衍了几句场面话。他像一个耐心潜伏的猎手,等待着她暴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么,邦德哥哥。”

    来了。

    “你能为了我,把那棵树上的果子摘下来吗?”

    她指着树,又露出一副无辜的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表情,满脸天真地看向他,眼里藏有愚蠢可笑的期待。

    那一刻,陈羲听见他大脑有一根无形的弦崩开的声音。

    够了。他想,一切都只有他在一厢情愿,即使他对她那么好,她的心也不会因此软下几分。

    嘴里甜腻腻地喊着他“哥哥”,行为上给予他的却只有伤害,陈羲永远不会忘记骨裂的疼和树叶掩盖下的捕兽夹长什么样子。刚开始前几天,他因为伤口感染发烧,总是吐,后几天他会被剧痛和噩梦惊醒。

    他如坠冰窟,身体却烫得惊人,仿佛体内窜出了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火焰,在他肺腑间歹毒地燃烧着。他耐心地、细细地感受,这清晰而直观的恨意啊。

    他的肩不自觉变得颤抖,迈步走向树边的步伐却依旧稳健。这是做给班恩看的。

    早在她对他打下第一枪时,他就洋装不经意地将这个信息透露了出去。

    “卡普最近还是太顽皮了些。”

    他说得云淡风轻。

    “幸好那把枪里没有子弹,不然,她就要往我的脑袋上开大洞了。”

    他并不认为敏锐的班恩会把这当成玩笑话。

    但如果没有亲眼所见,班恩不一定相信他亲爱的孩子会杀人。

    所以,陈羲得把他演的这出戏搬到台面上。

    结果没有令他失望。

    班恩和她之间出现了隔阂,Bug的行动因此受限。他抓紧这次机会,去了趟教堂。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最忌讳什么。他要利用她异于常人的外表,彻底整垮她。

    小女孩沉入水底的那天,湖边站满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为这次正义地处刑怪物振臂高呼。

    陈羲静静地垂眸,看着那涟漪渐小的水面,内心感到麻木的颤意。

    无声地,他朝她做了个口型。

    “再见,Bug.”

    他这么说。

    但他想的是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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