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哈士奇的孤狼会变成猎犬吗

    象征着幸运的小狗死了,他们把它埋在小院下,给它竖了个小小的碑。奈布将两支光秃秃的柳条插进了土堆里,它们来年会长出新生的叶子。他暂时不想再搬家了,因为Lucky的坟在这里。

    X的判决最终下来,法官列举了他桩桩件件的罪状,可唯独没有说他杀了只无辜的小狗。奈布面色可怖,眼睛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他对她说,“我不会让他活到死刑行刑前。”他一向言出必行。

    外出杀人那一晚,余鲤窝在他怀中睡得正熟。

    他摩挲过她恬静的睡颜,嘴唇在她额头上方停滞住,长久地落下一吻。

    他走后,本该熟睡的余鲤睁开眼,手指抚了抚身旁残存的温度,失神地盯着茶几上已经枯萎的干花。

    ***

    雇佣兵一生执行过不计其数的危险任务,他从出生以来就拥有一把伴生的弯刀,廓尔喀人自小擅长格斗。但后来的刺杀与潜行都是他在军营中学习的。他得的第一个军功是在四百米外,用一把没有倍镜的步/枪干掉了一名孟加拉军官。

    他不是没有试过在监狱里杀人。

    过去的经历将奈布磨砺成一把锐利的剑,这把剑不属于任何阵营,只要钱给到位,就算要他反噬曾经的雇主他也能眼都不眨。可他却不曾为了自己去杀谁。

    诚然,手刃那男人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反而容易牵扯上后续数不清的祸端。可他胸腔总燃烧着一股阴郁的无名之火,难以言喻的怒气只能用鲜血来平息。

    奈布憋着这口气而来。

    赶到时警局已经一团乱了,混乱的景象让人心中有些诡异的不安,苏格兰场那些酒囊饭袋的狱警没像以往一样打瞌睡,这使他不祥的预感被放到了最大。最后,他从警察们互相推卸责任的喧嚣中拼凑出一个关键信息——

    X先生越狱了。

    ***

    有一天,你孤身一人坐在卧室的床上,忽然间,听到客厅门锁被撬动的声音。

    “还没想明白吗?”

    听起来很像是恐怖故事的开头。

    “是谁害你落魄至此。”

    一位不速之客闯了进来,你躲在门后,听着外面轮椅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细微的,有些毛骨悚然的响声,慢慢向你靠近。你几乎毫不费劲地确认了来者的身份。

    于是在他踏进房间的那一刻,你把一柄细杆的白银手/枪抵上了他的后脑门。

    从他推门而入再到你将这位不礼貌的客人反杀,整个过程花了不到三秒。

    “你已经沦落到,要一个女人充当你报复对象的程度了么?”余鲤冷静地看着那本该身陷囹圄的男人,“真是可笑。”

    他从监狱里逃了出来,可他第一件事居然没去管他生意场上的对手,反倒先找上了她。

    余鲤内心不免有些意外。

    “那些费尽心机捞你出来的手下,现在应该恨不得一脚把你踢回去吧。”

    相比较初次见面时,X先生憔悴了许多。

    “还记得你的双腿是怎么断的吗?”她把枪杆更用力地逼近了他几分,指节紧紧扣在他单薄瘦削的脊背上,“是谁给你的勇气独自面对我?”

    月光将她的手背映照得修长白皙,光影交错下,她的笑容冷淡而轻蔑。

    “一个残废,还想掀起什么风浪来?”

    ……

    他的头被她用枪口抵着,双眼如古井般平静无波。

    “真让人失望啊。这么久以来,你还是毫无长进。”

    “依旧是那么自负,轻敌,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道,“你凭什么会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呢?”

    “X经营的犯罪帝国覆灭了,但好在他先前养了几只忠心耿耿的狗。他们在庭院附近铺满了汽油,等待着听到枪响声就扔下火把呢。”

    他用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说着,幅度缓慢地侧过脸,仿佛对身后的枪口浑然无惧。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被烧过。”

    他盯着她,眼窝因消瘦显得更深邃,也更像个死人,一字一顿道:

    “你应该知道,被火烤焦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

    “我让你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他语速轻慢,每一个吐字都无比清晰,源源不断地向她施以压迫,“你或许想起了某个人?”

    “……”

    “我先说吧。”

    他太瘦了,因先前失血过多,皮肤还没恢复成健康的颜色,远看过去像骷髅糊了层纸,说话稍用点力就会有不受控的喘息。

    “我有过一个情妇,她爱把情绪挂在脸上,直白表达自己的喜恶,我很羡慕那样的人。这让我不禁想到某个和你同名的小女孩。”

    余鲤瞳孔微闪,掀起眼皮与他对视。他再没办法控制住声音的颤意,灰败似一潭死水的目光,终于泛起几分涟漪。

    “如果她没有被淹死,她一定也会成为那种人。”

    ***

    错开了。

    奈布未曾设想过这种结果,他带着枪和满腔怒意去杀人,可是却扑了一场空,那堆饭桶警察为什么连个残废都看守不住。

    明明他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贵族联合他早有异心的下属都要把他蚕食干净了,苏格兰场还在追捕他剩余的势力,不会有哪次的倒台能比这次垮得更彻底,他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地等待死亡降临吗。

    他不会不清楚自己已走投无路。

    人被逼到极致会做出些什么?

    蓦然醒悟过来,朝着家的方向,萨贝达从来没奔跑的那么快过。

    ***

    “你到底是谁?”

    余鲤睁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X先生,他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每一个单词她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却显得无比疯狂而荒谬。

    她有些艰难地吐出那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瑟吉?还是……邦德?”

    “我记得你。”他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看着那张与他近在咫尺的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更早的时候,我们或许还有一面之缘。第一个世界中被我几句话毁掉人生的女人,我想看看你。”

    苍白的手还未来得及抚上余鲤的脸颊,就被她皱着眉头躲开了。

    “你那什么表情?”他回过神,怔愣地看着他悬在半空中的掌心,“我其实不希望自己的猜想被印证。”

    “……”

    他努力调整了一番呼吸,重伤未愈的身体不自觉地发起抖,视线从手掌慢慢移向余鲤,眼底像蒙了一层大雾。

    “玛莎夫人是你。”

    熟悉的话语从那张西方的脸孔中说出,那场景几乎能称得上诡异。

    伴随着一字一句落下的声音,她的心怦怦直响。

    “小女孩是你。”

    从牙牙学语时接触到的第一门语言,就连做梦也不会忘记。

    “化妆师是你。”

    那样铿锵有力,字正腔圆的中文。

    “害我沦落到这般田地的,一直,一直,都是你啊。”

    “……”

    后来他说了什么余鲤有些听不清了。

    他语气好像是在控诉,可她却听得一头雾水。当她以为世界只有她孤身一人的时候,忽然有个可能也是玩家的家伙跳到了她面前。那是害她几个任务接连失败的罪魁祸首,她被淹,被烧,背后的始作俑者都是他。

    他残忍地伤害过很多人,裘克,班恩,甚至之前不久他才杀死了她的小狗。可是现在却倒打一耙诉说着对她的恨意。

    她忽然觉得愤怒,为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那个可恶的声音还在孜孜不倦地逼问着:“你来自哪里?”

    “你抱着怎样的目的?”

    “为什么要改变原有的剧情?”

    “为什么要接近那些角色?”

    太阳穴在突突地往外跳,庞大的信息量刺激得余鲤脑子生疼,看着已有些歇斯底里的他,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闭嘴。”

    “在回答这些问题以前,你应该先陪我清算一笔旧账。”

    “……”

    “关于班恩的账。”她望着他的眼睛,仿佛从他瘦削的身形中看到了曾经少年的影子,“裘克的仇他自己报了,可班恩呢?”

    “你杀了他。”

    “我宁愿你上来就展现獠牙,展露出你的杀意,而不是假惺惺的,装作自己融入了这个家。”说到最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话语里的怒火,复而又举起了枪,抵着他几乎是质问道,“为了游戏胜利你可以不择手段吗!”

    他垂下眼睛,沉默了许久,忽然敛眉笑起来。

    “所以你会对你的家人举起枪吗?”头没动,眼角淡淡地斜向她,那一眼带着十足的讥讽劲儿,“你会让你的家人,去踩那捕兽夹吗?”

    “……”

    “少跟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标榜正义,班恩的死是既定的事实,这本就是他的命运。”他撑着头,苍白的手背上条条青筋鼓起,“而这一切都怪你……是你破坏了剧情……你……”

    “所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恩将仇报吗?既没负担,也毫无愧疚心理。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她声音扬高了几度,语气严肃而郑重,“我宁愿任务失败,也不会对班恩动一根手指头。”

    “‘我没有错,错的是编剧,我只是遵从了剧情的发展。’就这样继续可怜地说服自己吧,你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混蛋!”

    这番话似乎彻底击溃了男人的心理防线,他近乎癫狂地惨然大笑起来。余鲤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身体能抖得这么厉害。

    他不停地摇着头,急促而迫切地想要否定:“可他们是假的!一串可笑的数据!……醒醒吧,你难不成真打算留在这里和一堆虚拟的玩意儿相亲相爱一辈子?”

    “你怎么可以……”他笑看着她,泪水顺着眼角狼狈地淌了满脸,“为了那些虚假的东西,拿枪指着,一个和你来自于同样世界的人!”

    “你这个疯子。”

    “你才是无药可救了!”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我……”

    他话音忽地戛然而止。

    伴随着枪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

    X先生瞪着眼,额头赫然顶着个源源不断冒血的窟窿,从轮椅上栽倒下来。余鲤踉跄后退了两步,手上的枪/支也跟着一起掉到了地上。

    她浑身冷得发抖,手心却直往外冒汗,眨眨眼,看着地上躺倒的尸体,还有点不可置信。

    “……”

    她没想杀他的,可他挣扎的幅度太厉害了,脑袋摇晃着一不小心撞击到她的枪,接着便走了火。

    更糟糕的是,随着这声枪响落下,她看见房子外面亮起的橘光。

    “该死……”

    这场火势比裘克世界位面来的还要凶猛和剧烈,顷刻间封死了门窗,浓烟呛得余鲤没办法睁开眼,从肺部升起的不适感令她开始呼吸不畅。

    她看不清路,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寻找着出口,上一世被烧死的恐惧历历在目,她心神微恍,脚步更加虚浮了几分。

    手臂倏然被扯住,她还沉浸在误杀了人的恐惧中,心中一慌,下意识往外抽了抽手,可腕部却被更紧地抓住。

    “是我。”

    她僵了僵,奋力睁开已经被熏得眯起的眼睛,泪眼朦胧地望向来人。

    竟是奈布·萨贝达。

    “跟我走。”

    他被呛得眼圈微微泛红,话说得言简意赅。

    她像是在这场大火里找到了依靠般,握紧了他的手,任由他牵引着她向外跑去。

    火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为了躲避那些窒息的黑烟,他们只能不停地弯腰再弯腰,每当有什么东西被火烧塌时,他就会有意无意地用身体将她护住。

    跑过最后的道路,他们就能呼吸到久违的空气,迎接第二天的日光。

    还差一点点。

    突然间变故横生。

    路过那被熏黑的楼梯口时,一道燃烧着的房梁倒了,砸开两人紧握的双手,席卷而上的火焰将他们分隔在两边。

    奈布捂着受伤的手臂,滚滚浓烟盘旋在头顶上方,额角冒着层细密的汗,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他在火光中看着余鲤。

    “你走吧。”

    她满面泪痕,目光静静地凝眸瞧他。

    “我带你……”

    “我没办法走过这条路了。”她打断他,语气平淡地陈述。

    他面色惨败地摇着头,“不……”

    “所以我打算掉头回去。”她说,仿佛尽在掌握般干脆而镇静,“这里楼不高,我会找到窗子跳下去。你得先离开,到底下接应我。”

    是那样不容置喙的笃定。

    “……”

    她盯着他的眼睛,用一股无比庄严的音调,郑重地向他许诺:“我们都会活着出去。”

    “……”

    直到奈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余鲤才停下了佯装急促的脚步。

    走到一处火焰暂时没烧到的角落,背靠墙壁,平静地坐了下来。

    只有她清楚,窗口早就被烧得变形了,像一个扭曲又滚烫的火圈。

    她逃不掉了,但她不希望他留着一起。

    “……其实,如果要和他这样的人一起过一辈子,应当也不会太无趣吧。”

    她环抱双腿,头靠着膝盖轻轻地笑了起来,任由火舌舔吻上她,一寸寸将她湮没。

    ……

    雇佣兵刚从一场致命的大火中逃出来,灰头土脸。

    他惦记着与她的承诺,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乖巧地在外面等候。

    盯着被烧得摇摇欲坠的窗沿,许久,奈布意识到不会有一个探出来要他接住的脑袋了。

    他转过身,从容地再次踏回了火海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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