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

    那一晚过后,两人再也没有同吃同睡,刘彻忙碌起来,半个月探望阿娇一次,后来一个月,渐渐没人影了。

    直到淮河以南筑起了高高的大坝,百姓们围着火堆,开始载歌载舞。

    阿娇坐在高坡上,望着满天繁星,仿佛远处的热闹与她无关,眼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魏冲的死。

    魏冲死了三年,天机阁也被刘彻逐渐破坏殆尽。

    此时此刻的刘彻,被人群包裹住,直挺挺的像一颗树伫立在中央,没过一会儿,刘彻意气风发,举起酒爵向所有人表达他的高兴,施舍他的恩典。

    一时间,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迎着热烈的朝霞与和煦的晚风回敬,并深切地知道,大汉朝的太子殿下如此平易近人。

    只有阿娇知道,刘彻人面衣冠下的伪装。一个帝王如果真的爱民如子,真的会年年征战吗?

    打仗会影响国运,她都知道,刘彻怎能不明白。至今,她都无法理解刘彻,为何那么尚武。

    如今,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摧毁殆尽,只有远在会稽郡的一处盐场因为别人的署名得以周全。

    她的身边彻底没有可信的人,阿娇望了眼秀旦儿,眼神暗了暗,欲言又止。

    秀旦儿是个察言观色极强的人,旋即开口问阿娇:“太子妃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我想让你去会稽郡管事。”言毕,阿娇的愧疚溢于言表。

    秀旦儿则是摇摇头,温柔地说:“没有什么比您的吩咐更重要。”

    次日清晨阿娇目送秀旦儿远去的身影,掩面哭泣。而关远提刀而来,却只把刀插进泥土半截。

    “太子妃,如果师父的死,算不了什么,那么,如果哪一天秀旦儿也死了,您还会如此平静地接受,忍受吗?”

    阿娇虽动容却面无表情,她没想过秀旦儿会死,因为前世,她死的比秀旦儿早。

    她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于是拂袖而去,只留下关远在风中挺立。

    ………………

    赶往长安路途很远,阿宝说,到了长安,您就十六岁了。

    阿娇对于十六岁这个词汇并无什么深切的感触,别的姑娘此时应该会出去玩耍吧。

    毕竟今年的秋天,气候宜人。

    马车停靠在大街上,阿宝笑着说:“我给您去弄一壶有味道的水来。”

    阿娇咳嗽几声,“慢着。”

    阿宝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抱着大水壶等着车里的人出来,似有些着急。

    阿娇身穿一席黑色鎏金曲裾,从马车上欣欣而下,姿态雍容华贵。

    “你急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阿宝一听吓坏了,“不行,不行,您还是不要去人流多的地方。”

    阿娇闻言生气道:“又是太子吩咐的吗?”

    阿宝怯生生反驳:“不……是……是……”总之,阿宝说不清楚,又怕见到第一次见面的太子妃。

    阿宝是个十岁的女孩子,脸蛋圆润,有双干净的眼睛。刘彻见到她,就很高兴,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若阿姐见到你,肯定会接受的。

    果不其然,阿娇接受阿宝了,只是过程不太愉快。

    阿娇见到阿宝的第一眼,便砸伤了阿宝的额头,用那尖锐的烛台,毫不客气地砸过去。

    阿宝虽年纪小,纵使受伤,也一声不吭,只站在阿娇面前小声抽泣。

    “哭什么哭!”阿娇呵斥。

    阿宝伸出小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忍住不哭。

    后来,因为房间过于安静,阿宝终于鼓起勇气打量阿娇。

    没看到美人的脸,就看见一袭长发拂面,不知怎地,阿宝的心突突突几下,想起了话本里的女鬼,也是这般模样。

    害怕,想抬腿走掉,又想起刘彻的话,“哄不了,便走吧。”

    走吧!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走到哪里去,洪水夺走了父母,兄长,阿姐,阿弟,她挂在粗壮的树枝上,奇迹般活下来。

    又幸运地被太子捡到,过了几天衣食不愁的好日子。后来被告知,唯一的用处,便是哄面前这个比她大四岁的太子妃开心。

    还没见到太子妃之前,阿宝很兴奋,因为她别人听说,太子妃很美,长相可以与星辰媲美。

    现实中见到,阿宝觉得任务重,她哄不了一个连哭都哭不出来,嘴角只会流血的家伙。

    可不哄吧,她明天就会被赶出去,肚子里又会没得米,没得米就会挨饿。

    不想挨饿,阿宝只好张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娇透过头发缝,只那么一眼,便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原因嘛。

    没有原因。

    她撩开头发,叫阿宝梳妆。

    阿娇慌乱地从梳妆盒里找到一把精美的桃木梳。

    很快,头皮上有轻柔的触感。

    阿娇闭上眼睛,直到阿宝说:“梳好了。”

    闻言,往铜镜旁一站,果真,不出所料,阿宝搞砸了。

    阿娇气道:“如果秀旦儿在的话,我的小髻永远干净,漂亮。”

    阿宝只能道歉。

    阿娇罢了罢手,十足地嫌弃,“不用道歉,多跟别的姑娘学习。”

    阿宝高兴坏了,围在阿娇身边不是捶腿就是捏肩膀,渐渐地,睡在阿娇的脚边,进入了梦乡。

    这件事过后,阿娇的小髻长达一个月处于一种蓬松的状态。好几次面见刘彻,与之交谈,刘彻的目光总会被小髻吸引目光。

    有时会忍不住提议:“阿姐,要不换个人替你梳头。”

    阿娇通常拒绝,她决不允许身边再有刘彻送过来的人,阿宝是个例外。

    阿宝有时会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看见高大的护卫走过,她会将鞋子藏得很深,等护卫走过,她会蹦蹦跳跳跑在石子路上,很快乐。

    阿娇趴在窗台上,瞧见了一切,招手示意阿宝过来。

    阿宝笑嘻嘻过来:“太子妃。”

    通常阿娇这个时候在午休,因为一只小鸟的经过,没了困意,才发现阿宝的秘密。叫她过来,只不过想给她一双鞋子。

    阿宝小心翼翼接过宝蓝色的鞋子,大笑着说,“除非高兴的日子,绝对不穿。”

    今天捧着大水壶,头一次穿上了新鞋子,阿娇啧啧两声,问阿宝:“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阿宝害羞地低着头,“明哥说了,等我长大,娶我过门。”

    阿娇邪恶笑道:“他能不能娶你,我说了算。”

    阿宝沮丧道:“我相信太子妃是个好主子。”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家铺子前。

    由于阿娇身后跟着的士兵,个个强壮挺拔,杀气腾腾。铺子里的小酒保没见过大世面,吓得迎客的话也说不出,只呆呆愣愣站在柜台。

    阿宝将大水壶撂上柜台,“来一斤杏儿酒,浓度低得跟水差不多。”

    阿娇不乐意了,“来一斤高浓度的杏儿酒。”

    酒保知道阿娇是主子,便应了阿娇的要求。

    正要往陶壶里大口灌,一道透亮威严的声音响起,“她身体不好,杏儿酒最好浓度低。”

    酒保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见那十几个十位整齐划一地向少年跪礼,便换了酒。

    阿娇说:“如今,连我吃什么你都要管吗?”

    刘彻笑道:“到了长安,我可不敢管阿姐,只能在这儿管一管了。”

    到了长安。

    不出几日,皇帝舅舅邀请所有皇亲贵胄以及朝廷大官喝酒吃肉,庆祝刘彻成功治理淮河以南的水患。

    阿娇坐在喜悦溢于言表的刘彻身边,一言不发。

    刘启这时把脸转向众臣:“诸位啊,今日大喜,为庆祝我儿自睢阳大捷之后立了第二大功,朕今日特地让人烤了上好的乳猪,佐以美酒,请大家尽情享用哈!”

    说完,刘启很爽朗地笑了。

    于是,大臣们开始品尝乳猪,随后便是载歌载舞。

    没有谁发现,周亚夫的脸渐渐地阴沉了。

    只有他面前桌上既没有切肉的刀具,又没有酒具。

    王皇后见之,心十分得意,小巧的嘴巴因为兴奋微微挑起,她早就看不惯周亚夫了,从前,她是美人的时候,这个老头仗着是两朝元老,鼻眼朝天,看不起她。

    如今,她就是要扶持母族,叫这老东西颜面尽失。

    周亚夫不能容忍在这样的场合被人侮辱愤而起身,向皇帝作揖道:“臣谢陛下圣恩。只是臣身体不适,欲回府就医。望陛下恩准。”

    刘启答应了。

    隔天,刘舍成为宰相,位置还没捂热,约一年后(历史上应该是三年后),开春,卫倌成了宰相。

    后四月,刘武怀着一颗遗憾的心在睢阳去世。

    这位曾谋杀了朝廷十几位重臣的梁王殿下,在弥留之际仍然对自己没有成为大汉的天子而抱恨。

    梁王去世的消息传到太后耳中,太后接受不了刘武离世的打击,从而病重,接踵而至,便是周亚夫因为私藏五百五百甲胄被告发,以谋反罪锒铛入狱。

    阿娇安抚好太后,身心俱疲,回家途中,竟临时起意,去探望周亚夫。

    周亚夫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子妃,臣冤枉啊。”

    阿娇说:“我知你冤枉。”

    周亚夫面如死灰,五日后,竟吐血身亡。

    没有人说他是含冤而死。

    谁让周亚夫手握重权,让幼主岌岌可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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