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8

    “嘿,”在他们下车前,奥莎娜用她那只完好的胳膊拍了下娜塔莎的肩膀,“你应该……”

    她顿了顿,说道:“做好准备,娜塔莎。”

    娜塔莎没有回答,她只是下了车,詹姆斯·巴恩斯快速地从副驾滑了下来,他衣服上有追击者的血迹。她的前教官在风雪中望着他,巴恩斯的头被毛绒绒的帽子包裹,这顶帽子是阿琳娜替他买来的,阿琳娜的品味一直停留在了十几岁的时候。娜塔莎让他不用搭理阿琳娜,可巴恩斯一直溺爱她。

    巴恩斯动了动,他想替娜塔莎经历这一切,然而娜塔莎摇了摇头。

    “我来。”她说。

    娜塔莎的脚踩过齐膝的积雪,她的前面有一串已经不太明显了的脚印,远远望去,房屋的侧面还有一串稍微清晰些的痕迹。

    这两串脚印来自她两位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娜塔莎·罗曼洛夫深吸一口气,她表现得像是她平时那样镇定自若,可身后有道目光一直紧紧追着她。这就是和一个比自己还老的男人在一块的坏处,倘若一个人自大你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教导你了,那伪装的确很难在这人身上起到作用。

    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奥莎娜的目光也钉在她的后背,红房子刚刚跑出来的黑寡妇刚刚在他们摆脱追兵的时刻小声告诉娜塔莎,自己的胳膊来自叶莲娜的枪法。

    说这话的时候奥莎娜的眼中有不明显的泪花和同情,她低声讲诉着她是误打误撞碰上泄露的解药气体清醒过来,又是怎样一路蛰伏装作行尸走肉,直到命运女神终于青睐了她。他们的车一路开到最高速,车辆两侧的雪雾溅起有一人多高。

    在漫天的雪雾里,奥莎娜轻轻拍了下娜塔莎的肩膀,她没说出些很直白的话,没有直接告诉娜塔莎我认为你那个总是懒散着站岗,总是逃课被关禁闭的傻妹妹已经被前苏联的天才儿童杀手杀死了。

    奥莎娜只是小心地同娜塔莎说:“娜塔莎,你走后,他们都说叶莲娜最像你。”

    不,娜塔莎在雪地里跋涉,她,阿琳娜,叶莲娜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三个人。

    奥莎娜太蠢了,她一点也不了解阿琳娜,或者说,过去红房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了解阿琳娜。她们只瞧见阿琳娜在每一门课上睡觉,结业的成绩永远踏在红房子的底线上,同人争论起来也笨嘴拙舌,顶着一颗空有美貌的金色脑袋。要不是她的记忆力还算有点用,早就被红房子从世界上清除掉了。

    娜塔莎·罗曼洛夫在经历了很多事以后才明白红房子的谎言,阿琳娜在刚刚被送到美国的第一天就明白了。可能那时候的阿琳娜刚刚被从天才儿童的选拔赛里送进这个巨大的城堡,她的智商和敏锐让她模模糊糊意识到不对,而她的年龄让她意识不到哪里不对。

    哪怕是这样,阿琳娜也抓住了娜塔莎的手,她说,任务结束后我们要回家,娜塔莎,娜塔莎,我们一定要回家。

    回家,她说,不是回红房子,也不是为了苏联奋斗。

    约翰·维克的在莫斯科郊区的落脚点娜塔莎非常清楚,毕竟这是阿琳娜唯一的朋友,是她长久灰暗人生里迈出人际交往的第一步——娜塔莎选择性的忽略了阿琳娜过去的那端婚姻。她只是伸出手,按在了院子的铁门上。

    现在这里不是约翰·维克退休后的甜蜜住宅,这里是薛定谔的那只生死不知的箱子,她只要推开这道门,门后就可能是她的一个妹妹杀了另外一个妹妹。

    “娜塔莎。”巴恩斯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拿好枪。”娜塔莎说。

    *

    局面远比娜塔莎想象的差劲的情况好得多。

    他们穿过地面上的脚印和冲他们大声嚷嚷的狗,巴恩斯非常小心地避免真正伤害到约翰那只因为上了年纪而有点肥胖的黑色拉布拉多。他们一路来到地下室附近的入口,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是血但精神依旧很不错的阿琳娜。

    娜塔莎不会告诉别人,她在见到阿琳娜的那一刻才惊觉莫斯科有多冷,说到底,她也很久没有回来了。

    冷风吹透她被冷汗打湿的后背,阿琳娜瞧见了她,金发的女人一下子叫出来,像只昏头昏脑的鸡崽奔向娜塔莎。

    “娜塔莎!”阿琳娜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委屈,娜塔莎才注意她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靴子,大概是约翰的。

    “你怎么样?那个闯入者——”她握住阿琳娜冰冷的手,伸手去拉对方的衣襟来瞧阿琳娜的伤口,“叶莲娜呢?她在哪?你杀了她吗?”

    在阿琳娜回答前,娜塔莎先看清了她的伤口,一道贯穿伤,好在九头蛇对她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给他注射了史蒂夫的同款血清。现在伤口已经快要愈合,粉红的嫩肉在寒风里颤抖。

    “维克呢?”巴恩斯接着问道,他立马说,“这儿不能留了,得让他走。”

    阿琳娜似乎还未从战斗里缓过神,她傻乎乎地抱怨道:“可是他的啤酒才刚刚酿好,还没怎么往外卖呢!”

    娜塔莎直接绕过阿琳娜,她不顾阿琳娜在身后大声地呼唤,跃进了约翰·维克的工坊。她成了那种最不受欢迎的客人,带着风雪踩进了别人的屋子,雪水很快融化成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随后她瞧见了那个男人,约翰·维克站在漫过脚面的啤酒中,对着一屋子的狼狈皱眉。在这间屋子中唯一干爽的桌子上,晕倒着一个已经被包扎好的女人,个子不高,金发散乱。娜塔莎没去同维克问好,她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点点靠近昏睡的女人。

    她轻轻地拨开女人的头发,在那张已经有些陌生的脸上积极寻找熟悉的轮廓。

    好在同叶莲娜相关的记忆深刻得有些难以忘怀,在俄亥俄的日子很快复苏,那张在森林里摔跤而变花的脸,在飞往苏联飞机上嚎哭的五官和眼前人渐渐重合。

    娜塔莎·罗曼洛夫碰了碰她的假妹妹,突然微笑了起来。

    “对不起,”娜塔莎对房间里唯一清醒的人说,“我应该请你喝一杯。”

    “或许下次。”约翰·维克冲她点点头。

    整间屋子传来有人踏上楼梯的蹬蹬噔的脚步声,阿琳娜终于也追了下来,巴恩斯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娜塔莎朝阿琳娜伸出手,阿琳娜就毫不迟疑地朝她贴过来,她抱住娜塔莎的时候瞧见了昏迷不醒的叶琳娜,顿了一秒,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我一开始不知道是叶莲娜,”她小声说,力图证明自己是个好姐姐,“她先冲我开枪的!”

    “所以你就还了她两只手?”这些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完全没经过间谍的大脑筛选,“她一定要骂你,不许再打起来,她没有血清呢。”

    “好,”阿琳娜点头,她也跟着娜塔莎瞧了会叶莲娜的睡姿,突然哼哼道,“她已经骂我了!娜塔莎,你瞧她多刻薄!我说了说我们的近况,她就骂我!她一直这样!”

    “你说什么了?”娜塔莎惊讶中带着一丝欣喜,或许红房子的控制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不可抗拒。

    “我的婚姻,”阿琳娜说,她伸手捏了把叶莲娜的脸,转向娜塔莎,“我能告诉斯莱德我们在哪吗?他说他想见见我的家人——”

    这不是她现在能处理的问题。

    娜塔莎想,她即将要面对许多的情感纠纷,面对她的过去,面对她最不堪的一面。背叛的祖国,利用她的“父母”,多年未见的妹妹,即将分崩离析的复仇者,天空之上还剩她过去的遗骸。

    她不能当着阿琳娜的面杀了斯莱德·威尔逊,更何况还有蝙蝠的小鸟还在那。娜塔莎有些遗憾。

    黑寡妇负责的目光跨越阿琳娜和詹姆斯·巴恩斯相撞,巴恩斯冲她挤挤眼,龇牙咧嘴了一会。

    他们达成了共识。

    “我们之后再谈。”她们还有时间。

    *

    俄亥俄的假家庭是娜塔莎·罗曼洛夫在红房子的第一个任务。

    听上去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

    她被从一群女孩中带走,去往莫斯科附近的一幢房子里,在那里接受集中的训练,顺便见到自己的新家人。

    那是一幢彻头彻底西方的房子,里面装满了在苏联并不算常见的最新电器,咖啡机,电烤箱之类的新潮玩意。她早上醒来,梅琳娜用咖啡机做好咖啡,阿列克谢坐在桌前看报,他们互相用英语问好。

    娜塔莎开始学习一个美国女孩的穿着打扮,她喜欢上了牛仔裤和条纹衬衫,皮衣和夹克衫,梅琳娜会穿各式各样的贴身裙子,在吃早饭的时候,他们会随机聊着过去的生活。

    梅琳娜会说起他们在加拿大刚刚结婚的日子,阿列克谢会假装抱怨美国人喝咖啡的糟糕品味,餐桌上空出了两个座位,那是留给娜塔莎的新“妹妹”的。

    娜塔莎在俄亥俄的房子里碰见了另外两个女孩,叶莲娜和阿琳娜。实话说她们长相并不相似,阿琳娜小小年纪就开始拔高个了,而叶莲娜和娜塔莎的个头都算不上高。

    于是娜塔莎带着两个甚至没有参与完间谍训练的女孩,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确保一切都天衣无缝。同叶莲娜在社区玩耍的时候,她会小心地遮挡女孩用苏联特有方式数手指的时刻,在阿琳娜提到诗歌和数学的时候,娜塔莎又能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最近上映的电影是什么?”她总是用这样的方式。

    谎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头两个月,晚上阿琳娜带着枕头要同她一块睡觉时,娜塔莎还浑身僵硬。她已经在红房子里被训练成了一个战士,一位合格的士兵总是不会让人晚上抱着自己的脖子,腿横在自己肚子上的。

    第三个月,她默许了叶莲娜也踮着脚走进她的房间,小小的女孩会睡在她的右侧。每天的凌晨四点半,梅琳娜起床传递情报,凌晨五点,她会假装不经意经过这些熟睡的女孩,女人站立在床边,她沉默地盯着她的“女儿”,直到确认她们都在正常呼吸。

    谎话成了真话,连娜塔莎·罗曼洛夫这种天生的冷血动物也会怀疑起来。

    她来自一个加拿大的移民家庭,她的父亲从事银行金融业,与许多名人都是校友。她的母亲是一名科学家,在生物学领域中尤为擅长。她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娇气懒散些,另外一个像一名假小子总是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她的父母恩爱,父亲会在晚餐后满足她们的一些需求,包括合理以及不合理的,院子里的秋千和书屋都是由他亲手制造。买来材料在家折腾了好一会呢!承担教育责任的则是母亲,她对她们的学习成绩十分看重,在娜塔莎十几岁的年纪就替她们规划好了以后的学业,她是名优秀的女人,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们一样优秀。

    她同人说了很多自己也开始怀疑的谎话,她说自己的牙齿从小就不好,可那时候她们家庭的经济条件还不宽裕,这就是为什么她补牙的材料如此不同。她指着她身上的牛痘疤痕说这是她小时候顽皮的后果,别瞧她现在这样,她小时候可把爸妈都吓坏了呢!

    西方的生活是如此的割裂,娜塔莎闯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被迫在里面生存下来。一天,两天,渐渐她猛然也开始惶恐起来——她竟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错!不要误会她对祖国的忠诚,只是她从未没有过这样一个家庭!

    既然这是任务,哪怕这是任务,可她叫了梅琳娜这么多声妈妈,她管阿列克谢撒娇的时候叫出了父亲。阿琳娜和叶莲娜同她睡过同一张床,她在她们打架后嚎啕大哭的时候替她们擦泪——怎么能说这不是家呢?怎么敢说她们只是任务的搭档呢?

    然后。

    砰!

    子弹击中了梅琳娜。

    娜塔莎!娜塔莎!这是梅琳娜在叫她,去飞机那里!娜塔莎!这是阿列克谢的声音,按住你妈妈的伤口!娜塔莎!娜塔莎!她分不清这是阿琳娜还是叶莲娜的声音,她们的嗓音都发着抖,他们追上来了!

    他们一路狼狈地逃窜回苏联,任务没有完成,这个小小的家庭被拆碎。阿琳娜和叶莲娜分开抱着娜塔莎的两只手,她紧紧地把她们护在身后。

    “没事,没事,”阿列克谢用陌生的表情望着她,但还是说着父亲那样的话,“你们还会再碰见。”

    “什么时候?”娜塔莎质问,“在哪?她们要去哪里?叶莲娜只有八岁!阿琳娜压根不是这块料,她有家!在莫斯科!放她回去!”

    在俄亥俄从未看见过,她们的傻爸爸脸上流露出一种悲哀的神色,阿琳娜猛得拉紧娜塔莎,她想伸手去抓旁边人的枪。

    她来不及,她还是孩子,当然比不过训练有素的大人,她们分开了一段相当久远的时间,她们相识后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娜塔莎重新接受了更严格的训练,直到有天,她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站在那儿。

    “妈妈。”她下意识说。

    “你该叫我教官。”梅琳娜这么回答她。

    娜塔莎·罗曼洛夫站起来,她再也没提起过去的日子。

    年轻的黑寡妇从美国梦的理想家庭里醒过来,近一个世纪后的复仇者从飞机上睁开眼。

    “嘿。”叶莲娜说。

    “嘿。”娜塔莎看向她。

    “我好疼,”叶莲娜说,“阿琳娜在哪?我要揍她!她结婚了?她怎么就结婚了?斯莱德·威尔逊?美国人?美国雇佣兵?你们怎么就没让她丧偶呢!”

    “她在驾驶室。”娜塔莎说。

    叶莲娜晕晕沉沉地看向四周,她躺在一架狭小的飞机中,头顶是有点掉漆的涂装,娜塔莎坐在她身旁,地上有一条滑落的毯子。

    “我……”叶莲娜咽了咽唾沫,“奥莎娜,我有没有……我有没有杀了她?”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说不出来。

    “奥莎娜还活着,”娜塔莎把毯子捡起来,“她会去往美国的边境,把那些样品的部分交给史蒂夫,约翰·维克会和她一块。”

    “史蒂夫·罗杰斯?复仇者对吧?你现在是英雄了,有没有什么八卦能讲给我听?”

    “没。”

    “啊,你一直很无趣,”叶莲娜翻了个白眼,她望向窗外,“我们要去哪?”

    “阿列克谢,他现在在监狱里。他知道梅琳娜在哪,而梅琳娜知道红房子的消息。”

    “爸和妈都还活着?哦!”叶莲娜撑起身子来,“真好——爸对阿琳娜——他怎么会对阿琳娜挑男人的眼光没有意见!”

    娜塔莎没有说话,可叶莲娜不需要娜塔莎的搭话也能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他会像头棕熊一样,嗷呜嗷呜,拿着他那管猎枪——”

    “他没有来。”娜塔莎说。

    叶莲娜突兀地安静下来,娜塔莎顿了顿,把毯子递给叶莲娜。

    “他们一直没有来。”已经成为英雄的间谍重新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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