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笙先皇是在马背上得天下，但也因为打仗损伤，离世之前仅有一子一女：皇子夜擎，皇女夜昭。夜擎资质平平，无论是才学谋略还是兵法用人，皆不比其皇姐，可奈何自古以来未曾有传位于皇女的先河，故此虽皇子差强人意但也没有别的选择。

    先皇在初冬病重，立下传位诏书，年末隆冬去世，随后夜擎登基为帝。

    但伴随而来的，一个传言甚嚣尘上——据说先皇怕夜擎不能担此重任，离世前曾留给重华长公主一块开国玉佩，凭此物可调动千军万马，改朝换代。

    夜擎心思深沉，听闻谣言之后对皇姐百般打探，都得到夜昭否认，并且让他安心筹备新皇祭天大典。

    千嘉元年春，新帝祭天典礼上，一名巫师占卜出【女煞】卦象。所谓女煞，即“皇家血脉不可有女，可扰天命，轻则天下大乱，重则生灵涂炭。”

    三月后，千嘉元年夏，重华长公主薨。

    从此，皇帝将“皇家血脉不可有女”立为第一国法，凡有冒犯者，无须辩解，即刻斩杀。

    与此同时，卜算出女煞的巫师被立为国师，负责皇帝日常占卜与保管仙药之事。国师因深谙各种奇术，深受皇帝依仗，又予其建立灵乙殿，专为皇家私事负责，除皇帝之外，可与代天子祭拜山川大地的潜龙使一起参与立储事宜。

    因此，如今皇帝突然驾崩，让何人接管天下这桩难事便落到国师与潜龙使手中。

    新任国师武功天下无双，却心思至纯，被老国师教养多年，只为皇家效力。

    潜龙使对他颇为信任。

    两人进门前，国师将侧殿涉事之人的大概底细与潜龙使一一说明。

    皇后赵紫，四十五岁，千嘉三年初入宫，年末产下三皇子夜观仙，立为贵妃，千嘉十一年球，王皇后被废，立赵紫为皇后。此人威严庄重，诞下皇子后便与皇帝感情不佳，治理后宫手腕高明，几乎不近人情。近来其父赵丞相因被举发当年陷害王将军乃至王家九族被灭、王皇后疯癫惨死一事下狱，等待年后问斩。

    玉贵妃，王玉凝，四十一岁，原是先皇后王玉珏收养的孤女，医术高超，因先皇后入宫后迟迟没有身孕，王将军将其送入宫中服侍，后被皇帝看中，千嘉五年秋天成为玉贵人，千嘉六年六月，诞下五皇子夜云鹤（即太子），其貌眉目清丽，气质和善，多年盛宠不减，只因其医女出身多受诟病。

    昆仑，修罗场暗卫首领，四十一岁，武功高强，性子寡淡，因与国师有切磋武功的同好，关系甚好。执掌修罗场，为皇帝办不可见光之事。

    宁嫔，二十八岁，千嘉二十五年上元节三皇子所献，皇帝新宠，异域长相，貌美无双，千嘉二十八年春季，产下死胎后身体一直不好，有传言说她出身风尘，身子坏了，没办法产子。

    三皇子夜观仙，皇后之子，二十六岁，正直温和，才能平庸，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千嘉二十一年十二月，三皇妃产女，因“第一国法”之故，孩子被皇帝下令杀害。三皇妃哀伤致死，三皇子与皇帝大吵一架后五皇子被立为太子。今夜似乎要领兵谋逆。

    太子夜云鹤，玉贵妃之子，二十一岁，未曾娶妻，气宇轩昂，有治国之才，皇帝多月不朝，一直是他监国理政，备受赞誉。近来有消息说他血脉不纯，皇帝疑虑，派修罗场暗卫探查。

    九皇子夜玄机，十八岁，先皇后之子。千嘉十一年秋出生，龙凤胎妹妹因“第一国法”被溺死，先皇后备受刺激疯癫，被皇帝厌弃，连带着婴儿夜玄机被打入冷宫，直到千嘉十六年冬天，先皇后于冷宫离世，他才被玉贵妃收养。此人身体孱弱，被皇帝厌弃，男身女相，颇受非议。

    “那你呢？”潜龙使听完国师的介绍，反问道，“你自己的情况。”

    “夜无，三十五岁，老国师收养的孤儿，千嘉十一年老国师离世后成为新一任国师，与太子、昆仑、宁嫔、九皇子皆有紧密来往。你想知道哪方面的，知无不言。”国师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让你手下的人将他们的生平抄录一份给我。”潜龙使从对面的椅子上站起身，准备去侧殿。

    “已经交代，连带着修罗场中的秘事一并带来，需要时间。”

    “先去侧殿。”潜龙使示意他领路。

    国师看着自己手臂白袍上放在被他抓脏的痕迹，一言不发地将人带了过去。

    “见到本宫竟不行礼？好大的胆子。”皇后斜视瞧着身侧的人，面带不悦。

    潜龙使跟国师进门后，进门坐在皇后主位的右边椅子上，对着所有人一阵打量，听皇后这般说，发出一声冷笑，“潜龙使只跪陛下，新帝未定，不知向谁行叩拜之礼，皇后娘娘还请消消气，如若三皇子登基，让我叩头一万次也尚且来得及。”他观察着慢慢聚集过来的每个人的表情，将心思收在眼底。

    “如今陛下尸骨未寒，新帝人选还需本座也潜龙使决断，还请各位配合，将母后凶手找出后，推选新帝。”国师端着手冲恭敬地冲众人作揖，随后吩咐身边人，“让御膳房准备好茶点，今夜还长。”

    “是。”国师随身小四领命离去，众人也给国师薄面，一一就座。

    侧殿的会客室不大，皇后坐在上首左位，潜龙使坐在右位，身后站着两个孩童，下边两排椅子，左侧由里到外分别是太子、三皇子、九皇子，右侧依次是玉贵妃，宁嫔、昆仑，国师大人让人加了把椅子，坐在九皇子座位之后。

    “九皇子的腿脚似乎不太好？”众人坐定后，潜龙使问道。他虽有些看不清，却看得出有人跛脚，坤童发现他的目光，在他后肩悄悄写下“九”字。

    “十二岁时，在雪地里伤了脚，落下的毛病。”夜玄机说到脚的事情便垂眼去看，神情有些落寞。

    “随口一问，多有冒犯，还请九皇子不要挂怀。”他虽然用词带着歉意，口气却依旧高傲，转眼正色道：“各位贵人也是一样，从现在开始我可能还有许多冒犯之处，还请各位见谅。一切都是为了弄清楚皇帝的死因，也为选择新帝做出考量，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可千万别伤了和气。话说完了，国师大人，让你的人进来吧。”

    国师点点头，向门外轻喊一声进门，八个手拿黑色布条的人便鱼贯而入，站在除潜龙使之外的人面前。

    “潜龙使大人，此举为何意？”太子不解，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奴才拿着的黑色布条，又看向上座询问。

    “一会儿就知道了，还请大家配合，在黑布没摘下之前，像木头一样不准动，不配合的人，嫌疑可是会增加的。”潜龙使说完冲国师的方向点头。

    “蒙眼。”国师下令，接着没一会自己也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好像找什么，身上衣裳，手臂，脸上，甚至是衣角都被检查个遍。

    乾童去检查左侧的男子，坤童检查皇后的左侧的两位妃子以及昆仑，将所查之人身上的痕迹每处都记录清楚。

    乾童记录如下——

    太子：袖口隐蔽处有颗丹药，右手臂内侧有被烫伤的疤痕，右手手背有瘀青，左侧鞋边有被烧焦的痕迹，胸口有伤口并已上金疮药；

    三皇子：鞋底有血渍；

    九皇子：指尖、脖子下方皆有瘀青，身上有茶水渍；

    国师：无异常；

    坤童记录如下——

    皇后：身上有艾草味，额头发红；

    玉贵妃：右侧袖子上有墨水；

    宁嫔：无异常；

    昆仑：右手手臂内侧有异样胎记，身上有装有液体的小白瓷瓶；

    两个孩子将所拿到的东西跟记录的纸张带走，潜龙使见他们归来，开口让灵乙殿的人把蒙眼黑布撤走离开。

    众人霎时睁眼皆皱起眉眼，适应着灯火之光后才开始算账。

    “不知刚刚来检查我的是哪个孩子，陛下若是还活着，怕是现在手都没了。”宁嫔整理着被不小心钩下来的头发，最先发难。

    “禀娘娘，是小奴，三位娘娘皆为小奴所验。”坤童将带着东西的托盘递给乾童，跪下叩首告罪。

    “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不露怯，那你便说说，刚刚搜到什么东西了。”皇后眼光扫过宁嫔，看向乾童手中托盘上赫然摆着一个丹丸和白瓷瓶，即刻将目光又锁定在玉贵妃身上，“我怎么记得，这白瓷药瓶像是玉贵妃特有的呢？”

    玉贵妃喝口热茶才沉言开口道：“臣妾闲来为宫内人诊治不少，送出去许多，能在旁人身上找到也不足为奇。”

    “是吗。”皇后娘娘露出隐隐笑意。

    “小姑娘你也别跪着了，哥哥腿脚不好，方才隔间里头有些桃花饼没吃完，你起身去帮哥哥跑一趟，实在是深夜难挨，你帮我拿来我也给你一块。”九皇子夜玄机在皇后和玉贵妃的交锋中猛然开口。

    皇后原本想借此机会，搓搓潜龙使的气焰，所以一直没让那丫头起身。

    如今不知好死的九皇子撞上去，其他人都觉得情况不妙，就连在边上的国师都看向左手边的人。

    皇后没发话，坤童不敢动，在潜龙使脚边保持着磕头的姿势。

    “皇后娘娘都不饿吗？儿臣身体不好，饿不得。”夜玄机将右手搭在身侧的椅子上，反手撑着头，笑眯眯地说。

    “你起身吧，去给九皇子送点心。”

    皇后开口，那孩童才起来照做，将隔间榻上的点心端过来。

    夜玄机也如他所说的，将自己咬过一小块的点心给她，表示感谢。

    “潜龙使大人还不打算说说搜身的成果么？”

    太子看托盘里，实在拿不准拿东西到底是在自己身上搜出来的，还是国师大人事后又补上的，只能催促着。

    “急什么，”潜龙使装作眼睛无恙，将目光定在太子身上，“还是说太子是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