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使话音刚落，先前准备吃食的人进来侍奉，放下东西后又迅速离开。

    “本宫只是好奇潜龙使接下来如何探查凶手罢了，并没有其他意思，大人不必如此急于猜疑。”太子面色无改，坐在椅子上指尖在扶手上点动着，将目光看向对面的玉贵妃。四目相对片刻，又将眼神移走，端起手边的茶吹吹，浅浅尝一口，微微皱起眉头。

    “看来这茶不合太子的口味，既然如此，那就请太子说说，从酉正起始，至陛下西归，太子殿下都在忙些什么？”潜龙使饶有兴趣地端起茶盏，冲太子抬手作敬，接着喝起来。

    从潜龙使跟国师进门后，大家早料到会有此遭，所以并不吃惊，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开始，而第一个，还是太子。

    皇后忍着笑意收拾着身上有些凌乱的外袍；玉贵妃垂眼不知在想什么；宁嫔看着端进来的点心，想着是灵乙殿准备的应该可以吃点；三皇子暗自松口气，可看到自己脚边的血渍又开始发愁；昆仑的长剑放在椅子边上，正盯着答话的太子；九皇子瞟向跟国师中间的桌子上的蜜饯，国师也感觉到他的目光，将东西推过来。

    太子停顿几息，转身将手边的茶盏盖子嵌出一道缝隙，才慢慢开口，“酉时正刻，本宫在皇子所与九弟准备用餐，因九弟身体一直不好，我教他练习五禽戏，后来他说新作了一把弹弓给我演示，却不巧伤在我之前的旧伤。因伤口近心脏，我怕又意外，便去灵乙殿找国师，想要要颗护心丹，后发现伤势不重，上些金疮药就离开，回皇子所，九弟担心我的伤势问了两句情况，正说着听到父皇在宁嫔处晕倒的消息就一起来看。”

    “后见父皇无碍，又听闻母后跟父皇在晚膳时分有些龃龉，所以跟着母后回玉琅宫。知道没大碍之后就回到处政殿，准备拿一些关于呈报雪灾的奏折回东宫批复，让人把东西送回东宫后，我想着九弟来年的要出宫开府，想去问问他的喜好，就又回皇子所说了会话，之后接到消息说父皇遇刺，然后就到这里来了。”他一口气说完，上首记录的坤童也随后停笔。

    “胸口的伤从何而来？”潜龙使用带着层晨雾的眼睛看向太子的方向。

    “十月初时去北方查大雪受灾情况时，回宫途中被刺杀，昏迷多日，月初方醒。”

    太子右手摸着茶盏杯壁，依旧没喝。

    “九皇子，到你了。”

    听上面的人这么说，夜玄机连忙把嘴里的杏干咽下，又喝口茶顺顺，才回话，“之前的事情就像太子殿下说的，五哥去找国师的时候我自己吃了晚饭，后来陛下晕倒之后御医说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直到太子殿下来问我开府的事才被叫醒，之后就接到消息过来了。”

    “太子殿下最后去找你的时候是什么时辰？”潜龙使换个姿势，从端坐变成拄着下巴询问。

    “应该是刚到子时，敲钟还没完，五哥就把我拎起来了。”夜玄机看着太子夜云鹤，肯定地点点头，“对，就是子时初。”

    “看来太子殿下跟九皇子关系不错，已经三更天了，把人从好梦中吵醒。”皇后出言似有别意。

    “父皇曾不止一次说过小九宫外开府的事，之前我遇刺受难给耽搁了，所以想着尽快定下来。”太子不遑多让，三言两语挡回去。

    “宫里开府，也有规矩？”潜龙使不解。

    “夜笙祖制，皇子们过十二岁去皇子所独住，十六岁后宫外开府，十八岁后娶妻成家。九皇子因身份敏感，皇帝不喜，耽搁许久，近来皇帝沉迷修仙不主理朝事，这才提上日程。”国师主动解惑。

    “原是如此。可都记下了？”潜龙使看乾童手上的记录，点出刚刚出言的皇后。

    “本宫今日头风发作起初找宁嫔过来侍奉，后来三皇子孝顺进宫侍疾，之后听说陛下晕倒，本宫便跟三皇子一同来看，回去之后又对他嘱咐两句，又宣召太医过来诊治熏艾，不巧火星崩落走水，正忙着救火，听说皇上遇刺，匆匆赶来。我发髻未簪，衣裳凌乱，到现在还没回去打理。”

    “御医熏艾竟能引发火灾，有意思。宁嫔娘娘，到你了。”

    “我先去凤栖宫侍奉皇后娘娘，后回到寝殿安抚从玉贵妃那边回来、怒气冲冲的皇上，没想到等陛下情绪平复，刚要就寝，却人却又突然晕了过去，后来大家都来了，御医说事情并不严重，又都离开。后来我发现陛下呼吸似有不顺，御医龙涎香能助眠，我去处政殿拿，因不熟悉地方，绊脚时还把香炉盖子摔了，回来后刚点上，正歇息，就听窗子打开，刚感觉身后有人，就被击打后脖颈，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昆仑大人已经在这边，皇帝被刺杀未遂，后来大家来了之后，陛下就去世了。”宁嫔说着，红肿的眼睛又涌出眼泪，拿着手帕轻轻擦着。

    想到没有子嗣的妃嫔要跟皇帝陪葬，潜龙使倒觉得她的伤心有几分真，没另外问话，到下一个人。

    “陛下的晚膳是在我那里用的，用膳期间因陛下过于宠爱宁嫔，发生了些争吵。皇帝走后，我听说太子受伤，就去国师灵乙殿去看，正好跟太子错过，我想着太子的伤的事情，跟国师大人多说了两句，不小心把茶水打翻，等国师大人换身衣服回来时，听说皇帝晕倒去看。后来带着太子回宫，想问问他身上的伤势，太子说没有大碍便离开了，后来我在书房写习字，总觉得心神不宁，再后来皇帝就遇刺了。”

    “皇帝临死前你们所作所为竟如此寡淡？难道无人知晓三皇子集兵预谋造反之事？”

    潜龙使看一个个虚假的人，很好奇。

    “大人说话要谨慎！谋逆大罪，不是你说有就有的！”三皇子猛然站起身指着上边的人气势汹汹地说。

    “昆仑大人，说说你知道的事情吧。”潜龙使冲三皇子笑笑，并没让他说话。

    于是三皇子夜观仙站着听完了昆仑的讲述。

    “奴臣晚膳前接到三皇子于城外有集兵的举动，去处政殿找皇帝，没见到皇上后，想着消息并未定准，恐怕染上陷害皇子的罪名，于是回去想着等确定再禀报，却得到皇帝于宁嫔处晕倒的消息。担心今日有一场，让人将宁嫔住处团团围住后，见太子似乎有意闯进去。因太子跟玉贵妃一同离开且贵妃医术了得，奴臣以为是贵妃娘娘知道内情为皇帝送药，便让人给太子留个缺口让他进去，可吩咐完在我回修罗场路途中却看见太子往皇子所去。这才感觉先前的太子可能是假的，于是赶紧回头，正好预见刺客顶着太子的脸行刺，被我用暗器打在拿着匕首的右手手臂上，后在追逐中因刺客躲进凤栖宫，凤栖宫失火，混乱不堪，人跟丢了。回来叫醒宁嫔娘娘，她却一问三不知，后来通知众人，大家到来，国师给皇帝服下护心丹，一干人等正追查到底刺客何来，皇帝暴毙。适才得到消息，三皇子的兵马不动，安定住了。”

    “本座让人带着令牌前去，必定无事，灵乙殿不似修罗场，凡事以皇家安稳为重。各位心里也不用担心今晚有谋乱出现，一切无虞。”国师说完，自顾自地继续闭目念经了。

    “哈哈哈哈，国师大人当真不问俗事。昆仑大人也不愧是修罗场出身，还真是敢说敢做，连皇子谋逆这样的事情都能当作自己的垫脚石，难不成在潜龙使不知道的地方，修罗场竟然跟灵乙殿争宠了吗？”潜龙使因昆仑的话心情大好，竟然让一旁的坤童又去添茶。

    “不是争，只是修罗场行事宗旨不同，在陛下面前，除了周全，更要有用。我若告知陛下三皇子谋逆，等查证的人到，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定罪的结果。况且陛下这几年对三皇子青眼有加，修罗场不能冒险，相比于此，要是真的有人谋逆，那救陛下于水火，更显得有用。”

    “你们一个个的，放肆！”三皇子气得走到昆仑面前，“本王不过是让人整兵，竟被你们修罗场暗中揣测谋逆。还有什么事是你们不敢做的，要是陛下还在，你是不是为了证明你们修罗场【有用】还想拿着长剑逼着我起兵造反呢！”

    “三皇子这么生气，似乎是早有两手准备。你现在言之凿凿，就不怕一会灵乙殿的人回来带着确凿的证据吗？”昆仑抬眼看看他，长时间为陛下处理见不得光的秘事，连眼神里都带着暗器一般，杀意汹涌。

    “昆仑大人最好一直这么骄傲，祈祷本王千万不要成为皇帝，不然就如太子殿下之前上奏的那样，修罗场再也不会出现在皇宫之中，修罗场的人也不会有一丝生机。”三皇子夜观仙走到自己的座位，淡淡地冷笑着，“看来也就剩我了，我便说说这个谋逆的人，今天都干了什么。”

    “晚上用膳前接到母后生病的消息入宫，侍疾后听说父皇晕倒，后来知道父皇无碍我恩母后又说两句话便出宫回府，之后便就寝了，直到接到父皇遇刺的消息都再没进宫。有什么要问的？”他看看昆仑，又看看潜龙使，发出一声嗤笑。

    “国师大人，你呢？”潜龙使没搭理他，竟然直接问房间最外侧的人。

    国师睁开眼，缓缓说道：“三皇子说再没进宫，并不绝对。灵乙殿的人接到消息说他在城外点兵时，计算时间他应该在进宫侍奉皇后，也就是说在同一时间内有两个三皇子。如果昆仑说的属实，那么同一时间，也有两个太子。”

    “两个三皇子？这倒是新奇，但是国师大人，我问的不是你要对三皇子的话补充什么，我问的是你，你今晚都在做些什么？”潜龙使说话时特意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国师眼前，居高临下地问。

    距离最近的九皇子看这情况扑哧笑出声，“国师大人，你也成嫌疑人之一，我瞬间感觉心态平衡许多，连点心都能多吃几块。”

    不仅是九皇子，适才脸色各异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况也都有几分畅快。

    “小九这话不错，就连三哥都有些觉得舒心不少，你别自己吃，给我两块。”三皇子夜观仙也吃起东西，期待着国师的回答。

    倒是边上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宁嫔，在这时候不小心噎了东西，一声一声地打起嗝来。

    在剑拔弩张又离奇怪诞的场合下，分外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