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齐和楚慕漓一脸疑惑,都跟在韩王后边,看韩王亲自把王府的大门打开。
门外,云听雨牵着一匹纯白的马,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风流倜傥的公子与通体洁白的马匹,竟是毫不违和地融合在一幅生动的画面中。
看见门里的韩王,云听雨忽地笑起来。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韩王笑着捶了云听雨一拳,骂道:“你日子算得真准!”
“我可没你有能耐!”云听雨看着韩王身后的楚慕漓,意味深长地朝韩王一笑。
韩王垂眸,眼中情绪翻涌了一刻,接着便也勾起嘴角笑起来,拉着云听雨进门。
楚慕漓眼神一直长在马上,无暇顾及其他。这是匹生得极其漂亮的马,周身又被收拾得很规矩,更显出一股飒拓之气。怪不得云听雨要把这匹马送与韩王,如此看来倒很相配。
“瞧瞧,我送来的好马,怎样?”
韩王环视了白马一周,高兴地点点头,“千里马常有,而云伯乐不常有。”
“少来!”云听雨摆摆手,招呼小厮把马送到马厩里。小厮嬉皮笑脸地问好:“云大人又来啦?”
云听雨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往小厮身上一扔,笑嘻嘻呵道:“干你的去!”
“哎哎哎疼着呢,云大人息怒罢!”小厮拍拍屁股,牵着马去了。
云听雨拍拍手上的尘土,看着韩王勾了勾嘴角,“自己的马,取个名字。”
韩王只是笑,半晌才问楚慕漓:“你取不取?”
楚慕漓呆愣愣指着自己,“我取吗?”
韩王得意地点头,目光坚定。
“你取。”
云听雨在一旁撇嘴,摇摇头懒得说话。
楚慕漓于是开玩笑道:“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如就叫——修平?”
修齐气得蹦起来二丈高,“楚慕漓你没完了是吧?我碍着你了?我方才可是一句话没说!你怎么又找我麻烦?那我和马能平辈吗?啊?我可是它前辈!”
“不可以吗……”楚慕漓无辜地眨眨眼,“那可别叫我取了。”
云听雨却抬眼望向楚慕漓,楚慕漓有点诡计被戳穿的心虚,但还是明目张胆地看回去,嚣张地扬了扬头。
云听雨无奈地垂下眼不再看她,“阿谌,还是你来吧。”
韩王苦笑,略微想了想,道:“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叫飞光罢,跑得快些。”
云听雨眉头蹙成一团,心中暗忖:这《苦昼短》乃是李贺所作,李贺又是个……短寿的。既是叫阿谌取了名字,自然也就是这个名字,可他又怕一语成谶……
想到这里,云听雨不安地看了看韩王,急道:“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也不拿出你的好茶来招待我!”
说罢,云听雨拽着韩王的衣袖往书房去了,韩王回头,求救般看向楚慕漓。
楚慕漓心中翻涌的情绪被牢牢压制在眼底之下,面色倒是平静,对着韩王默默做出“你去吧”的口型。
韩王被拉得一个踉跄,心中无奈,只得跟着云听雨先走。
修齐在一旁云里雾里,呆呆地看向楚慕漓。
“看我干什么?”楚慕漓心中滋味万千,索性放下胡思乱想,对着修齐笑道:“走,看马去啊!”
书房中,云听雨娴熟地用韩王的茶具沏着茶,韩王安坐在桌前看书,并不打算搭理云听雨。
“阿谌这是背着我新换了一套茶具?喝着都不惯了。”
韩王没说话,接过云听雨递过来的茶杯放在桌上。
“尝尝啊!你能沏出来我这么好喝的?”
韩王抿了一口,点头道:“确实是好喝的。”
“喝了我的茶,可不许生气了。”云听雨将杯中茶饮尽,又斟满一杯,余光却瞄着韩王。
“我没生气。”
“你没生气你不理我?”
“我以为,”韩王认真看着云听雨,“你生气了。”
“我确实应该生气!”云听雨往门外看了一眼,把门死死关紧,插上门闩,气道:“我告诉过你,她命格贵重,必不会安居一隅,你可往心里去了?你与她交好,我不反对,可你!”
云听雨说不下去了,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换了个柔和些的声调劝道:“少时我们去赌坊玩,我都算着手里的筹码分着下、慢慢地下,你却总是孤注一掷,不管多少筹码,一把就撒尽。你盘算得好,十赌九赢,可终究也是输过的。你还是多想着输了的后果,留点筹码吧。”
“输得一无所有,对我这种处境的人来说,不正好合他的意?”
“你啊……”云听雨叹了口气,“你这么个人,我若是说你咎由自取,恐怕天下没一人会信!”
“那我和他的愿望不就都实现了吗?”
“其实,若是我处在你这样的困局里,我也没办法。你的做法反倒是最合理、损伤最小的了。”
云听雨说着说着,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最不在乎的东西,是你最在乎的……不是你最在乎,是他让你最在乎,看似是个好名声,你若跳出去了,便会被天下唾弃。若我是你,没有云家给我撑腰,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真不如你这样,不能做的不做,但凡能做的,便不在乎后果了……唉!你们宋家人一个个都是最会算计的,尤其是你皇叔……想着用名声来困住你,果然可以困住你!”
“你会算命啊,这不比我们都强?每次我不听你的话都心惊肉跳的,生怕出了什么祸事。”
“我那些鬼话若能劝住你,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若是真害怕,那可就更好了!可我知道,你不怕。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却不能叫你改变主意,我算是明白了。”
说话之间,韩王已饮尽了杯中的茶水,将空了的茶盏交给云听雨,笑道:“再满上吧。”
楚慕漓先和修齐看过了马,又跟着韩王、云听雨吃过中饭,径自回扶华殿去。屋中寂静,书案上尚摆着昨日作画的染料,色泽却都黯淡了。楚慕漓索性又添了几样颜色,润了支笔,继续画起来。
楚慕漓自知文采不高,想要留住些什么,吟诗作序总形容不贴切。反不如像毫不识字的,一笔一划将曾经见过的尽数刻下来,往后看见画,当时言语举动都能在脑中再晕开一次了。楚慕漓想着,继续画着沧云殿的景致,还在上边添了一个穿蓝衣的小人儿,站得直直的,真颇有几分韩王的影子,逗得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还是等来日好好学了工笔画再画,这小人儿可是太折辱韩王了。
不对,韩王擅长写意,不知他会工笔不会。
楚慕漓正想着,忽听得外边一阵叩门声,赶紧起身另找了张熟宣纸把丑画遮住,问:“是谁?”
“窈窈,是我。”
听见韩王的声音,楚慕漓略松了口气,边走去开门边问:“你不午憩,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来……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