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沧云殿用罢晚膳,一时都闲了下来。楚慕漓在宫中日日小心谨慎,一刻都不敢放松,突然放松下来倒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不干些什么,心里空空的挂不住。
修齐吃得太饱积了食,在院子里乱窜消食,还念叨着晚上用的虾子鲜美异常,明日还用。
韩王搬了两把藤椅过来,与楚慕漓坐着看修齐舞来舞去。
“这椅子不错。”楚慕漓随口夸道,“编得精细。”
“是吗?”韩王忍住笑,“修齐编的。”
楚慕漓笑脸瞬间垮下来,“当我没说。”
“修齐,有人夸你椅子编得好。”韩王扬声道。
“你你你……”楚慕漓忙不迭捂住韩王的嘴,吓得韩王直往后闪,仰得太靠后一不小心带倒了椅子,楚慕漓发现不对赶紧去扶他,结果自己的椅子也在忙乱中歪倒下去,连带着两人一起“哐”地一声,狼狈地摔到地上。
“哎呦!这是什么奇观?”修齐笑得前仰后合,“怎么这么蠢啊!”
说着,修齐便去帮忙,不扶人专扶椅子,一边叨叨着:“可别把我椅子压坏了,好不容易编成的!”
“哎!楚慕漓起开,你压着我椅子了!”
“脑瓜子没瓜子仁大的东西,你先扶我起来,我自然压不到你椅子了!”楚慕漓破口大骂。
“才不呢。”修齐撇撇嘴,继续往外抽他的椅子。
“嘿呦,嘿呦,嘿——”
“哎哎哎哎哎——”修齐非但没抽得出来,反被带得大叫着也倒下来,正砸在楚慕漓身上。
“哗啦——”
藤椅散了。。。
“要……被……压……死……了……”卡在两个椅子中间且被楚慕漓和修齐压在下边的韩王终于发出微弱的呼喊。
修齐和楚慕漓忙都爬起来,从废墟中把韩王刨了出来,搀着他坐在门口台阶上。
楚慕漓仔细打量了几眼韩王,关切道:“没受什么内伤吧?”
“借你吉言。”韩王无奈道。
楚慕漓忍不住笑出声,修齐却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一脸的没好气。“楚慕漓,有你的地方我必倒霉!”
楚慕漓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递给韩王,一边敷衍修齐,“对对对,有我的地方你必倒霉……”
韩王看着帕子上精致的海棠,不忍心沾了尘灰,于是叠好放在一旁,拿出自己的帕子默默擦着。
“怎么不用我的?”楚慕漓有点委屈。
“海棠……你绣的?”
“不不不……韩王抬举我了。好友送的。”楚慕漓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你还没见过我“精湛” 的绣工,若是见到了,定会叹为观止。
“送你月亮的那位?”
“嗯。”
“她为你绣的,自然要你自己用。”韩王把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交还楚慕漓。
这么一阵折腾,天色彻底暗下来,韩王与楚慕漓一同到扶华殿又布置了一通。楚慕漓早注意到卧房旁特地隔了层书房出来,笔墨纸砚样样齐全,暗自高兴。这样布置,睡前还可读书写字,很是方便。
韩王从书架上翻翻找找,拿出王羲之的《黄庭经》拓本递给楚慕漓。
“若想练字了,临摹王右军的字,只有好处没坏处的。”
“书圣写得太好,我恐怕是学不来。”楚慕漓语气软了几分,“不如韩王先写,我照着描。”
韩王嗤笑,真是拿她没法子。
于是韩王方坐下,楚慕漓殷勤地铺开纸,又寻了方砚台,在一旁乖乖磨墨。
“这方砚台似乎是端砚,用着软,发墨也快。只是下墨不如洮歙。”楚慕漓顺口提道。
“你说得很对,”韩王搁了笔,目光扫过字迹,悄悄落在楚慕漓身上。
楚慕漓细细地端详着韩王的字,“若是我能写这么一手字,将来流落街头,大概可以卖字为生了。”
“你可别。”韩王连忙阻止,“到时候没人买就坏了。”
“想韩王一世英名糟蹋在我的手上,想想就好笑呀。”
韩王眸光暗了暗,瞬间便藏起那一丝哀怅。
瞥见楚慕漓的笑意,他叹了口气,配合道:“什么时候流落街头了来找我啊,为了这点破英名,我定会给你封笔费。”
“韩王就不怕我趁、火、打、劫?劫个色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天色晚了,我先走了。”韩王一时心虚,忙收了笔墨,把书案收拾平展,一转身就要出门。
楚慕漓堵在门口,两只手一拦,清了清嗓子:“咳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
“别跑啊!”楚慕漓见韩王一只手已经趁机开了窗子,半个人都要出去了,忙一把抓住韩王的手腕。
韩王眼中闪过片刻惊诧,随即便又神色如常,笑道:“这是干什么?今日确是晚了,我也得回去歇息啊。”
“哦。”楚慕漓恹恹地松开手,任其垂落。
“又不是明天就见不到面了,窈窈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啊。”
楚慕漓低头,委屈道:“我错了。”
韩王眉头略蹙,一只手抚在楚慕漓头上揉了揉。
“窈窈是不是曾经——”韩王斟酌了一下,谨慎道:“……被抛弃过?”
“没有。”楚慕漓语气坚定。
“没人抛弃我,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楚慕漓轻轻推开门,“天色已晚,韩王去歇息吧。”
“窈窈……你若是想要我陪在这里,我今夜就坐在门外。”
韩王看向门口,脚上未动一步,定定地看着她等待答案。
楚慕漓笑得释然,“都是往事了,不必管我这个留在往事里的人。你若是留在此处,只会叫我更不好过。”
韩王点头,“刚才是我唐突了。抱歉。”
门吱呀一声重新关上,门外,韩王淡淡嘱咐:“早些睡。”
楚慕漓嗯了声,抵着门抱膝坐下,眼中朦胧。
若是当年有机会……像这样和爹娘好好告个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