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晋封前日,许嫣灵准备了半晌,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楚慕漓也被繁琐的礼节弄得头昏脑涨,稀里糊涂被许嫣灵拉去南华苑散心。

    时值二月,外边莺歌燕舞一片好景色,总算是叫楚慕漓清醒不少。

    “方才见你精神不好,还以为你病了。”许嫣灵爱怜地看着楚慕漓,“原来是被这些规矩魇住了。”

    “小主头次晋封,这里边的规矩错不得。”楚慕漓吸了口气,果然还是外边的空气清新一些,“何况这么多只眼睛盯着,更要小心再小心。”

    两人才说了几句,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从远处过来。

    “要不咱们回避?”楚慕漓拉着许嫣灵,有点心虚。

    还没来得及回避,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走到她们跟前,笑吟吟行了一礼。

    许嫣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笑着回应道:“韩王也过来赏花?”

    韩王摇摇头,“刚从惠州回来,想着去柔贵嫔娘娘那里报个平安,恰好路过此地。”

    楚慕漓偷偷打量了几眼韩王,不安地低下头抿了抿唇。她不想却又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卑微地有些可笑。

    “你的孝心,你柔娘娘知道了定会高兴。”许嫣灵随口说着,却见楚慕漓脸颊微红,眼眶也跟着红了。

    许嫣灵从未见过楚慕漓这般模样。在外人面前,楚慕漓一直都很规矩体面,可是现在却这么失态。

    她又看向韩王,韩王似乎眼神里也有些不对劲。

    “那边的花不错,本宫去瞧瞧。”许嫣灵心领神会,借着看花便往别处走。

    “奴婢跟着小主一起。”

    “不用,你原地等我片刻。”

    楚慕漓看向许嫣灵,急着解释两句。许嫣灵只是微微一笑,走得远了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楚慕漓开口,听见自己声音中的颤抖,有意压了压。

    “你不希望我回来?”

    “不是……”楚慕漓避开韩王灼热的目光,转过头轻轻捂住脸。“你别看我,我今天不好看。”

    “我不看你……不看……”韩王虽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背过身去,“我刚回来就想去找你,可是怕冲撞了你家小主,只好等着你过来找我。”

    “我知道这里是你的必经之路,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楚慕漓嗓子一阵哽咽,僵直地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她带着哭腔保证道:“今晚我会和小主坦白我们的事情。明日,我跟你走。”

    “你若不方便,我去找你家小主求娶你。你若还没准备好,我也不急在一时。”

    “我可以。”

    “好。明日我等你过来。”韩王对着拿着一串花环走来的许嫣灵又行一礼,“先告辞了。”

    直到此刻,楚慕漓才转回身,看着那抹天缥色渐渐走远。

    “想说什么,今晚都说了吧。正好我睡不着。”

    楚慕漓想从许嫣灵的语气中听出什么,可那句话平淡至极,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有花环轻轻落在自己头上。楚慕漓伸手摸了摸,心中隐隐发疼。

    “忘记你不喜欢别人摘花了。”许嫣灵自嘲地笑了笑,“走吧,回宫去。”

    夜色中的福安宫掌了灯火,楚慕漓交代完所有,直直地跪在殿中。

    “所以,你一直在瞒着我……然后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走?”许嫣灵眉头紧蹙。

    “是。”月光的清辉透过窗棂洒在楚慕漓身上。在灯火之下,只镀了一层淡淡的光影。

    “有人曾经答应我,要永远陪着我的。原来……呵,骗子,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我……”楚慕漓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我没有骗你。楚慕漓很想很想大声地喊出来。可是,许嫣灵是许嫣灵,许宴方是许宴方。恩情和利用,她分不清楚。

    当年,她被许宴方从洛水畔救上来,顺理成章地就成为了许府嫡女许嫣灵的奴婢。

    她在许府生活了六年,这六年里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做这个奴婢。所有人都觉得,许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她身上唯一一块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被许大人没收,成为敦促她忠心的工具。

    她想读书习字,书卷被许大人撕成碎片。她只能顶着美丽的容颜,被许嫣灵操控。

    她跟着许嫣灵进宫,等许嫣灵需要她分宠或者顶罪的时候,会向皇帝荐一枕席。

    听外人说,许家对她比对含水好太多。可是她和含水吃一样的东西,晚上一样要值夜。

    但是,许大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是含水的。没有许大人,含水可以在别人家做工,而她,会成为洛水水底的一具尸体。

    她欠许家一条命,不欠许家半分恩。

    她想起进宫的前一晚,许宴方捏着令牌,明晃晃地威胁她。

    看着许宴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楚慕漓只是想笑。这件事若真的败露了,许家包庇了外族的皇室血脉,难道活得了吗?

    不过是比谁更怕死罢了。

    许宴方料定她为了复仇不敢死,所以她就只能被他操控,一心一意为许嫣灵做事。

    她才不想。许嫣灵为人确实不错,但是她楚慕漓没那个善心给许家当牛做马。

    她同意韩王的邀约,不过是因为她想在一开始就跳出许家的阴谋,为自己做事。到时候她再进宫,已经和许家毫无干系。

    “什么时候走?给你备一份盘缠,不叫你空手离开。”许嫣灵还在生着气,脸色很难看。

    “明日,小主册封礼成之后。”楚慕漓低头思量片刻,答道。

    “和他好好的。”许嫣灵压了压哽咽着的喉咙,扭过头擦去滑下来的眼泪。

    “多谢小主垂爱。”楚慕漓连磕三个头,出了大殿。

    含水一直在住所等楚慕漓回来。楚慕漓刚一开门,含水便死死地抱住她,喷涌而出的眼泪湿了她半边肩膀。

    “真的……要走了吗?”

    楚慕漓一只手环住含水的腰,另一只手从肩头处划到腰上,一遍遍给她顺气。

    “别哭了。咱们两个孽缘这么深,将来肯定还会相见的。”

    “去你的孽缘深……”含水照着楚慕漓胸口就来了一拳,“你走了好,外边比宫里可自在多了,我是为着你高兴。可我哭是因为,因为我舍不得你……”

    楚慕漓听惯了含水埋汰她,第一次听到含水对着她说好话,又猛地被捶了一拳,呛得直咳嗽。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含水没有妹妹,就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同吃同睡六年之久,突然间谁离了谁都不习惯。

    她何尝不想永远陪着含水。可是上天放在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她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谋划自己的将来。

    她默然跟着含水进屋。她的睡铺空了下来,只有含水为她包好的两包行李。楚慕漓苦笑:“这些,我带不走了。”

    “那你等等……”含水急促地打开行李,在里边翻找着什么,许久才把手上的东西紧紧扣在楚慕漓手里。

    一块月牙形状的小石头。

    “这是你小时候送我的,非要和我说这是月亮。我还留着你的月亮呢。”含水有些羞赧,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你曾经说,月亮很像我。那就让这一弯月亮替我陪着你吧。”

    楚慕漓摊开手,冰凉的月亮安安静静地躺在手上。

    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好。我的月亮,我带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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