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少女眼神有些躲闪，侧头攥着笔假意看题，内心却不断重复他那句话。
江御舟也不急，专心看她，耐心等着。
直到女孩那声偏软糯的“不好”清晰传入耳畔。
“怎么不好？”他语气上扬。
“我又不是英国女王，要什么保镖？”
江御舟短促笑了一声，稍稍坐直了些。
面前这人一本正经起来还真有些自我未觉的可爱。
许霜看着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语气有些认真:“而且，下次他如果还来找我，我不会再和他说一个字。”
“那你知道，有时候越冷淡一个男孩子他反而越喜欢吗？”江御舟很清楚男孩间的想法，显然不苟同她这类看法。
男孩子的喜欢就像喜欢一只小兔一样，它越想逃，男孩们便越想拿个笼子将它束缚在里面。
陆陆续续有人进教室。
许霜本还想说什么，无奈只能停下话题，侧头瞪他一眼，小声:“不知道！”
江御舟也不恼，见她鬓发有些微湿，侧身把窗户大开，让风涌进。
江御舟出去没一会，严瑾玉就回教室了，跑得直喘气，一口气越过讲台，坐到许霜前面空位置，打量了她下颌一会儿:“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许霜拿本子给她扇风:“就搽了点药，没事，就是单纯的皮外伤。”
“顾妄就是个大傻叉，真不知道他搭错了哪根筋，大庭广众下打人，还眼瞎打错，他班主任现在在训他呢，真服了。”话末，她又添了一句，“不好意思啊霜，因为答应了同学要送水，没有陪你一起去医务室。”
她额头全是汗，许霜拆了包纸巾递给她:“没关系，再说，江御舟也……送我去了。”
送这个字前头，明显有些停顿和慢拍。
严瑾玉靠过来，一脸心知肚明，挤眉弄眼道:“我们那一块都看见了，公主抱噢。”
许霜打岔过去:“那是因为他赶时间带我去医务室，迫不得已才，抱的。”
“迫不得已？我怎么没看出来？”
但他几乎是一瞬就将她抱起，她的确有些自圆其说了。
许霜没接话，严瑾玉撑下巴，问:“霜，我都想问你好久了，你们俩这是什么关系啊，突飞猛进，之前还有些不太对付，怎么回事？”
许霜也说不上来。不过，江御舟是真的挺好的。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以一种不算冒犯的方式帮了她那么多。
有时候觉得是负担，想及时还给他。
有时候又觉得他给予的这些好，像一种专属于她的隐秘的快乐。
“应该是作为同桌吧，他能帮就帮了。”她这样说。
“好吧。对了，明天你跑三千米，终点站等你哟，给你递水。”
“好！”
女孩们又聊到最近的娱乐新闻，哪个男明星和女明星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哪对CP只是假意营业，背地里根本不对付。
但大多时候，都是严瑾玉在说，许霜听着，觉得新鲜。
江御舟倚在走廊栏柱旁，透过二十班窗户看里头的人。江御舟看见她笑，女孩刘海也有些长了，偶尔用笔杆戳戳脸颊肉，偶尔眯着眼应话。
本来洗了个手要进去了，见有人和她聊天，就没进去。
怕他杵在一旁，她和别人不能尽情自在地聊。
跟哄一只小兔似的。
里头不知又聊到什么，许霜笑得咧起嘴，不小心触到下颌，她捂着那块被药膏稀释的地方，忍笑。
江御舟勾起唇，田径场上那个不顾一切冲过来的小小的身影，回荡在脑海。
那一拳源自冲动，应该很疼吧。
少年偏开视线，眼眸闪了闪。
江御舟回了趟公寓，想去拿几块冰绑个冰袋，一开门发现程烨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门从里带上。
“这些天也不知道回个家。”程女士探头去看玄关柜换鞋的他，不忘数落，“你看看你这冰箱，都什么东西，全是速食。厨房用过吗？要不要给你找个阿姨来煮饭？”
江御舟换好拖鞋，三两步来到沙发边，收拾好有些乱的茶几:“你怎么有钥匙？”
“这房我帮你打点的，怎么，不配有一把备用钥匙？”
江御舟沉默地把几本翻开的杂志书本阖上，准备带去房间。
“儿子。刚刚不是故意看你东西的，就摆在这儿。”程烨指指他怀里抱着的那摞，眼尾还有笑意，“许霜？”
那封女孩给他写的信之前在家看完后，被他塞进书页里，一起带到公寓来了。前几天无意翻开的时候，掉出来，就又看了一遍，之后便丢茶几上了。
他耸肩:“有什么问题？”
程烨故意揶揄:“都这么多年前的信，还留着，没想到我儿子这么长情。”
江御舟摆摆手，径直往房间走。
程女士躺回沙发，有些感慨:“只是没想到，那小丫头还会给你写信，好久没见过她了。”
闻言，江御舟动作一顿，下意识扭头，眸光微闪。
程烨发现他反折回来:“怎么了？”
“你认识她？”声音低低地发出，内心不能自已涌上些奇异的情愫。
“对啊，小时候经常来家里玩，你不记得了？”
程烨自顾自说:“就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小女孩，胆子小小的，你没印象也正常……”
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进去了，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旧时记忆。
原来是她！
那个总是窝在院子角落，玩游戏不够人的时候才会喊她凑数的女孩。
那她的胎记呢？
程烨见他愣神，站起身:“饿死了，妈带你出去吃一顿？去不去？我可是知道你们最近开运动会才来找你的，多善解人意。”
江御舟站着。
那封信件就在他怀里，一垂眸就能看见内容。
忽然觉得喉头干涩，千言万语想要表述，想去征询。
原来是这样。
她的躲闪，易怯，突如其来的自卑。
在她因那无辜的胎记被欺凌的时候，他曾经替她说过话吗？
没有，一句也没有。
他甚至是那些沉默着的允许施暴者。
突然好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理清思绪后，江御舟将书放回茶几，返回玄关，重新系上鞋带:“不吃了，回学校有点事。”
程烨见他这一连串的怪异动作，实在不解:“你妈来了你就这态度？”
他扭头，站起身，开门:“下次，回家吃。”
去教室的路上，他有些忐忑。
那些捋清的渊源、以及旧时他的态度……
见到她要说什么？
我记起你了？
不行，那不就是之前一直没记起来，多伤人。
那块胎记，是怎么祛掉的？
也不行。
我为小时候的事情向你道歉。
还是不行。
纠结，急迫。
直到，从公寓外的小巷子到校门的拐角处，他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江御舟。”
柔软，熟悉。
他转眸，许霜穿着规整的校服，正从教学楼方向一步步走来:“晚上不用晚自习，你还去学校做什么。”
少女微微侧着头，鹿一般纯净的眼睛看着他。
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他心里微微一动。
一切的想法就此崩塌。
他突然不想问了，想将过去的事情全部忘却，装作没有发生。
可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上齿轻咬了下唇壁，他闭上眼，又睁开。
“许霜。我……”
“嗯？”她有些疑惑，走近两步，“怎么了？”
“伤口还疼不疼？”他蹙眉。
她顺着摸了摸:“应该不疼了吧，我一下午都在做题，还有聊天，都没怎么想起它。”
“嗯。”
“你呢，回教室拿东西？”
“没，一起回去？”
“行。”
虽然觉得他有些怪怪的，许霜还是和他一起往公寓走。
“晚上吃什么？在吴老师家。”江御舟偏头看向左侧，能很清楚看见她的下颌，有些微青，应该是肿了。
这下他才想起来要去公寓带的冰块因着急去找她而忘记了。
“就简单的饭菜啊。”许霜看向前方。
他摸了摸鼻尖，看一眼她背着的双肩包，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着密密麻麻的一叠书:“你做饭？”
许霜点点头:“嗯，小时候学过一点。”
……小时候。
江御舟眉心跳了跳，深吸一口气，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她微翘的睫毛，很密很长，像一把不断扇风的蒲扇。
让他心里不断刮卷起一阵阵汹涌的风。
两人往教师公寓走去。
又到了熟悉的石凳下。
江御舟停下脚步:“聊聊你小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