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许霜心跳砰砰加快,那只手覆上来时,大脑竟一片空白,反应跟着也慢了半拍。

    再顺着去看时,少年眸瞳如寂夜笼罩的江面,正直直盯着她看。近距离的角度,他睫毛很长,很密,连带着将那双有些凌厉的眼睛遮得柔俊了几分。

    江御舟瞥见她耳垂赤红,知分寸移开手。

    许霜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他下句话刺得够呛:“好看吗?”

    她赶忙抽回那只还举在空中的右手,握成虚拳,但还是暴露了些微不自然的语气:“谁看你了?”

    “没看我耳朵又红什么。”

    少年理直气壮的态度,倒显得她百口莫辩得像个痴汉。

    说什么也是狡辩了。她暗斥自己的耳根不争气。

    看个男的而已,红个什么劲啊!

    不过也是,天天对着琳琅满目的试题,对于异性面容难免缺乏免疫力,更何况…许霜想起刚刚一幕,内心的小人甩了甩头。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又在提防对面人的胡乱猜想,想着想着,下意识夹了一大口螺蛳粉放进口中,也不吹,浓汤搭配辣酱,她喉咙被热辣滚得一滞,声道呛出声。

    “咳——咳——”喉管里头全是火辣辣的。

    眼睛被呛得发红,眼眶开始大把大把流泪。

    她半边身子弯下,侧身捂住口鼻使劲咳嗽。肺管到要咳出来了。

    只顾咳嗽,眼睛根本睁不开,头晕口冲,就像在沙漠里缺水的旅人一样急迫。

    突然,她胸腔气流一顺,有人正在她背脊上方一阵一阵有力拍击。

    直至把她的呼吸捋平顺。

    一张纸巾递到她跟前。

    江御舟似笑非笑看着她:“吃那么急做什么?怕我抢了你的不成?”

    谁料女孩子回他一句:“都怪你。”

    少女眼睛微红,像只被人抢了胡萝卜的小白兔子。

    江御舟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勾了勾唇,坐到自己的位置打量她微小神情,稍稍坐直了些:“怪我?”

    “就是怪你,不是给你挑辣,我会呛到吗!”

    得,还是只凶巴巴的小兔子。

    “怪我怪我。”江御舟笑,边把一旁的水杯递给她,“喝口水缓缓。”

    许霜不想理她,只接过,不与他眼神接触,咽了几口,又继续吃那碗粉。

    这回她聪明,先吃炸蛋,细嚼慢咽填饱些,再小口小口嗦粉,果然,粉质软硬适中,酸笋味道也很正。

    吃了没一会儿。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臭。”

    许霜抬眸,对面这位大爷明明已经进来好一会儿了,按道理该对这臭味免疫了,刚进来怎么不说?

    许霜尽量隐住不耐面色,耐心提醒:“出门左拐,有家KFC,不想吃可以去那。”

    江御舟坐姿闲散,半边肩膀靠近椅背,重新拿起筷子:“算了,不想浪费。”

    许霜:“……”

    她抬头看少爷一脸,他挑奏折似的拨弄着碗里的面,左看看西瞧瞧,就是不吃。

    江御舟压根就没动过那碗面,一股酸醋味,他已经尽量不掩住口鼻了。

    可面前人吃得很香,把他当空气一般,这才是让他最不爽的。

    辣油都给他挑干净了,他又不吃了。

    许霜暗叹一口气,内心天人交战,他帮她的事情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她头顶上方,始终良心过意不去。

    只好问前台老板借了个碗,倒了杯开水装里头,回到座位上,也不和他解释什么,自顾自讲他大碗里的螺蛳粉夹出来,放进开水里滤几遍,直到粉条变得透明莹白。

    她继而装进小碗里,递给他:“吃吧,没味了。”

    估计就一股面粉味了。

    江御舟坐在位置上,看着她一举一动,刚开始还有些不知所云,直到她把那碟子小碗推过来,他轻眯双眼,瞳眸含了些意味。

    他唇角微扬,欣欣然接过她滤好的粉,神色自若尝了一口,果然,那股咸酸味果然冲淡了。

    许霜跟做好事不留名似的,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捡起筷子吃自己的粉去了。

    店内没有空调,只有几个挂壁风扇呼呼的吹。

    许霜刚刚在路上嫌热,把马尾拆下挡锁骨,现在正披发,她为了吃粉方便,决定把头发扎上。

    女孩拨弄着垂至肩膀的乌发,用虎口托住,头摆了摆,咬着皮筋,下巴到脖颈那精瘦的线条映在少爷眼中,却多含了一层意味。

    很美,像森林里对着湖水孤芳自赏的小鹿。

    许霜把头发扎上,绑好皮筋,下意识看了对面一眼,谁料正巧与少年目光撞上。

    他飞速垂下眼。

    ……

    已近两点,许霜碗里的面已经见空,抽纸巾搽干净嘴巴。见面前人还没吃完,她也不急着走,耐心坐着等他。

    “今天那个兼职,以后还有吗?”她踌躇了一会,还是问。

    “很缺钱?”他眼风飘来,很轻地瞥她一眼。

    她看着那碗干剩下面汤的瓷碗,垂着头,没明确回复。

    或许正因为答案是确切的,她反而没了正面回复的心情。

    “这家寿司店是新店,以后应该没了。”江御舟没看她,将筷子撂下,拿纸巾擦干净手,“以后有别的兼职,再告诉你。”

    许霜手指无意识扣了扣桌沿,好像有些麻烦他了。

    既然只有一次,那还是果断谢绝他的好意吧,他应该也是说个奉承话,不好意思拒绝得太明显。

    下次,谁也知道这个词有多虚幻。

    它的时间可以延长到无数个下午、无数个雨天晴天交汇的天气、无数个周末、无数个了无归期。

    下次就像是,小的时候,那个突然转学的少年,在他家的院子里,将那些小伙伴聚集在一起玩游戏,到了傍晚,大家要各回各家了,小少年说:“下次再一起玩。”

    大家兴高采烈回:“好!”

    那一次的「下次」,再也没有来,像是被闪电劈中的一颗活力无限的树,失去绿意,沦落成几阵灰的浓烟。

    许霜不敢奢望。

    她看着斑驳的旧木桌,没有说话。

    外头阳光热烈,一出店面,许霜睁不开眼,拿手挡眼睛,身旁的男生突然迈大一步,站在她身前,一瞬挡住所有阳光。

    走去附近的地铁站还有一段路,总不可能一直躲在人家身后吧。

    许霜直觉跳出他为她圈挡的隐蔽,准备往左走。

    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道,还有些滚烫:“你去哪?”

    许霜莫名:“坐地铁啊。”

    江御舟一脸看白痴的眼神:“天气太热,坐车回去。”

    许霜抿唇,有些不太好意思:“算了,就几百米,你自己……”

    话还没说完,江御舟强硬打断,看了眼亮屏的手机,目光炯炯看住她:“车已经到了,一起。”

    “哦。”

    话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太义正言辞拒绝,天气热得她头有些昏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车内冷风呼呼吹。玻璃外住着一个炽热的世界,而她和江御舟一起呆着有冷气的封闭四方空间内。

    像两只被圈养的鱼。

    许霜才发现自己凉鞋绑带松了。车内空间狭小,她低头去扣右边鞋底,头弯下,窸窸窣窣不知触到什么布料,她耳朵有些痒。

    铁环扣结不太听话,她对上正确的位置,凉鞋细绑带却老是挣脱而出。

    少女绒软的头顶栖息在他的腿弯,柔触着他裤腿的布料,像难止瘙痒的一根痒痒棒,无论怎么都无济于事。

    他莫名有些心滞。

    前方一辆车突然停下,司机措手不及,踩下刹车。许霜弯着腰随惯力直直撞进江御舟的腰腹。

    许霜后脑勺被撞得闷痛,轻声抱怨:“你骨头硬死了。”

    江御舟终于忍无可忍,将她的头摆正,声音多了几分平时少见的哑。

    “你扣个鞋带扣我腿上去了?”

    许霜还低着头,眼睛往上瞪他:“扣鞋带子而已,又不是故意戳到你,那么凶干嘛?”

    江御舟被她那个“戳”字无语住,扭开头,不管她,去看窗外的世界。

    实话说,他有些不敢看她,害怕她湿漉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这样迎上,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头脑中那些虚浮的想法。

    窗外的路况不算平稳,过会应该还有一个转弯,他转眸,少女鼓着腮,一心一意正扣着手指指甲盖旁的倒刺,他无奈,却平声顺气道:“抬一下脚。”

    许霜:“?”

    他下巴微抬,对着她右腿方向点一下。

    许霜不明所以:“干嘛?”

    “我帮你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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