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拎着一包垃圾下楼，出了单元楼，左上方花圃旁的石凳坐了个人。
昏暗路灯罩下一片灰白，他就坐在亮与暗的分界线，一张脸分辨不清神色。
哪怕环境如此昏暗，少年弓背侧着身，她一眼就认出是江御舟。
带了一天吴润竹，许霜实在疲惫。没料到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但还是走到他跟前，身子微侧，空着的手掌隔着几公分距离在少年垂着的头前滑动两下:“你坐这干嘛呢，cosplay午夜精灵？”
熟悉的声音清亮，等的人终于来了，江御舟抬起头，刘海垂在额头，凌厉的眉眼此刻夹了些未明情愫。
他抓了抓头发，突然出现在这里被抓包好像有些狼狈。
“为什么不回消息。”他声音很低。
消息？许霜这才想起，手机一直放在床头充电，都忘记开机。
“什么消息？我一直没看手机，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自己没看他发来的消息。
江御舟瞧了一会儿，她楞楞站着，穿着宽松的中裤，人字拖上的那双腿白皙修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日常的她。
不由得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她。
这人莫名其妙笑什么，许霜蹙眉。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她手中还拎着的黑色垃圾袋，又重新对上她的眼“吃了吗？”
“吃了，煮了面。”
“那这么晚还出来倒垃圾。”
“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不出来倒垃圾遇得见你吗？你是不是要在下面坐一晚上？”
江御舟倒是没想到这个，万一她没下来，说不定他真会在这坐到她回消息。
要是她晚上直接去睡了，早晨才发现，是不是，他真会在这儿坐上一晚上。
他有些恍惚，微偏开脸。
许霜见他一直不说话，走去几米远的垃圾桶。
“腿好点了没？”
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许霜吓了一跳，这人怎么问他不搭话，反而人家一转身专心丢垃圾时他就突然开口。
“我只是腿酸而已，又没受伤。”
她的语气夹了微嗔，衣着像是刚洗完澡，还有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上次去吴军家蹭热水器时，也见过她放下头发的样子，只不过那时微湿，而此刻显然吹过头发，头顶蓬松，越显得中间那张脸窄小。
他带着多疑来到这里，起初恍惚，后来窒闷，见到她的一刻，很奇怪，所有那些纷杂情愫全都消失地干干净净。
甚至，解释的话从她口中说出都那般的真挚不滑腻。
因为，她是那么天然的一个人。
许霜见他一直坐在石凳上，不由问:“你还不回去？这都几点了。”
“不急。”他左手撑着下巴，接着拍拍旁边的位置:“陪我坐坐。”
夜风很柔，空气干燥，蝉鸣偶尔响彻几声，引得哪家的犬开始吠叫。
江御舟看着她坐到石凳上，宽松的中裤下露出的那双腿交叉着一晃一晃，很快收回目光。
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喜欢又怎样？
也没说讨厌不是么。
许霜反手撑着石凳，仰头看向头顶点点星空，仲夏夜，一切景物像是附着了一层滤镜一般，闪闪动人。
她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仰望头顶的星星了。
冬天的时候，一定会想起此时此刻吧。
两人沉默不语，一个看星星；一个追随着她视线投射范围，从另一个方位看她瞳孔中映照的所有景。
“哪有人对着星星许愿啊。”又不是流星。
“诶。”许霜转眸，他怎么知道？
她刚刚的确闭眼了，只几秒。
“想家了？”
“……”这人怎么想到的？
“你相信星星能传达消息递到想念的另一边吗？”
许霜抬眸，头顶漫天的星辰，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江御舟顺着她视线，享受着这扑面直观的自然美，静了一瞬，他的声音缓缓响起:“只要你选择相信，相信的力量，一定能把想念传达。”
相信的力量……？
许霜喃喃念了一声。
突兀的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季岩，江御舟按下通话键接通。
“江御舟！”季岩直接吼了一声，他嗓门大，没开免提依旧嘹亮，“你人呢？我上趟厕所你就不见了。”
这都几点了，这人才来问。
“你这厕所上了得有两小时吧？”江御舟慢悠悠接他的话茬，还不忘看一眼一旁正剥手指企图消解尴尬的某人。
季岩那边很闹:“嗨，别说了，那鱿鱼火候太弱，吃坏肚子了，上了好几趟，话说于葭切了蛋糕就走了……”
两人挨得近，夜晚又实在静谧，电话那头的声音大得像开了扩音器。
许霜没办法去忽略。
电话应该还要打一会儿，毕竟人家有私事要谈，她还是不掺和吧。
想着就和江御舟打了个往上的手势，准备起身上楼。
一只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带了些牵扯的力道，虎口那处钳制得很紧。
动作一滞，许霜微微睁大眼睛，手的主人气淡神闲，一只手握住手机，而另一只往外抻的手终于收了些力，可还是不肯松开。
引得皮肤触碰间擦起了某类奇殊的火花。
电话那头还在源源不断的输入，丝毫不知道这头有些暗暗发酵的事态。
江御舟眼睛一瞬不眨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透着坚决，无声地在告诉她，先别走。
他的手很大，轻松一围就能固住她的腕节，指甲修剪得齐整，指腹触上她皮肤，甚至传递来些微的酥麻感。
许霜觉得他弹吉他一定很好听。
电话那头，季岩突然嚎了一声。
“话说你至于吗？一听许霜不来了拔腿就走！兄弟我东找西找半个人影都看见，起码发个消息告知一下吧！”
许霜缓缓眨了眨眼，看着江御舟，无言的氛围，江御舟竟然还理直气壮的回视，始终不移开目光。
季岩见那头一直没说话:“接通了不说话是怎么回事，不会许霜就在你旁边吧？”
还真被他猜对了。
这这这，再待下去就不太适合了。
许霜眼神警示他该说话了！
第一个音节发出时，嗓子哑了几分，江御舟偏头咳了声:“我已经到家了，你吃饱了就去散步，别打搅我过周末，没什么事挂了。”
伴随着电话那头急促地“啊——”的一声，通话终止。
两人坐在石凳上，氛围有些微妙，刚刚的话好像还附着在炽热空气中，久久不散。
许霜最先开口:“你去于葭生日会了？”
从刚刚的谈话不难猜出。只是，平日里也不见他们熟悉，怎么突然就拉近距离参加生日会了。
果然，那天运动会她特意找来，就是个伏笔吧。
他的面相，女孩子很难不喜欢。
性格也是，不似同龄男生那般爱闹，也不高冷得整日不语，而是以一种微妙的中间值平衡着自己的存在。
“对。”江御舟说，“我以为你会去。”
许霜睁大眸子，有些不敢置信，这种话，为什么他那么轻易就能说出。
“所以，你别误会。”他语气缓了一拍，淡棕的瞳仁继而转向看她。
心跳不能制止，一拍一拍，仿佛就要穿透胸腔捧到他面前。
这还是教师公寓呢，距离被她拉开小半臂，许霜嘀咕:“谁误会了，你也太自恋了吧，真把自己当国宝呢，全国人民都要来喜欢你？”
她的比喻实在新鲜，江御舟绽开嘴，笑容渐渐收不住。
许霜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子，无邪地展露着笑颜，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