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一)

    路青说:“我对这个家庭付出越多,一切好像是越理所当然。你爷爷吃的几万一盒的靶向药,你父亲一次次为各种名目伸手问我拿钱,包括你……也是耗费了巨额资金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路意浓,我付出这么多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受尽一切好处以后,才来同我说一句‘你错了,姑姑’。”

    屋内黑着灯,窗外是繁华的顶级都市商圈,花花绿绿的灯光不知折了几次,落进屋里集成一个个游动摇曳的光晕。

    路青说完这些,回了房。

    路意浓没有动,她留在客厅收拾满地的玻璃碎屑。

    大的小的碎片很快被扫净,她跪伏在地,伸手去掏沙发底下弄不出来的一片。

    手机在口袋里突然地震动让她分了心,一个走神,玻璃划破了指尖。又隔了两三秒,发白的伤口才开始源源不断地渗出血。

    她顾不上地点开漆黑的屏幕,却仿佛是上天开的玩笑一般,只是一条微信运动的步数提醒。

    路意浓坐到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落地窗前,用创可贴换掉了手里已经染血的纸巾。

    正对的地铁口里,每隔几分钟便涌出一波波加班到现在的白领,他们背着包,行迹匆忙而眼神疲倦。

    身后的便利店店员趁着没客人的功夫在不知给谁打着电话。

    “现在一个月房租那么高,我每个月交完房租水电就刚够格吃饭钱……”

    “我也想换啊,同住的那个卫生习惯那么差,偷偷用我的锅还不刷。但是提前退租违约又得扣押金,我能怎么办嘛?”

    路意浓在这种时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她好像富足,实际又很贫穷。

    她无需为生计发愁,但是细想起来,真正抓在手里的却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与路青共享着她来北城后所有的荣辱,路青是她的姑姑,是朋友,甚至是母亲的角色,她能理解路青的一切想法,却不能按照她的想法往前走。

    曾经亲密无间的关系在此刻彻底陷入了互不妥协的对峙与僵持。最后,到底是谁会赢?还是两败俱伤?

    扔在一旁的手机,又跳出提示音。

    她拿起来看,这次是章榕会了。

    他从高楼以俯视的视角拍摄了一段此刻北城的绚烂灯光。

    她尽量以活泼的口吻关心他:[咦,这么晚还回去加班?好辛苦啊。]

    他的消息几乎是同时过来:[想你了。]

    手机抵在唇上,她想发些什么,却觉得此时任何回应都是苍白无力。

    我等一等,她对自己说,他有很大能量,能解决一切问题,我可以等。

    暑假结束,路意浓返校上了一个月的课,在九月二十几号,章榕会的行程终于敲定下来,他挪了几天的空,可以陪她出去玩几天。

    九月三十日那天,江津的天色很差,路意浓下午下了课,回宿舍拿上行李,就上了出租车。

    天上的乌云一直拢着,雨将落不落,虽然封着车窗开了内循环,仍旧感觉呼吸阻滞不畅。

    出行的一路并不顺利,十一假期车无比多,在去机场的一路堵起来没完没了,只看到前面一片通红的尾灯。

    司机师傅一脚油门紧跟着又一脚刹车,踩得她胃里都反酸。

    索性她飞机时间定的晚,赶到机场还有余空,只是瓢泼大雨很快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机场清扫干净一般声势浩大,机场里到处都是吵闹,航班动态的滚动屏上全是刺眼的红色延迟标志。

    路意浓心情焦虑地再手机上反复查着今明天两天的机票,可是十一去C市的票已经售空,总不能章榕会请下假来,反倒是她去不了。

    万幸是一场疾雨以后,机场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她的航班在延迟之后,终于在深夜十一点钟顺利起飞。

    落地C市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半钟,摆渡车里呵欠连天,她终于抵达出口,在拥挤的人流中一眼看到章榕会。

    他穿着简单的蓝灰色T恤衫,戴着黑色鸭舌帽,单手插兜站在人群的边缘,高高帅帅,胳膊精瘦又有漂亮的肌肉线条,路过的女生拖着行李箱,都在看他。

    路意浓小跑过去,迎着他煦如暖阳的笑容,不管不顾地跳起来,像个小狐狸一样搂住他的脖子,挂到他身上。

    章榕会爱极她的此刻难得的放肆,他带紧她的腰,在旁人诧异的侧目中,低头咬上她柔软的嘴唇。

    “我来接你了。真怕你来不了。”

    十月的C市深夜已经冷了,章榕会降下车窗,一路的灯都在亮着,而街道空荡静谧得仿佛只剩他们自己。

    和喜欢的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让她感觉奇妙。

    她总是喜欢夜晚的,只要是有他在的时候。

    路意浓好奇问:“靳南也来了吗?还有没有别人啊?”

    没有靳南打掩护,章榕会自己也不能那么顺利地出城,他自然是在的。

    “嗯。除了他,还有几个旅行社的人,你不用认识、也不用管。咱们玩自己的。”章榕会说。

    路意浓第二天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次自驾游真正来玩的其实就是她和章榕会、靳南这三个,剩下的还有四五个人全是这次旅游的组织人潘旭叫来,给太子当陪玩。

    其中还有一个女生,叫小珺,介绍着是潘旭的女朋友。

    章榕会和路意浓的身份靳南没有特殊介绍,潘旭半知半解地跟着喊“会哥”,另一位也只知道是会哥的妹妹。

    大家一起吃了早饭,小珺被安排着坐到路意浓的身边,她有心巴结,找着话题聊天。

    小珺跟路意浓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已经没有读书了,之前是在酒吧打工认识的潘旭,两人谈的朋友。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得很坦荡。

    小珺对路意浓也很好奇,她第一次见到这种连名字都不告知的游客,看她漂亮,表哥也帅,家里估计不是有钱就是有背景,忍不住多问几句。

    路意浓耐不住她的追问,简单地作答,小珺抬头不小心瞥到章榕会冷冷的目光,才讪讪地住了口。

    吃完饭,众人各自上车,章榕会和路意浓单独一起,而靳南的车由潘旭开着。

    车里的后座放了一堆的零食,路意浓伸手够了一包虾条。

    章榕会说:“不用跟她说这么多话,你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她。”

    路意浓低头拆着铝箔包装袋: “她一直问我有点不好意思……嗯,我也没说两句。”

    她从没有吃过被人窥视的苦头,也并不能完全理解章榕会此刻的谨慎。

    “听我的。嗯?”

    他转过头,猝不及防地被她塞了虾条进嘴里。

    “知道啦。”她笑着说。

    他们的第一站,是离C市两百公里外的草甸景区。

    他们在县里吃完午饭,乘坐着观光车上山,看着如画的景色,只觉天高地远,神清气爽。

    十月的山峰是漂亮的黄绿色,处处都有牛羊,湖水绿得跟宝石一样。

    路意浓难得有这么兴奋的时候,或许是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或许是身边的人足以让她无所顾忌。

    章榕会一直担心她会高反,拽着不让剧烈地上蹿下跳,她笑嘻嘻地去摘章榕会的墨镜,他就无奈地看着她闹。

    有章榕会隔着,小珺基本与路意浓说不上话,她感觉两个人自带一些隔绝了别人的气场。就连同她们一起来的靳楠都有些退避三舍的意味,是阶级吗?还是亲缘?

    她也不敢往下想。

    潘旭是跟她打过招呼的,这三个人来头都很大,他准备了很久才得这么一次机会,千万谁都不能得罪,不然有她的好看。

    她知道其中的利害,也就谨小慎微地跟着,本以为年纪相仿可以与路意浓做个朋友,但现在看来,属于自己想的多了。

    他们全程坐着观光车上下,大约玩了3、4个小时下山,又继续开了几个小时,稍晚到了下一个县城,住在了大草原上。

    藏风的特色民宿房间数量有限,小珺和路意浓住同一个房间。

    章榕会在房间洗完澡,听见有人敲门,路意浓站在门口,漆黑的夜空下星河流转,她指着远处的篝火,拉他的手:“去吃饭啦。”

    他们在露天的星空下吃烤肉和火锅,旁边有漫步的牛和羊。晚上的温度比较低,路意浓又回了趟房间拿条毯子披上。

    章榕会和靳楠还是坚持第二天开车不喝酒,潘旭他们就更不喝了,大家只是坐着聊聊天。

    潘旭似是无意地说着,最近旅游行业不好做,父母打算着让他去转转行,搞些金融、投资什么的,扩一扩眼界。

    读旅游管理专业的路意浓莫名中了一枪。

    靳南出于礼貌同他简单说了两句隔行如隔山,章榕会在旁没有说话。

    吃完晚饭,小珺先回了房间,洗完澡又等了许久路意浓还没回来,她有点担心要不要出去找她。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路意浓才披着毯子顶着夜风回来了。

    “外面这么黑,你去哪了?”她问。

    “我哥哥开了一天车,给他按按背。”

    小珺忍不住问道:“他是你亲哥哥吗?你们好像很亲密。”

    路意浓从包里拿自己的洗漱用品,站起身,看着她问:“你很关心我的事?”

    小珺察觉自己逾越了,有点尴尬地急忙道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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