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的灯照出渐渐密集的雪,当下的拥抱像是一个港,迎着漂泊动荡的船只回航。

    章榕会的手按着她的后脑,侧着脸,鼻尖蹭在她丝丝清冷的发上。

    他的呼吸暖热地吹在耳畔,路意浓嗔笑着拍他的背:“痒痒。”

    他这才松开这个紧锢的拥抱,往后退了一些,看着她眼认真地说:“下次别了?嗯?”

    “知道了——”她不情愿地说。

    然后又催促他:“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天好冷啊,你别着凉了。”

    章榕会确实不能出来太久,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我找人来接你,再给你定个酒店。”

    “不用不用,”路意浓拉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我先打车去趟医院看爷爷。一会儿晚上11点多的火车就回去了。”

    “不行,”章榕会立即否决她,“大晚上不安全,你得住一夜。”

    “我没事的,卧铺睡一觉,明天一早到桐南刚刚好。而且,我就留了今天一天的空,明天不到,舅舅那边就知道了。”

    见章榕会还是一脸地不认同,她笑眼弯弯地拖着他的手晃着,难得撒娇:“今天能见你我就很开心啦。在火车上能有什么事儿啊?我到哪随时跟你报备,好不好?”

    她的话音柔软,章榕会紧皱的眉无奈地松弛下来:“我不想你来回奔波这么辛苦。”

    “没有的,”她笑说,“起码没你那年自己开车去桐南那么辛苦吧。”

    “嘭!”

    出租车在面前关上门,路意浓摇下玻璃冲着他挥手,“赶紧回去吧!太冷啦!”

    章榕会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跟着普通的黄色出租车载着她一路汇入滚滚车流中,直至再也分不清她在其中的哪一个。

    匆匆一晤,转眼即是分别。他们认识多年,不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占据了大半。

    这条路很难走,比想象得难。

    不过是一个公司,让家里不满意,就得立刻处理掉。

    何况是其他?

    他很清楚外公的手腕。

    所以,越是珍视的东西,当下越需要藏起来。藏得很紧,很安全。

    然后等着有一天,机会成熟,再重见天日。

    他需要耐心,也还需要等。

    郁锦梅借口离席,准备出门给章榕会打电话时,正巧碰上他推门而入。

    交身而错的瞬间,她察觉到他身上几乎冷透的寒气。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

    章榕会淡淡地说:“没什么,外面又在下雪了。”

    他回到坐席,面色如常,别无妨碍地加入话题中谈笑风生。

    郁锦梅看着他阒黑的眼睛,没再有往年的玩世不恭,全然一片沉寂之色。这次章榕会回北城,总觉得他多了许多心事。

    是年龄到了么?还是阅历影响?郁锦梅也不再那么能看清他。

    出租车停在医院入口处,路意浓下了车,顶着小雪跑进了住院楼。坐电梯到五层,预备直接去病房时,却被值班的护士小姐拦住,夜晚的医院里不能随便进出,要填写访客登记表。

    这一下就把她难住了,在前台磨磨蹭蹭的,拿着笔又放下。

    护士狐疑的目光扫过来:“你到底进不进?”

    “进。”总不能白来一趟。

    她填完信息,到病房前,透过玻璃看着里面已经熄了灯,倒是壁挂电视亮着屏,无声地播放着K省的省台。

    病床上没有动静,时间已经晚上9点多钟,爷爷可能已经睡了,路意浓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突然,另一头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和路青说话的声音。

    她下意识心虚地躲进手扶楼梯的拐角处,听到路青在外头说:“今天谢谢你。”

    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爽朗道:“应该的,正好我的导师回来,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路意浓悄悄探出头,看到了爷爷病房前站着路青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路青还是很瘦,但看上去气色不错,陪在一旁的医生身材高大,气质温文尔雅。

    “靶向药坚持吃应该会起到作用,现在医疗条件那么好,你也不用太担心。”医生安慰着她。

    路青双手抱臂,头略低着,勉强挤出笑意来:“嗯,希望是这样吧。”

    路青回来,就不能再进去了,路意浓悄悄地从楼梯下去,打上了出租,要去赶火车了。

    夜晚站台的寒风堪比刀锋锋利,绿皮火车的车体冒着白丝丝的汽,路意浓在车厢前将车票递给穿着军大衣的检票员。

    车厢里已经关了灯,她用手机照亮沿途的数字,终于找到自己的铺位,爬了上去。

    随着一声鸣笛,在堪比催眠音乐的车轮轴承有节奏的滚动声中,她抱紧书包渐渐睡过去。

    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么狭窄的铺位上睡那么沉、那么久。

    直到被列车员推醒:“你下一站到了。”

    路意浓迷蒙地睁开眼睛,正看见车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和温柔洒进来的阳光。

    怎么就又过了一年?她突然想。

    过完年以后就是路意浓20岁的生日,章榕会没有赶回来。

    那天她还在兼职上班,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午饭时,同部门的专员姐姐突然推进来一个蛋糕。

    “生日快乐!”办公室霎时间欢呼起来,她如众星捧月般被围拢在中间。

    路意浓盛情难却地戴上了头冠,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闭上了眼睛,许下了心愿。

    她睁眼要吹蜡烛,却被范筹拦住。

    “哎哎哎,别动,我给老板录个像……拍上了,现在可以继续。”他热情地抬手示意。

    路意浓吹完蜡烛,就开始切蛋糕、分蛋糕,她拿了最顶层最漂亮的一块,上面立着一个漂亮的卡通小公主。

    她没有即刻吃,给章榕会拍过去:[好看吗?]

    章榕会过了一会儿才回:[好看,许了什么愿望?]

    她有些不大高兴地直接拨了语音过去:“你刚刚在忙什么?”

    章榕会在那头笑:“在看范筹给你拍的视频,看了两遍,怎么戴那么傻的帽子?”

    这个答案勉强令她满意。

    “大家都让我戴,不戴不行。”她也觉得自己傻。

    章榕会倒没再继续笑,他温声说:“今年我也陪不了你。有什么心愿,我帮你实现好不好?”

    “大家都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章榕会哄着她说:“愿望不灵我很灵,你要相信我的能量。”

    路意浓想了想,说:“我现在只希望Vent工作室越来越好,游戏顺利上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钟,章榕会若无其事地问:“其他的呢?没什么关于自己的愿望吗?”

    路意浓用叉子轻轻刮着蛋糕胚上平整的奶油,非常平静道:“其他没有啦。Vent是你的心血,筹备了这么些年,终于到了紧要关头,我希望你能如愿。”

    祝你前程似锦,一腔热血,永不低头。章榕会一下想到她写在信里的最后那句话。

    手机里范筹发来她的照片,眼里全是天真烂漫,而章榕会的目光载着沉重的温柔。

    “会的。我们都会如愿。”他轻声说。

    但是等到当年的三月底,章榕会迟迟都没有回到江津。

    反而是章榕会当时组建VR团队时一起挖过来的高管鞠明月又被章培明从总部派了回来,直接任职总经理,全面接管公司的大小事务。

    任命信息下来时,鞠明月还未从北城动身,江津办公室里猜测颇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看着还在兼职的路意浓,他们又觉得应该问题不大,毕竟老板的妹妹还在公司,情况不会太差。

    鞠总来的第一天,所有的正式员工被喊到会议室里开大会,全公司就只有路意浓被剩下在了工位上。

    这或许也不能代表什么。

    直到隔几天,部门的经理突然喊上她一起出外勤,去工商局做一些变更手续。

    不久以后,公司的法人正式由章榕会变更成为了一个外籍华人。

    办公室里的氛围一下变得非常低沉,人心动荡不安,都在传言是大老板看不惯儿子一直搞游戏,所以把公司接过去,如果未来一段时间再做不出成绩来,Vent就可能直接解散掉了。

    路意浓路过茶水间时,也听他们在讨论:“从小章总的嫡系变成集团的边缘旁支,待遇真是千差万别。听说鞠总拿了大家的工资表,在考虑降薪的事情。”

    路意浓起初只以为是一些正常的变动,毕竟她生日那天,章榕会是做过保证的。

    可是办公室里的氛围越来越差,她终于忍不住为这件事拨通了他的电话。

    “当下是非常正常的调整,”章榕会说,“我爸要我接班,我最近一直在集团里忙,没有之前那么多的精力一直投放在一个公司里面。”

    “可是他们说,鞠总……”

    “鞠明月是我爸的人,素质过硬。现在担任总经理也一定是以公司利益为先,不会做损害公司的事情。你不要担心这一点。”

    路意浓为他对Vent的漠不关心有些失落:“那你为什么要变更法人呢?你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就不管这边了吗?大家都很依赖你。你不在,大家都很不稳定。”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非常平稳,章榕会低声说:“宝贝,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实现。但是有很多事情,也不是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话吗?”

    “一期一会才是人生常态,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过,真的走到分别那天,也不留遗憾。这已经很难得。”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章榕会。”她满心失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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