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培明滞留香港迟迟未归,章榕会从江津返回,替他去医院看望了卧病在床的路父。

    路父住的是单人病房,路母带着孩子去楼下花园里转,屋里剩下路青和路勇夫妇,气氛并不怎么好,除了应答章榕会程序性的探问,也没有人多说什么话。

    他隐约察觉出了气氛微妙,没有久待就告辞了。

    路青送他出病房,章榕会难得主动同她解释:“香港的公务没有处理完,我爸下周就回。”

    路青脸色冷漠,似是不太关心的样子,语气淡淡道:“我知道了。”

    从那一次以后,她没有再接过章培明的电话。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少了儿女情长的拉拉扯扯,章培明又一直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打不通电话,便遣回了助理甚至是章榕会,他自己的行程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四年婚姻,在自己最需要支持和陪伴的时候,章培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事业。

    又或者是,香港的谢淑?

    路青从心底里发出不堪的冷笑。

    章榕会刚从医院出来就接到了章思晴的电话,她颇为关怀地问:“你去看过了?状态怎么样?”

    章榕会一五一十地答:“医生不建议手术了,年龄大了怕身体受不了。让保守治疗,或许还能拖个2到5年。”

    路青找的是国内非常权威的大夫,说到这个份上,几乎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章思晴唏嘘不已地叹气,然后说:“路青这会儿心情肯定不好,我得六月敏英高考完才能回去看她。”

    他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问:“路意浓最近去你家了?”

    章思晴说:“来了,昨天来的。”

    “她还好吗?”

    “挺好的,”章思晴叹了口气,“路青也不让说。就等等吧,等她放暑假回北城去再说。”

    章榕会这一回,就在北城待了两个月,一是准备期末,二是为了参加章家的年度会,其他还有各种关系应酬,整日里都在忙着。

    等到6月末,路意浓从江津北上,他临时请假去接人,看着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背着书包,像一蔓青枝,袅袅亭亭地出现在停车场,也算深深体会了一把异地的想念与心酸。

    而对方拉开车门看见他,竟然还很惊奇地问:“怎么是你?姑姑说是家里司机来。”

    章榕会对她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满心无奈地说:“是我跟司机抢来的活儿。”

    路意浓也没说见他高不高兴的,坐下后从副驾驶弯过身子在中控台挑着歌,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中午吃什么?”他打着方向盘,开出航站楼,夏日阳光热烈地洒下来,透过挡风玻璃皮肤上也是火辣辣的。

    “不是回去吗?”她打开了遮阳板。

    他玩笑道:“你中午回都几点了,谁给你留饭?”

    最近路青一直在医院里陪床,也不太在章家住,今天是他特意嘱咐的阿姨不用做,他们要在外面吃。

    “我没什么想法。不然回去吃点水果,直接等晚饭好了?”

    章榕会开这车,望向她:“多少陪我吃一点,晚上大家一起,可能会比较晚。”

    他们简单在一起吃了个西餐,中途章培明打来电话,章榕会应了两声,然后下午把路意浓送到了医院去。

    路意浓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她在病房门前被路青拦住,透过门上的半扇玻璃可以看到爷爷在病床上浅眠。

    路青让他们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她化了妆,但是憔悴得不成样子,穿着xs码的衣服依然显得宽大。

    路青现在瘦得简直只剩一把骨头。

    路意浓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她的鼻子一酸简直要掉泪,路青不让她在章榕会面前哭,掐了掐她的手心,挑着医生说得好的低声安慰着。

    章榕会问:“其他人呢?”

    路青低声说:“在房子里休息呢。”

    路意浓才知道,原来路勇夫妻带着孩子也来了,路青没有地方安置他们,临时在医院附近给租了一套房子。如今他们绝口不提回垣城的事情,俨然是一副要赖到底的架势。

    路青情绪低迷,也不愿意多说,问章榕会:“晚上在哪吃饭?”

    “我姑姑定的国宾饭店,会有车来接。”

    他顿了顿说:“我奶奶也去。”

    这是路青结婚以来,章家和路家四年来的第一次正式碰面,连章思晴和杭敏英也在,也是难得人员这么齐全。

    路父最近身体稍好,勉强着到场,不过即便是坐在国宾饭店里对着整桌的鲍参翅肚,他也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

    不知是不是章思晴提前嘱咐过,章老太太这次很明显地收敛了许多,她有杭敏英陪在身边,眼睛几乎不朝坐着路家人的那半张桌子看。

    路青坐在章培明的身侧,给他添酒倒茶,两人没怎么说话,细看下颇有些貌合神离的意味。

    章培明同章榕会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路勇:“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

    路勇有些心虚,他向路青说得找工作,实际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基本上都是躺在屋里睡觉玩手机。

    “还在找,”他囫囵道,“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合适的。”

    章培明主动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一下。”

    于佩闻言在旁边放下筷子:“培明,咱们见一面不容易,有话嫂子就直说了。远飞都三岁了,要在北城上幼儿园,公立上不了,私立价格贵,你能不能帮忙解决一下?”

    “还有嫂子也没有别的本事,孩子大了也想找个正经活补贴补贴家用,哪怕干个保洁什么的我也不嫌,你能给安排一下吗?”

    路意浓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以前于佩都不敢正眼瞧章培明,这次居然敢当面求人,这套说辞熟练至极,显然是以前准备过的。

    中间路勇拿胳膊肘拐她,也没能阻止她把话说干净。

    章培明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这……”

    路青脸色冷峻:“一家人好不容易吃次饭,你在饭桌上说这个做什么?”

    于佩不敢顶嘴,但神色明显不服。

    她在想什么路青都知道,当初你安排路意浓进北城顶级私立高中都行,怎么到我这儿就事事不通?

    “我办吧。”章榕会埋头吃着菜,“我找人办。”

    这无异于是一套成功的道德绑架,于佩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塌下了原像斗鸡一样耸起的肩膀,颇为自得的朝路勇使了个眼色。

    她的洋洋得意没有撑过两秒,章老太太的筷子已经重重地拍到了桌上。

    “章培明!你就这么任些不三不四的人拿捏着你儿子?”

    “妈!你干嘛啊!”章思晴抢在众人面前呵止她。

    路青一脸放弃挣扎地把筷子扔回了碟子上。

    路家众人惊惶之时,章老太太被路青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你还不服?你有什么可不服的?”

    “这么多年,你自己好吃好喝光鲜亮丽地吸着血不算,你带的侄女,培明不也是当做亲侄女一般地一碗水端平?现在这是干什么,我们好说话,一家老小就赖过来了是吗?”

    章培明头疼地阻拦她:“这是我的事,妈你少说两句。”

    路青破罐子破摔地连连点头:“是,您说得对,您说得都对。”

    杭敏英拽住章老太太的手:“外婆,你别说了……”

    一片混乱中,章老太太的嗓音愈发尖利,如刺破了众人耳膜一般:“你这么多年,但凡生下个一儿半女也不算吃了白饭了。”

    这句一出,满室皆静下来。

    章榕会冷冷地抬眼:“都说够了吗?奶奶,这个饭您要是不能吃了,我现在送您走?”

    路勇夫妇抱着孩子,大气不敢吭一声。

    路父呼吸十分艰难,粗声喘气,脸色惨白,路母在旁慌忙地帮他顺着胸口。

    等了四年的一场饭成为了闹剧,路青就这么可笑地盯着台面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

    章培明来握她的手,却被甩开。

    路青的手在桌下抖着,脸上却是平静的,她说:“意浓,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这是她在这场婚姻里少有的硬气的时刻,谁都不敢反驳她,眼看着她叫了车,一家老小匆忙地上车走了。

    此后的一个周里,她没有接过章家的一通电话,包括章培明的秘书再来,也被礼貌地请了出去。

    于佩和路勇隐约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两个人在医院时也经常背着她嘀咕个不停。

    或者再有什么新的心思,路青已经顾不上了。

    她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事情,有头绪的、没头绪的,想了很多可能性。

    但是她没有想到谢淑会来。

    谢淑是被章培明请来的,让她帮忙斡旋夫妻间的僵局,以及解释一下当时电话里的事情。

    路青冷冷地看着她:“你拿什么身份来探望我?我好像还是章太太。”

    谢淑看清她此刻锋利表皮下,勉力支撑的脆弱的心。

    又想起刚刚在楼梯拐角不小心撞到的那一幕。

    今天是章榕会主动请缨送她来,他们在外面的走廊上遇见了准备下楼的路青的侄女,她像个小天鹅似的仰着脖子,对他们视若无物。

    章榕会一下就变得很奇怪,跟她匆匆道歉,就跟在小姑娘的身后下了楼梯。

    谢淑并没有马上进病房,反而她等了几秒,转身跟进了楼梯间。

    她刚轻轻地拉开消防通道的门,就听见楼下的拐角处,章榕会言辞恳切地低声在哄:“咱们可以不吵架吗?”

    她听到一些衣料的摩擦声,两人似乎有轻微的肢体接触,具体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方便去看。

    “章榕会!”女孩的声音非常羞恼。

    “你每次不理我,我心情真的都很差。有问题我会解决,但是你不要因为别人迁怒我。”

    “我家里人都在,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很奇怪的话了,”女孩说,“你是我哥哥,你再这样我会告诉我姑姑的。”

    章榕会失控地将她按在墙上,用力到甚至有些粗鲁地反问她:“谁要做你哥哥?路意浓,你在喊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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