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我,”路意浓小声呼痛,“你到底想干什么?”

    章榕会的声音很低也很急:“你能不能别装傻了?我想什么,你不清楚吗?”

    “章榕会,你放手!”

    谢淑并没有听下去,她活了很多年,见了许多事,年轻的男女慕少艾又有什么稀奇?

    此刻,她在空荡的病房里面对着如刺猬一般色厉内荏的路青,心里竟然难得地生出一些愧疚之意。

    她说:“是培明让我来,解释电话的事情。”

    谢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不必对我抱有敌意。是,我是一个单身的女人,而且我自己有一个女儿,这不代表着我会来抢你的丈夫。”

    “在榕会妈妈过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培明确实保持着像精神伴侣一样特殊的联系。在你之前,他也跟我提出过是否可以共度一生的想法。”

    “是我没有同意。”

    她看着路青愈发发白的脸色,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非常残忍,但她没有停。

    “我拒绝他的原因是……路青,你要明白一件事情。章培明这辈子,不会再有除章榕会以外的第二个孩子了。”

    她前面说的话,路青都沉默以对,直到这一句,路青突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她。

    谢淑无奈地吐出两个字:“郁家。”

    “在最开始的时候,章培明的生意没有做得特别大,他娶了郁家女儿几乎是一夜飞黄腾达。什么叫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你尝过一路绿灯,所向披靡的滋味吗?章家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

    “在他们婚姻存续期,直到培明守鳏的二十多年里,章家的背后一直有郁家的影子。他们费尽心思为的什么?不过是为了郁家唯一的孙辈而已。”

    谢淑微微垂下了眼睛:“所以,哪怕是你进门以后培明与郁家渐渐断了联系。他们中间,还是有一层基本的共识永远不会动摇,就是榕会必须是章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件事,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路青面如金纸,单薄的身影仿佛摇摇欲坠:“这不可能。我没有听过这种事情,这太荒谬了……”

    谢淑看到她的肩膀都在颤动,满怀歉意地说:“我很抱歉由我来跟你说这些。但是我觉得每个女人应该有自己选择是否当母亲的权利。”

    “这是我当时放弃章培明的原因。现在是轮到你做选择了。”

    汽车开进西鹊山章家别墅,路青在这里住了四年,她今日沉默地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从未感觉如此陌生。

    家里的阿姨上来同她打招呼,她置若罔闻地没有应答,直接上了楼,找到书房里。

    章培明接了消息,一直在书房等她。

    她走进去,章培明朝她说:“喝口茶。刚晾的,已经凉了。”

    路青站在原地没动。

    她说:“谢淑来找我了,她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章培明温吞着说:“她跟你解释了吗?那个孩子,跟我没有关系。我跟她也并不是……”

    路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她是跟我说了这些,不过还说了些别的。”

    她顿了顿,强迫自己开口去问。

    “她说,你不会有章榕会以外的孩子。这件事,是真的吗?”

    章培明没有料想路青提到的是这件事,他张大嘴巴,久久没有说话。

    路青从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脑袋里像是有一根紧紧绷着的弦突然崩断,她甚至仿佛听到了声音。

    “所以,你这些年,陪我要孩子,是在陪我演戏?是耍我玩吗?”

    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滴落出来,路青情绪濒临崩溃地一下抬高了声音:“我这些年这么辛苦!”

    “我吃那么多的药,打那么多的针。我取卵受了那么多的罪,连父亲的生日都错过就为了跟你去美国做了两个月的试管,结果?现在、其实一直都……”

    “你冷静一点路青。”

    “你要我怎么冷静!”路青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揪住章培明的衣领,“我三十岁了!章培明!我三十岁了!我再过几年想生都生不出了。你骗我!你哄我!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嘲笑我的,说我生不出孩子?”

    “路青,你冷静一点,”章培明苦笑着,“你现在不冷静,所以你只能看到孩子的事情。你回想一下,这四年你不开心吗?你想要的,不是一直得到了吗?”

    “你有很多好看的珠宝、衣服、鞋子、包,你甚至还有一家画廊,这些东西,那些普通的家庭妇女做梦都想不到。而你没得到的,是很小的一个方面,也只能占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很小的一个方面?”路青又哭又笑起来,她松开手,步步后退,“这些话,你怎么不同你母亲说?你怎么不告诉她,生育只是很小的方面,这根本就不重要?!我明明那么无辜,你却眼睁睁看着她侮辱我四年!四年!”

    “这四年,你帮我说过一句话吗,章培明?”她完全崩溃地掩着面。

    章培明无力地看着她:“你想怎么样呢?路青。如果你想当母亲,我可以同意……”

    “同意什么?同意领养?还是同意我生一个跟你姓、但是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路青含着泪水,冷冷地笑着摇头:“你真是让我恶心。”

    章培明深深叹了口气,望向她:“好。你想要什么结果。我都同意。我只希望你现在是冷静的,将来不要后悔。”

    在婚后刚满第四年的夏季,路青正式与章培明协议离婚。

    他们的离婚流程走得很迅速,因为签过婚前协议做过公证,路青离婚几乎拿不到什么东西。

    或许是因为愧疚,章培明在财产方面做了非常丰厚的补偿,四年夫妻情深最后落在纸面上也不过几页薄薄的清单。

    路勇夫妇也没想到吃一场饭惹出这么大祸,他们像缩头乌龟似的,离婚的消息闹出来就带着孩子躲回到垣城去了。

    而路青留在了北城,继续照顾父亲接受着治疗。

    八月。

    章榕会第三次找到桐南。

    从路青确定和章培明离婚的当天,她就提前让路意浓回了K省,让她回去换掉电话号码和其他联系方式,要坚决和章家彻底切割干净。

    等到章榕会得知父亲离婚,再去找路意浓的时候,她的电话号码已经成了空号,曾经堆满她的衣服和书本的茗樾山府也已经被收捡完毕,什么都没留下。

    暑假的校园已经封闭,他只能再找到桐南去。

    路意浓是在桐南的,她不光回去了,甚至还在那里的一家火锅店找了暑假的兼职。

    她被老板安排着去发传单拉客人,每天100块钱,每桌还能额外有几块钱提成。

    夏天她穿着店里统一的围裙,在太阳底下稍站几分钟脸上都是汗,不过万幸的是,她长得漂亮,店里很快坐满了人,还有人在外面排队。

    跟她一起兼职的小姑娘从屋里给她拿了一杯凉茶:“你先喝口水,别中暑。”

    然后看着排队的队伍又不无艳羡地说:“你今天提成一定很高了。老板真会安排人。”

    路意浓喝着水没有说话,手上的传单突然被别人从背后拽走一份,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一年未见的谢辰站在背后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谢辰已经主动拿过她手里的传单帮忙分发着,发完了就外面一直陪着她晒太阳。

    一直等到了下午两点半钟,火锅店暂时午休。路意浓有些狼狈地摘下围裙,擦了擦额头湿乎乎的汗,说:“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请你。”

    谢辰怎么舍得花她的钱,于是说:“不用麻烦,就在旁边吃碗面吧。”

    一年之前,他们在北城在咖啡厅里碰面,她是样样矜贵的小公主;一年后,两人在桐南连空调都没有的老旧面馆里吃着十元一碗的面,她又像极了落难的灰姑娘。

    虽然一直抹着防晒,但是长期的日照还是让她皮肤发红,谢辰略不忍心地问:“干嘛要弄得自己这么辛苦?你可以找个室内的工作,好歹不用这样。”

    路意浓夹了一筷子细面在唇间吹着:“没事的,我天赋异禀,夏天晒黑了,冬天也能白回来。”

    她不方便跟别人说的是,她现在很急地需要一笔钱。

    如果攒不起下学期的房租,她就要回宿舍去住了。

    之前因为惰性她心安理得地在茗樾山府住了半年多,现在被迫搬出来,面临的辛苦也不过是对当时的补偿。她还挺想得开的。

    谢辰想了很久,还是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手边上有些钱,是我自己攒的奖学金。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我很介意!”她笑得眼睛弯起来,“我真的不缺钱啊,成长在于磨砺,在于体验。我这是体验生活呢!你可别急着腐化我。”

    谢辰被她逗得哑然失笑,然后说:“我只是不希望你那么辛苦。”

    路意浓吃着面条,像是没有在意这句话,随口说道:“谢谢你。”

    谢辰暑假有实践活动,这次也是返校前临时抽空过来见她一面,他一直陪到她晚上8点钟下班,路意浓将他送到游客集散中心,看他打上了车,才转身回家。

    八九点钟的桐南已经没什么人迹,只有电视新闻的声音和偶尔的聊天声,会从头顶的窗缝中溜进来。

    她留神,看到哪家窗户顶上有个圆溜溜的东西,好像是马蜂窝。

    再回正视野时,舅舅家的巷口停了熟悉的车,章榕会在路灯下的路阶上坐着,抽着烟看她。

    路灯下集聚了成团的小飞虫,他什么都没有做,路意浓只看见香烟慢慢后退的红色的光晕。

    她没有再问那句你怎么在这儿?她甚至想不到要再跟章榕会说什么话。

    她偏过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直接往前走。

    他坐在原地没动,说:“好玩吗?”

    “闹失踪,好玩吗?”

    “钓着人,好玩吗?”

    她听不得这句话,转头怒视他:“我没有钓着你。”

    “我说的不是我,”章榕会竟然笑了,“嗯,我连上钩吃饵的机会都没有呢。我说的是,陪你上班,陪你吃面那个。”

    “一年了还来找你,看来是被钓得很扎实。他是死乞白赖地赖上你了吗?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一个说法?跟他确定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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