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路意浓的耳朵一点点变得通红,也怕逗她过头,于是松开手,招呼着她坐下。

    “自己出来找兼职?”他从旁边帮她接了一杯水。

    路意浓坐下,把扁扁的包拽过来,压在怀里,给自己打气似的:“对。”

    他随口问:“是有什么想要的?还是路青的生活费给得不够?”

    路意浓总不能开口说:我只是打算搬出去另住,也不好再为这件事拿章家的钱。

    于是硬着头皮:“我只是想增加一些实习经验。反正大一课不是很多。”

    “可以,”他将水杯递给她,温声问,“一会儿让人事给你办个入职?”

    路意浓捧杯喝水,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范筹说我们是双向选择么。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公司,但是大家都知道我是关系户了,感觉不大好。”

    章榕会笑道:“我当老板还挺大方的。零食饮料管够,各种补贴齐全,时间凑巧的话,还有上下班的免费班车。不如再考虑下?”

    选择权到路意浓的手里,她斟酌了一番,然后模棱两可地回答:“我还是再想一想吧。”

    晚间为了体现公司雄厚的实力,人事部特意定了非常丰盛的员工餐,不加班的各位也挤进茶水间里提前领了自己份,揣在包里带回家。

    章榕会领着她单独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吃晚饭,他的办公室不算太大,但是风景很好,落地窗外几乎可以俯视江津的半边城市。随着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窗外又慢慢蜕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办公室有条很宽的沙发,沙发上扔了长毯子,是他夜晚留宿时用的。

    章榕会看封临时来的邮件,路意浓顺手帮他叠了毯子,又将几件从干洗店拿回来塑料包装都没拆的外套挂到柜子里。

    她突然问:“你晚上都住这儿吗?你没有别的地方了吗?”

    章榕会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只偶尔加班在这里睡。”

    她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别忙了,我一会儿自己收,”他笑说,“赶紧坐下吃饭,菜都凉了。”

    办公室的门不合时宜地被敲响,范筹推开一条门缝,伸进来脑袋,又舔着笑脸钻进屋里给路意浓递了一杯奶茶。

    “大家谢谢你的。常来啊!常来!”

    他丢下莫名奇妙的一句,一溜烟地撤了。

    路意浓把奶茶举得高高的,摸不着头脑地问:“他们谢我什么?”

    章榕会又看回了屏幕,轻轻笑了:“谢你好看啊,让你常来。”

    “哎呀,你怎么一直说这种很奇怪的话。”

    “你不好看吗?”他抬眼反问。

    路意浓无语凝噎半晌,然后破罐子破摔地怼他说:“我不好看。我是美,我美死了!”

    章榕会没忍住地笑出了声:“嗯。确实是。”

    三月里,路父开始频繁地咳嗽,拖了一个来月不见好,在垣城当地的三甲医院检查为肺炎,但是吃了药以后并没有好转。

    路青不放心,让父母一起来了北城,给他约了专家号,又抽了胸腔积液做了病理检查。

    上午刚刚出了结果,确诊为肺鳞癌四期。

    屋里的母亲一无所知地在给父亲削着苹果,路青愣怔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回不过神,她拿着电话的手都在抖。

    她下意识地拨给了章培明,接电话的却是他的秘书。

    “太太,我和章先生现在在机场,他正在视频会议。”

    路青惶然地问:“机场?他要去哪?我怎么不知道?”

    “是临时定的去香港,在那边有很重要的事情,”秘书很有职业素养地问,“等一会儿会议结束了,我让章先生给您电话,可以吗?”

    路青声线颤抖,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好的。那结束以后,你让他给我电话吧。”

    她又想起了路勇,在噩耗如五雷轰顶、让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那个平日里游手好闲一无是处的哥哥此时却反而成了强心针,救命草。

    第二天的一早,司机去高铁站接路勇。

    但来的并不只有路勇一个人,还有抱着三岁小孩的于佩,和他们随身大包小包的行李。

    路青沉着脸将路勇喊到病房之外,不多时,走廊里爆发了巨大的争执声。

    路青再没有外人面前体贴端庄的模样,她一夜未眠,眼里都是通红的,头发凌乱得也没有打理:“你把你老婆孩子弄过来干嘛?现在谁有时间给你看孩子?”

    路勇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不是一家人吗?爸得了这种病,儿媳带着孙子来看一下都看不得?再说,妈现在年龄大了,于佩来伺候爸是不是应该?”

    “爸我会找护工照顾,一个不够我找两个,不用你来费心。于佩能自己把孩子带好就不错了,她来北城添什么乱?”

    “路青,你为人不要太自私,咱们一家全过来了。你就非得让你嫂子一个人带着三岁的侄子留在老家?你就不能体谅她一下?”

    路青的嗓音一下提得又尖又利:“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你当我不知道?你彩票店被查封了,早就盘出去了,现在培明给你的那笔钱花得差不多了吧?又打得什么好算盘?”

    路勇面子被撕开,恼羞成怒地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你嫁个有钱人你了不起了是不是?不用你在这里给我甩脸子,全家就你一个大孝子!全家就你有钱!”

    病房里的于佩脸早憋成了茄子色,她气势汹汹地摔门出去,阴阳怪气道:“小姑子你嫁得好、嫁得高,早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路意浓也不是了吗?怎么路意浓你就无怨无悔地带着,给买名牌上名校,我们也没有伸手要钱,怎么好容易来一趟也要受你白眼?”

    路青言辞尖利,毫不留情:“好,你今天说了不要钱,那就把小心思也给我憋住了。路勇,你老婆有骨气,你也记住,我掏钱给爸治病是仁至义尽,替你养老婆孩子那叫春秋大梦!”

    路勇从鼻孔里喷着粗气,他的眼睛通红,指着浑身发抖的路青:“你现在有钱了,你连人性都没有了!看自己的亲哥哥、自己的亲侄子都像是讨债鬼!爸在里面躺着,你找着事儿跟我吵,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平日里在家没尊严是吧?欺负自己没钱的亲哥,你就能舒服一点是吧?你真可怜啊!”

    “你真可怜啊!”

    路青哭了,她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医护和路人匆匆路过,朝她瞥来异样的目光。

    有陌生人拍拍她的肩膀,递过来一张纸巾。

    她狼狈地接过,想要感谢,嗓子里却说不出一句话。

    章培明终于打来了电话,在时隔一天之后。

    “喂,我昨天飞机太晚,忘记回你。”他在那头声音如常。

    路青哭到失声,她难掩情绪激动,久久说不出一句。

    这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章叔叔,你给我带的这个是什么?要怎么吃?”

    下一秒是谢淑柔和的嗓音:“叔叔在打电话,我们先不要吵他。”

    路青脑袋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她在这刻甚至连声音都失去了。

    她骄傲如斯,从未那么狼狈过。

    在一片茫然的混乱中,路青直接按断了那通来电。

    路意浓周末的一个回笼觉睡到了早上十点。

    阿姨早上捏了小馄饨,看着她悠悠晃晃地从屋里出来,才匆匆煮水下锅。

    章榕会一早就来了,这会儿开着电视看早间的新闻,一路看她穿着睡裙,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到厨房接了一杯柠檬水,又捧着柠檬水坐到沙发的另一端,捂嘴打了个哈欠。

    “你这时间表够懒的,”他又看了看手表,“看来你不愿意去兼职,不是我的待遇开得不好,是你的自制力还有问题。”

    路意浓一口喝光柠檬水,感觉脑袋正在强制开机。

    “今天是周末,哪个年轻人昨天不熬夜、今天不赖床?奇怪的是你吧?”她懒洋洋地拿过抱枕抱在怀里,“还每天看新闻,怪死了。”

    “这叫风向,”他无奈地看着小姑娘,“风向很重要。”

    “你这话说得像我姑姑,”她学舌着路青,“‘人脉很重要’、‘关系很重要’……”

    章榕会愣了愣,说:“她这些话说得也不错。”

    看着路意浓一脸寡淡无味,兴致缺缺的样子,他又及时补了句哄她开心的话:“当然。你可以随意一些,开心就好。”

    新鲜热乎的小馄饨出了锅,早起的章榕会被迫同她吃了一场早午饭。

    路意浓蹙着眉嫌烫地来回搅着碗里,散着热气,章榕会想接过帮她弄,手机却响起来。

    是章培明的电话。

    他毫无妨碍地接起,开始只是随便应答了几声,后来随着电话那头说的,他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过程中又莫名其妙地又看了路意浓一眼。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的我回去一趟。”

    “知道了,我到了再说。”

    路意浓好奇地伸长脖子,总觉得他那个眼神不简单,好像说的什么跟自己有关。

    “怎么了?”她一般不太过问他的事情。

    章榕会面色平常,拿过她的碗,又从旁边拿了干净的小碟,一颗颗地把馄饨捞出来摊开散热。

    他不慌不忙的样子,让路意浓一下又没有那么在意了。

    “有点事儿,要回趟北城,”他说得很简短,“你自己待一段,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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