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榕会没有在这里留宿过，路意浓没有防备，只穿着睡裙还光着两条洁白的腿。
索性他的眼神没有乱看，只平直地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你今天生气了吗？”
“为提到程旻的事？”
她看着章榕会阒黑执拗的眼神有些诧异。
然后急忙解释：“没有的。他没有给我造成什么伤害，也不是提都不能提的人。只是突然说起来这件事，我觉得有一点点尴尬。”
章榕会看着她圆圆的眼睛，水润天真得像一只初生的鹿。
她十五岁时是什么样子的，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仿佛跟现在差不多，或许更个子要矮一些，长相稚嫩一些。
她那时候对他而言，还只是个小孩。
“可是我很生气，”他说，“我之前一直在想你在北城的头两年，我想不起我们的交集，也想不起那时我在做什么。今天王家谨提起来，我才知道，我是有机会为你做什么的，可是我没有。”
“这不是你的错，其实我很感激你。当时你跟程旻关系很亲，但是你也没有偏私，让程旻钻到空子。”
她顿了顿，小心地又说：“你当时还给了我跨年演唱会的票补偿我了，我当时很开心的，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你当时给我发微信了，是不是？”
“对，我说，谢谢您，还有新年快乐。”
章榕会略带着苦涩说：“你越说，我越觉得自己错过很多重要的东西。”
回忆那年的跨年，没有等到章榕会的回信和同苏慎珍彻底告别，她的话音也艰涩起来：“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垂下眼睛，话音幽凉：“我刚刚给律师打了电话，程旻判了三年半，马上就要出来了。”
“可我后悔了。我不想让他出来。”
路意浓很认真地看着章榕会问：“他会来找我吗？”
“绝对不会。”他斩钉截铁地一秒回复。
“那就不要做什么，”她伸手握住章榕会的手腕，朝他抚慰地笑，“我没有厉害到让既定的规则为我改变。我也不想你做这样的事。”
像是一颗种子艰难破开积压泥泞的土，他动容下失控地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路意浓没有说话，章榕会已经略弯些腰，将她拉到怀里，双手拥住她，头埋进她的肩侧，肩膀都垮下来。
他这么抱了很久，感受着她柔软温暖的体温，像是小孩子终于抱到自己喜欢的猫，他小心翼翼地问：“讨厌我这样吗？”
路意浓抬眼看着走廊上那盏小小的夜灯，眼睛干涩到有些发红。
“我没有不喜欢你。”她轻声喃喃地说。
王家谨和靳南在江津玩了一个多周，在Vent工作室里鸡飞狗跳地指导了一圈工作，甚至还同几个技术骨干暗送秋波，最后在章榕会直接发飙赶客之前，两人自觉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撤了。
章榕会一早起床将他们送到机场，王家谨前夜过量饮酒，这会儿躺在后座呼呼大睡着，靳南坐在副驾驶，清早起了薄雾，原本平直的机场大道前路模糊，只能看见间隔不远处最近几盏路灯黄澄澄的光。
靳南似有感慨地说：“这条路，走起来很不容易。”
“作为朋友，我可能劝你就算了。你们还没有怎样，一切还来得及，会哥。”
章榕会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王家谨在打着轻微的鼾，他拿了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靳南帮他接过去，放回杯托里。
“路是人走的，没什么不可能。”他回味着唇间苦香。
“若是普通人家，两情相悦，老人家心疼你或许还能搏一搏。可是你们现在这个关系……”靳南觉得很难讲出口。
“这都不是谁同意、谁不同意能决定的。三个家庭搅在里面，老辈人传统根本接受不了这样混乱的关系。尤其是北城的那圈子人，谁不是人精？会哥，口舌笔墨不能杀人却能诛心，她姑姑已经是这样的待遇，她往后经历的恐怕更加厉害。你喜欢她，舍得让她这样吗？”
章榕会淡淡地看他一眼：“不然呢？像你大堂兄那样，谈了十年到结婚又另娶？还是像你和王家谨这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发出略嘲讽的笑：“我明明没错，却成了最错的那个。我只是正常地喜欢一个姑娘，反而我这条路比谁都难走。凭什么呢？”
靳南沉默了。
他良久说：“会哥，如果你坚持，那我希望你能如愿。”
午休时间，声音嘈杂沸腾，拿外卖的、寄快递的、看剧的、聊天的把办公室吵得简直像一个菜市场。
范筹在茶水间里抢到最后一瓶冰咖啡，开心得眉开眼笑，却被身后的人事一把揪住衣领。
“哎呀，女孩子喝冰的不好！你喝常温的，不行再往冰箱里塞几罐啊，冰几个小时就出来啦。”他挣扎着要跑。
人事的小姑娘说：“哪里是问你这件事！我最近看到一个找兼职的简历，好眼熟啊，但是我不能确定。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她八卦地掏出手机招聘App的聊天，点开一份简历的头像给他看：“那天老板带来的家属，是不是很像？”
范筹定睛一看脸，又一看名字，卧槽！
他急忙把手机抢过来：“应聘的什么岗位？”
“她没有工作经验，投的是人力行政的实习岗，每周20小时以上，时薪30。”
“你赶紧联系让人来上班吧，”范筹急急忙忙地催促她，“别等啦。”
小姑娘嘀嘀咕咕地把手机按在胸前：“不行，我还没给领导看过呢。”
“公主下凡来体验生活，你还倒挑拣上了,”范筹直接抢她的手机，“你不要我要，我来回，老板给我安排的活我还没干好呢。”
路意浓接到了一家叫火山口的网络公司的面试邀约，她本来也是海投，甚至公司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只是看着时薪、工作时长和距离合适，下午下了课，迷迷糊糊地就去了。
反正是做行政嘛，她心态还是挺轻松的。
直到进到写字楼，找到公司门前，她才一下紧张起来，身边的男男女女穿着西装衬衣或者套裙，一个个拿着简历在等候区整装待发。
而她穿着简单，除了随身的一个书包，连简历都没有打印，照片什么的更是没有准备。
她纠结着，觉得希望渺茫，又有点想撤了。
这时，有个衬衣男推开玻璃门，从拥挤的人群找到她，向她伸手：“来，你先出来。”
“我吗？”她受宠若惊地捂好书包，低着头紧紧跟着他。
直到找到一间空的办公室，男人让她坐下，随口问了几句基本情况。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大一下学期在读，兼职时间可能要看课表时间，不能随叫随到，但是可以保证每周20小时的最低要求。
对面人的脸突然纠结地拧起来：“你不会没认出我吧？”
“嗯……”路意浓努力思索了一下。
“范筹啊我！”范筹简直惊呆了，“我送过你回学校，而且我还给你打过电话，你没认出我的声音吗？”
那天夜晚太黑，而且她一直和吕雪坐在后排，确实是没记住范筹的脸。
不过，范筹如果在这里工作的话……
“这里是Vent，你不会也不知道？”范筹再次震惊。
“我还是走吧，”路意浓尴尬地起身，“我是海投简历才来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公司有两个名字。”
范筹急忙拦她：“别别别，我们真是要找实习生。咱们，要不先了解一下？双向选择嘛！”
开玩笑，到嘴的kpi怎么能飞走呢？
实在是范筹热情太过，她只能坐回来，颇为无奈地问：“了解什么？”
“你试试我们公司产品，给我们提提意见。”范筹时刻将老板的嘱托谨记在心。
他拉开门，从外面抱进来一个很大的盒子，里面都是新的没拆的各品牌的VR眼镜。
“你都试试，看看哪个舒服，效果好。”范筹眼巴巴地看着她。
路意浓只能摘下包，一个个地试戴，有些眼镜里内置了一些游戏，有些是风景。
“有你们公司开发的吗？怎么没看到当时跟宣传片一样的。”
她试了几个，终于开始有点晕3D，一边伸手去扶身边的椅子，一边开始把眼镜解下来。
她想去抓椅子的那只手落了空，直接被一只手掌托住了。
她下意识地往回缩，眼镜已经被别人摘下来，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章榕会笑吟吟地攥着她的手，把VR眼镜放在会议桌上。
他解释说：“游戏还在储备期，没有上线，这些硬件厂商是未来合作可能投放的平台，我们正在挑选。”
重点是这个吗？！
她看着章榕会的手，佯装淡定地说：“你最近肢体动作好多。”
“你说过，没有不喜欢这样。”他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不是这么说的。”她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章榕会弯了弯嘴角：“那对不起。是我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