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与青梅竹马

    姜印家的饭店生意好那几年也确实赚了些钱,又正好赶上饭店楼上有家民居出售,他妈妈就买了下来。乔迁正是姜印5岁生日那天。一家人匆匆忙忙装卸、匆匆忙忙过生日,又匆匆忙忙出车的出车顾店的顾店。那时饭店已在这开了有两年多了,他们之前的房子离着也不远,姜印不需要换幼儿园(是一家以全年无休为特点方便了许多家长的幼儿园)。时值盛夏,天气格外热,雨水也较往年少,到处升腾着焦燥。19点一过,气温稍稍降下来,窗外天光尚明,姜印又结束了对新领地的“探险”,蠢蠢欲动地想要出门。可他每次靠近入户门都会被监控里的妈妈勒令回去——他手表里的感应器一旦感应到他与目标点的距离缩短过临界值就会发警告到他妈妈的手机。突然,他听到楼道里有孩子的声音,明显是有一家邻居要出门遛娃了。他搬着小凳赶紧打开可视门铃的显示屏。“姜印!”妈妈警告的声音如约而至。“我就看看,不出去呀。”他妈妈还没怎样,他倒有些不耐烦了。“软栗子?!”“你说什么?”他妈妈没有听清。“软栗子。妈妈,住在我们家对面的是软栗子。”他一边说一边爬下小凳,伸手开门叫道:“软栗子!”

    “姜印!”姜印妈妈还没来得及切换到门口的画面,监控里就传来了小孩子尖细的喊声。“你就是新搬到我家对面的邻居!妈妈他就是姜印。”其实不用介绍,她爸妈也认识她这个漂亮的小同学,在幼儿园门口和小区附近都见过。他们蹲下一脸慈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好呀,小姜印。”

    “你们好。你们要出去玩吗?”

    “嗯,溜达,去院子里溜达。”估计“溜达”这个词是阮栗阳新进才掌握的,她对它正处于十分感兴趣的阶段。

    扶着门半里半外站着的姜印一听,立马缩回身来问监控里的妈妈:“妈妈我能跟软栗子家一起溜达吗?”

    他妈妈其实并不知道软栗子是谁,但很明显是姜印的某位幼儿园同学。但这状况却多少有些尴尬:她不让姜印去吧,显得怀疑邻居;让他去吧,她又有点担心。

    “姜印妈妈是楼下印将斋的老板吧?”阮栗阳妈妈对着可视门铃说,因为毕竟不是对真人,没有眼神的着落点,从监控画面里看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会儿天还亮着,温度又不那么高了,就让他出去玩一会儿吧。我们把他送去你店门口。”

    对方如此诚意,姜印妈妈也不好拒绝,何况她自己也觉得把姜印关在家里太可怜,便忐忑着同意了。可谁知这天之后她就再没想起过这份忐忑,就像很多后来变得很熟的人在偶然的某刻回忆起最初相识的不安与揣度时,像看着某个可爱青涩的后辈踌躇满志对未来有着无限期望时,那种伴随着对青葱岁月的追忆和深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后渐渐习惯妥协的无奈,遥遥记起——仿佛记起一位故友——自己竟还有过那样一段经历。

    正是远亲不如近邻,他们两家关系越来越好,信任度越来越高。因为持续干旱菜价越来越贵,姜印妈妈又从不肯收阮家的饭钱,几次之后他们就不再去店里了,所以姜印经常会带着菜去阮栗阳家“蹭饭”,渐渐地他好像成了阮家的另一个孩子,一起出门玩,一起被接送,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阮爸爸是他们初中的数学老师,所以也会一起挨骂。但也是直到他们上了初中,阮家父母才惊讶地发现一直以来他们深信不疑也就理所当然从未核实过的他们女儿漂亮的小闺蜜竟然是个男孩子!虽然他们一直都听姜印妈妈说“我儿子”,奇怪他这么可爱怎么从来不穿裙子?可确实有人无关性别就喜欢说“我儿子”,姜印性格活泼好动又赶上这不好的年岁,穿裤子确也方便……总之类似的他们考虑了许多竟自行消化了怀疑,就这样让荒唐的误会一错错了数年。可问题的关键是即便阮家父母更正了认知,阮栗阳却没有,而且甚至可能说是不能——与她父母不同,她在学校一直知道姜印上男厕所,她自己也早就有了性别意识,可就像记错一个字的读音只要印象足够深无论确认多少遍,过一段时间又会坚定地认定那个错音,在阮栗阳的潜意识里永远不觉得姜印与自己有什么不同。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对姜印她没有任何秘密,即便是青春期时那些满是幻想的黑历史也必须不能有一句遗漏地全说给他听。

    阮栗阳的青春期仍是可以天马行空的青春期,可姜印却不同,店里生意越来越不好,食疫爆发后更是艰难,他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能帮上忙,虽然有时也异想天开,但大多数时候都能做到力所能及。他依旧耐心听着阮栗阳说她的梦,说她刚刚得知的八卦,说她近来新总结的人生哲学。阮家妈妈因为工作性质变得非常忙,她家爸爸又很不擅长家务,姜印也会定时来送饭、顺便帮着打扫卫生。甚至阮栗阳的初潮感受都是跟姜印分享的,她那时的语气用词就好像自己只是比姜印早了些时候,在给他传递经验一样,姜印倒也“学”得认真。那时整个新召都笼罩在一股压抑与崩溃之中,总是灰突突难见放晴的天气、空荡荡萧瑟的大街,徘徊于提防、贪婪、绝望之间的陌生的眼神,所有人都藏在一个窝里,而有阮栗阳在的这个窝最能让姜印感到安全。

    然而这样的生活毕竟不会永久不变,初中毕业,阮栗阳搬去了金城,虽然他们还是会通话,可她原本带给他的那种安全感却摇身一变加入了敌方阵营,不但无法让他获得平静,反而会加重他的不安,无时无刻不向他指明他们之间的距离,且这个距离还在不断拉大。同时他妈妈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不好,她开始经常性咳嗽,起初的不当回事到后来的无法入眠,等到食疫结束了,日子又有盼望了,绝症的噩耗也到了。这些年死了那么多人,却仍不满足死神的KPI,竟还要用这些老牌疾病补漏。他看着妈妈最后半年的痛苦,有时甚至会想还不如死于某场地震,至少痛苦的时间短一点。他妈妈死于四月,他九月入学大一,十月就收到了父亲再婚的消息,于是他爸爸“死”于十月。

    姜印的大学在金城,而阮栗阳的大学在东国。姜印在金城打了一假期的工,阮栗阳时常去找他,她似乎没变,可某个瞬间又会让姜印觉得陌生。一想到她很快就会离开,这陌生会被放大,那些熟悉也就跟着变得松动,仿佛它们只是他感受之海上的浮冰,原本如山般坚固,却在慢慢融化,不知哪天就会消失。他一边尽心做着半月单休的工作,一边为分别将至而惶惶。他质疑自己这样工作是对的吗?他来金城是为了阮栗阳,可这工作却成了阻止他们共处的最大障碍;但若没了这工作,他似乎就成了什么都给不了她的穷光蛋。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份工作,他们就真能回到从前吗?她已经有了新朋友新同学,他们会欢迎他吗?他真的想加入吗?

    然而相比于姜印,阮栗阳的不舍则是外放的,带有表演性的,是一种出于礼节和社交需求的不舍。因为在不舍的同时已经生出了期待,这不舍就显得有些“水性杨花”,在某一时刻突然出现便雷雨大作,可一旦有其他事转移了她的注意,转瞬又可晴空万里。更不用说即便是她最真实的不舍中也仍有一部分是源于对未知环境的不安呢。

    姜印在对漫长的工作时间的怨愤与迅速流逝的日子的感叹中、明明是一天天划着过却又好像突遭时间一记偷袭,离别忽已至。他去送她,可一路上的话题却满满是阮家父母对他的同情和怜悯,去时四个人,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个。

    他以为再见会是半年后的寒假,可再见却是四年后的夏天。那是民宿第一次装修后重新营业的第二个月,阮栗阳刚刚和交往了两年半的男朋友分手回国散心,听说姜印在玉眠就来找他。见到她本人的那一刻,姜印觉得她与照片上视频里都不一样,不仅瘦了不少,性格更是变得少言寡语,不只是因为伤心,仿佛她现有的活泼都不过是在勉力支撑。

    那时和阮栗阳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孩,是她的一个同学。当时民宿生意很好,这个女孩又是临时决定要来的,所以阮栗阳就把姜印留给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她,好在正好有人取消了续订,只等对方腾出房间、打扫好,就可以入住了。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况且姜印也不想让她们在店里吃(店主派来的自称厨子的监工大叔做的菜实在太难吃),就跟阿姨说自己出去半天,带着阮栗阳和她的同学在玉眠转了一圈,又找了地道的老店吃了饭,去了王宫遗址,晚饭后才边看着夕阳边回到店里。却听说之前腾出来的房间又被阿姨卖给了别人!倒是把阮栗阳的行李送进了紧邻盥洗室的一间暗房。过去这对夫妻无论多无理取闹多能惹麻烦,姜印都不曾这般生气,正想着索性大吵一架不干了!却被阮栗阳拉住,她说自己实在太累不想折腾了,管他什么房,有床就行,先住下再说,更劝姜印不要因此开罪他们夫妻。姜印冷静下来,也觉若真吵起来落得无处可住的结果反倒不值,只要忍一晚明日就又有空房了。却怎知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个死皮赖脸的,无论姜印说多少遍满房他就是不走,又好巧不巧地碰上了退房,就算姜印说已经订出去了他也胡搅蛮缠一定要住下。结果两方争执了半天,却发现这人竟是追着阮栗阳那位同学来的。阮栗阳愿意让,姜印也不好再轰他出去了。吃过早饭,阮栗阳和她同学及这新来的一起进了山,姜印不好再请假就没同去。这一天再没人退房,下午爬山回来的阮栗阳话都没说两句就一头扎进了房间,嘱咐只要不是她自己出来谁都别找她,吃饭也不用叫。姜印知道她是累坏了,可心里又不住地担心会不会不止是累坏了?是不是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会不会因为自己只想着她累坏了就错过了救她?这样的胡思乱想使他一晚上不停犯着错,夜里也总睡不着,时不时就会在她门前转几圈。后半夜两三点有人敲门,因为他的屋子就像个杂物间,放着各种不入库又时不时有客人要求的东西,所以半夜被敲门是常事,根本没有想到一开门直冲进来一个阮栗阳!

    “烦死了!房间里都有洗手间,不知是谁总在我门前晃!我要在你这睡。”她气呼呼地说,毫不迟疑地上了床,还特意给姜印留了位置,闭着眼睛一边拍一边说:“我睡里面。”

    姜印的惊讶散了,心也放下了——她至少没有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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