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暨川出门的时候被向曦缠上了，被迫扯了一块破布给她围上，裹了好几层。
“你别给我惹事啊，最近越来越不太平了。”
虽然他们手上穷到连光脑都买不起，不过用最原始的手段，从别人那里听来点消息也知道：这附近的星盗又开始活动了，摩擦事件发生了不少。这还不算什么，主要是动物，或者说是凶兽也开始更加活跃，边区的战事开始不顺利，村那头赵寡妇的一双儿女听说都回不来了。
让人无端联想到几十年前忽然到来的寂静期。
寂静期的时候所有的生灵都会沉寂下来，人类影响不大，但是除了人类之外，越是有灵性的生物越容易陷入沉睡之中。
最近几年联邦和帝国合作接连打回来的大片战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全星际的宿敌——虫族陷入了沉睡，能够保持战力的都是灵性不高的低等虫族。
低等虫族各方面都不突出，尤其智力低下，可能还不如一般的凶兽强。不过它们能够为了它们的女王死不要命，这样一来反而不太好对付。
向曦听江暨川絮叨了很多寂静期的事情，问道：“那除了寂静期，还有什么期？”
瘦小但倔强的老人一直都是挺着腰背，坚定不移地踏着每一步，听到小孩这一句单纯的问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浑身不着痕迹一松，很快又被他自己强硬摆正回来。
“除了寂静期……还有暴动期，”光是说出那个可怕的时期，江暨川就感觉自己的脊背在刺痛，早就麻木的左腿开始疼痛难忍，是完全不同于劣质金属与骨肉摩擦的痛苦，“在暴动期，就算是人类也会受到影响，变得比往常的时候更加急躁，受到欲望的驱使，然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的喉咙已经干涩，向曦不太想再让他继续讲了，但江暨川自己不停。
他很少说得这么慢，这一次带着不可打断的坚定。
“人类也好，其他的生灵也罢，都是一样的，星球会被毁灭，就算没有虫族，人类自己也能自取灭亡。”
一直被江暨川宝贝着的早饭被放到了一边，两人不再说话。只有小绿无忧无虑地滚着滚轮在四处走动着，偶尔会发出机械碾到了什么东西的响声，向曦知道它又踩到了一只肉虫。
向曦对情绪敏感，此刻能够深深感受到，江暨川在恐惧。
这太难得了。
这个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也有做不了、感到无能为力甚至恐惧的事情吗？
向曦很意外，一双杏眼瞪大了一些，江暨川没有注意。
在到来这个世界以后，江暨川和小绿包围着她的生活。正是江暨川那种无法无天的架势，让向曦觉得，自己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有着归宿和倚仗。
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向曦没有再像现在一样，发觉自己有足够羁绊的人存在。
即便江暨川嘴上不饶人，但是手把手教她机甲，教她认识这个世界，半夜给她盖的被子，依然笨拙但坚持两手准备的食物……
她才七岁，什么都不知道，连这里的字都不认识。头一次这么渴望长大，渴望骨血贪婪着阳光生长的滋味。
是不是只要长大，她就能够抹去江暨川的恐惧与烦恼？
向曦暂且没有答案。
她现在只能垂下眼睛，硬邦邦转移话题：“小绿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它昨天把书碾坏了。”
小孩的声音略带委屈，江暨川很快从回忆抽身，才发现一身的冷汗浸湿了衣服。
“小绿的核心部件有缺漏，等找到机会我给它补全了，那本书到时候拿给我看看，我都能补。”他难得软下来，不经意间带着安慰，他看见眼前的孩子瞬间扬起一个笑脸。
好傻。
向曦感觉到一只带着老茧的手掐了掐她的脸，“别傻笑，在外边不许这么笑，看着就是只好宰的猪。”
向曦不信，哪里来的像她这么聪明的猪？
她还想着笑的事情，江暨川忽然跑去厨房，出来的时候手基本都是黑的。
“别动，”江暨川一双大手往她脸上抹了抹，满脸嫌弃，“怎么越长越像女孩子呢！”
她心说，自己本来就是女孩子。
不过向曦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多重要，反正江暨川和她的接触与末世时父亲与她的接触程度差不多，她不觉得被江暨川当成男孩子有什么区别。
顶多就是要上手打的时候，他真的会上手！
“还不走吗？”向曦问道。
江暨川摆了摆手，把向曦往前面推，“走了走了，小绿你留在这里看家。”
小绿：“保证完成任务！”
余光中向曦看见小绿敬军礼的样子，有模有样的。
星际有联邦与帝国两大国，联邦是传承已久的老大哥，平日里不会挑事，帝国则是仅有千年不到的历史，热衷战争扩张。
问：向曦他们是哪个国家？
答：哪个都不是。
他们现在在一个名气约等于零的小国边境，这样的地盘比没有开发价值的遗弃星还要危险。
眼前就有几家店铺被穿着华丽的人群围着，半拆半打，声势浩大。
江暨川扯紧了向曦的小斗篷，压着声音：“跟紧我，那些打了败仗的懦夫又来找事了。”
向曦的回应是把脏兮兮风小手够到了江暨川的手里。老人左手独特的金属感让她有几分新奇，还捏了捏。
江暨川不动声色地回过头瞥了一眼。
“走。”
两个人一鼓作气，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闹事的区域，走到了街市的最深处，空气里的味道由可怕到浓郁的香，转化成了隐隐的臭。
“我可告诉你，那肉没什么不好的，我早就化验过了，我个老骨头吃了都没问题，你怕个什么鸟……”
江暨川开启了抱怨絮絮叨叨模式。
他蹲在地上对着几块好像没什么差别的烂肉挑挑拣拣，丝毫不在意肉上诡异颜色的肉汁沾上手指，出现粘稠的现象。
向曦直接背过身去。
她再看真的就可能这辈子再也不吃肉了。
江暨川很快就买完了肉，将袋子塞到只剩了上半张脸仍然能够看出嫌弃的向曦手里，又领着人往最后面的铺子去了。
江暨川不让她靠太近，自己进去了以后不等向曦探头就出来了，速度那叫一个快。
向曦后脑勺一痛。
“别什么都好奇搁那看！”江暨川警告她。
回去以后江暨川窝厨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向曦瘫坐在自己的床上，和小绿一起看书。
手指一指：“这什么？”
小绿直接全篇扫描：
“星历三万五千年，为抵御遥远星系的虫族入侵，风之遥创造机甲，开启人类反击虫族的历史……”
小寸头的脸皱起来，没想到自己随手拿的第二本是本史书。
不过史书有一点好处就是专业词汇不那么多，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比起第一本全是讲机甲的书多了很多不同的样子，她能认的字更多了。
“这什么字？”
“虫。”
“这个呢？”
“弓。”
“这……”
小绿抢答：“人类登陆A880星进行反击战，夺回西部战区。”
感情全是在打仗。
向曦认了一个下午的字，打算晚上的时候写一写，免得会说会认不会写当个半文盲。
虽然小绿看起来不靠谱，看着看着书还给向曦测个体温，导致她看书的思绪断断续续的，不过小绿毕竟是一个芯片总体还算完好的机器人，大多数问题都能解答，除去认字以外，向曦了解了不少星际的东西。
比如他们现在在F3763星，法拉察国的边境星球。
遗弃星以及除了联邦和帝国这种大国以外的国家，星球都是以字母带编号的形式，相当不好记。
一个下午的功夫，比起专业书，史书明显难啃很多，向曦就被辅助着读了两本大部头，傍晚受不住了和小绿跑出去玩。
她避开了地上爬的肉虫和奇奇怪怪的虫，偶尔蹲下来看那些末世都没有的花花草草，采了几朵回家。
满是材料的家灰扑扑的，老头没钱搞什么涂料，材料原本的颜色各有各的丑，向曦把自己的花都插在上面，企图改善一下江暨川可怕的适应力和审美。
走进厨房的时候江暨川还在处理买来的一大坨肉，手起刀落，脚底照旧踩着一只蠢蠢欲动的虫子，向曦都习惯了。
料她不敢干什么，江暨川懒得理会，刚要开口赶人去看书，忽然感觉耳朵上多了点什么东西。
然后眼前就多了一块被磨亮的材料，照出了江暨川现在的样子——
皱纹堆积，脸色灰暗，印堂发黑，凶神恶煞，唯一能看的也就是他耳朵旁边那朵娇艳欲滴的花。真是花有多好看人就有多丑，江暨川不由自主沉默了。
“好看吧好看吧，我去前面摘回来的！”
小孩子的声音带着雀跃。
江暨川：“……好看。”
江暨川看着“镜子”，总觉得相当眼熟。
“向曦，”他的声音低下来，脸在光线不足的厨房显得更加灰暗了，说话时像是恶魔低吟，“你知道这个材料一克两万三吗。”
这不是问句，向曦身体一抖。
*
《向太阳今日日记》
今天，是我被老头捡来的第N天，老头依然凶神恶shà。
我本来想给他戴朵花，让他好好jiāo艳一下，但我没想到，他还有当败叶的潜质。而我在地上随手捡到的材料，居然要两万三千星币！老头追着我打，没打着，说让我以后分期还kuǎn，利息年百分之五。
好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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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暨川批改评语：先把星际语学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