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这段德子小姐化成厉鬼报复绫子小姐和阴阳师的表演并不是在舞台上现场演出的,而是提前录制好的,并且做好后期和特效直接在舞台荧幕上播放的。

    所有的参与到这场戏剧表演的同学在海原祭的这场正式演出前都提前看了成片,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效果却如同电影院上映的鬼片一般。

    于是在当时就有人向西岐提出,这片段是否过于惊悚,在海原祭上播出会不会不合适。

    西岐犹豫了几天之后,还是决定冒着风险就用这段,即使结束之后会被学校点名警告。

    原因无他,这段表演的完成度相当高,而且如果这部话剧少了这些,就会变得缺少应有的冲击力,最后高潮的部分就会显得差一口气。

    西岐的执着使得坐在现场观看的泉奈着实被吓得不轻。

    楠泉奈,在别人眼里风一般的飒爽少女,印象都是胆子很大,不拘小节,对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

    其实她在某些方面异常胆小。

    并不是怕虫子、冷血动物这种,而是她怕鬼。

    看不得鬼片,听不得鬼故事,从不进鬼屋,甚至连密室逃脱都不怎么去。

    可她却喜欢阴阳师。

    对于这种矛盾,泉奈解释说,因为有有源博雅陪伴的安倍晴明在,所以无所畏。

    “为什么一定是有源博雅陪伴的安倍晴明?”

    “因为正是源博雅的存在,安倍晴明才是我们熟知的那个晴明。”

    “若是失去博雅的晴明……”

    实忠(桑原):我打听到这些情况,就匆忙来到这里,向两位大人报告……

    博雅(真田):原来是这样。(博雅口气平板,没有一丝抑扬感)

    晴明(仁王):实忠啊——

    实忠(桑原):在。(实忠马上转向晴明)

    晴明(仁王):我有一件急事要你去办。

    实忠(桑原):什么事?

    晴明(仁王):请你立刻去收集一些稻秸。

    实忠(桑原):稻秸?

    晴明(仁王):是的。把它捆起来,刚好扎成一个成人身体大小就可以了。

    实忠(桑原):接下来怎么办?

    晴明(仁王):尽快把它运到藤原济时大人府上,好吗?记住,要尽快!

    实忠(桑原):好。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马上动身。(实忠深深地低头行礼)我去了。(实忠转身就走,很快就不见了)

    博雅(真田):晴明——(博雅的脸上几乎失去了血色)看上去刻不容缓,有要紧事吗?

    晴明(仁王):也许吧。(晴明点点头)大概就在今天晚上。

    博雅(真田):今天晚上?

    晴明(仁王):是的。那顶着火撑子的女人,今天晚上很可能会闯到济时大人府上。

    博雅(真田):哎呀。太阳马上要落山,夜晚眼看就降临了。

    晴明(仁王):所以,我才让实忠尽快办。不过,虽说快到晚上了,女人肯定是丑时才出现,所以,还有时间做好准备。甚至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向藤原济时大人问个清楚。

    晴明(仁王):今晚会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吧。

    博雅(真田):会有危险吗?”

    晴明(仁王):是的。(晴明点点头)

    博雅(真田):要走了吗?(博雅嘴唇震颤抖着说)

    晴明(仁王):怎么了?

    博雅(真田):嗯,嗯……(博雅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终于点了点头)

    晴明(仁王):走吧。

    轱辘轱辘——晴明和博雅乘坐的牛车,行驶在京都大街上。

    牵引着牛车的,是一位身穿漂亮唐衣的妖娆女子。

    京都最后一丝夕阳把牛与牛车的影子投射到地而上,却看不见女子的影子。

    女子是晴明使用的式神蜜虫。蜜虫是紫藤的式神,微风中因此飘荡着微细的藤花香味。

    她轻移脚步,双脚看似着地又好像没有着地,女子的步伐,像是临虚御风,轻灵飘动着。

    博雅(真田):哎。晴明。

    晴明(仁王):什么事?”

    博雅(真田):如果让人家看到我们这幅模样,会怎么想?

    晴明(仁王):哦,会怎样呢?

    博雅(真田):以为居住在京城的妖魔鬼怪打算回归冥界吧。

    博雅这么一说,晴明的嘴角似乎掠过一丝微笑。黑暗之中,那微笑当然是看不见的。但晴明微笑的感觉已经传达给博雅。

    晴明(仁王):如果是真的,你又将怎样。博雅?(晴明突然低声问道)

    博雅(真田):哎,别吓唬我啊,晴明。

    晴明(仁王):你也知道——传说我的母亲是一只狐狸……(晴明幽幽地说)

    博雅(真田):够啦,够啦!

    晴明(仁王):喂。博雅,你知道我现在的脸是什么样的吗?

    博雅觉得,黑暗之中,晴明的鼻子已经像狐狸一样嘟出来了。

    博雅(真田):晴明,别胡说啦!

    晴明(仁王):哈哈。(晴明笑了,恢复了平时的声音)

    博雅(真田):混账!(长吁一口气之后,博雅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刚才差点就动刀子了!

    晴明(仁王):真的?

    博雅(真田):嗯(博雅憨直地点点头)

    晴明(仁王):好吓人啊。

    博雅(真田):被吓坏的是我!

    晴明(仁王):是吗?

    博雅(真田):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太较真。如果认为你是妖怪,可能已经拔刀在手了。

    晴明(仁王):哦。

    博雅(真田):明白了?

    晴明(仁王):可是,为什么是妖怪就要拔刀?

    博雅(真田):你问‘为什么’,(博雅停顿了一下)因为是妖怪嘛。

    晴明(仁王):但妖怪也有各种各样的呀。

    博雅(真田):嗯。

    晴明(仁王):既有为祸人间的,也有与人无碍的。

    博雅(真田):嗯。(博雅在侧头想,然后自顾自点点头,很当真地说道)不过,晴明,我可能会遇上这种情况的

    晴明(仁王):嗯,会遇上的。

    博雅(真田):所以嘛,晴明,我求你了,别那样跟我开玩笑。我有时会不明白是在开玩笑,结果就会当真。我喜欢你这个人,即使你是妖怪也无所谓。所以,我不想拔刀相向。但是,如果一下子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会不知所措。无意识之中就伸手摸刀了。

    晴明(仁王):哦……

    博雅(真田):所以,晴明,即便你是妖怪,在你想我说穿时,希望你慢慢说,不要吓着我。那样的话,我就能应付了。(博雅结结巴巴地说道,一番肺腑之言)

    晴明(仁王):明白啦,博雅,是我不好。(晴明少有地认真说道)

    好一阵沉默。

    突然,刚才抿着嘴的博雅又在黑暗中说话了。

    博雅(真田):知道吗,晴明……即便你是妖怪,我博雅也站在你一边。(语调低沉而坚决)

    晴明(仁王):好汉子,博雅……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可是不一会儿,博雅自言自语般开口了

    博雅(真田):哎呀,如果那么做的话——(博雅低声喃哺着)

    晴明(仁王):怎么啦,博雅?

    博雅(真田):丑时到了——

    晴明(仁王):是啊。

    博雅(真田):贵船神社的神灵,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能力,给人的咒增加效力,让人变成鬼呢?

    晴明(仁王):你是说,那个顶着火撑子的女人已经变成鬼了,博雅——

    博雅(真田):不是吗?把门踢破,把窗子打烂,闯到别人家中,可不是一般的人力所为呀。

    晴明(仁王):啊,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鬼,神是不会把人变成鬼的。

    博雅(真田):嗯……?

    晴明(仁王):博雅,人是自己变成鬼的,希望化成鬼的是人,贵船神社的高龙神和暗龙神只不过给人增加了一点魄力罢了。

    博雅(真田):……嗯。

    晴明(仁王):怎么。博雅,你认为神是什么?

    博雅(真田):神?

    晴明(仁王):所谓的神,归根结底,仅仅是一种力而已。

    博雅(真田):力?

    晴明(仁王):人们有时把那种力命名为高龙神、暗龙神什么的,也就是说——咒本身即是神。

    晴明(仁王):贵船的神灵听说是水神。

    博雅(真田):嗯。

    晴明(仁王):水是善还是恶?

    博雅(真田):……不清楚。

    晴明(仁王):给田地带来甘霖时。水是善的。但是,当雨下个不停,连居家都冲走了,这种水就是恶的。

    博雅(真田):嗯,不错。

    晴明(仁王):可是,水的本性仅仅是水而已,说它善啊恶啊,只是因为我们人类有这种善和恶的分别。

    博雅(真田):继续说……

    晴明(仁王):贵船的神灵兼具祈雨和止雨两种职责,就是这种原因。

    博雅(真田):嗯。

    晴明(仁王):鬼怪也是一样的。

    博雅(真田):鬼不是神,而是人产生出来的东西,对吗?

    晴明(仁王):是的。(晴明点点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博雅)博雅呀,也许应该说,有了鬼才有了真实的人。正因为人的心中藏着鬼,人才会歌唱;正因为鬼存在于人的心中,人才会弹起琵琶,吹起笛子。而当鬼从人心中消失不见时……

    博雅(真田):消失不见?

    晴明(仁王):也就是说,人要从这个世上离开了。

    博雅(真田):真的吗?

    晴明(仁王):所谓的人或者鬼,是不可能一分为二的,正因为有人才有鬼,也因为有鬼才人。博雅呀,不仅仅是头顶铁圈的女人是这样,凡是人。无论是谁,都会不时希望自己变成鬼,无论是谁,他的心中都会不时怀有‘鬼胎’。

    博雅(真田):这么说,晴明,鬼也藏在我的心中吗?

    晴明(仁王):嗯。

    博雅(真田):也藏在你的心中吗?

    晴明(仁王):没错。

    博雅沉默起来。

    博雅(真田):(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悲哀呀!

    就在这时,牛车停下来了。

    一时间。博雅以为到了济时的府上,可是,明明才过了一会儿,应该还到不了啊。

    蜜虫(切原):晴明大人,有一位客人——(蜜虫在车外说)

    晴明(仁王):(晴明点点头)哦,有客人啊。

    博雅(真田):是哪一位?

    博雅(真田):(博雅掀起车帘,往外打量)哦,是一位法师。(他压低声音说,一面凝神打量着)

    牛车正面站着一个人,正朝着这边张望。

    是一个法师打扮的老人。

    他的衣服褴褛不堪,头发好像倒立般乱蓬蓬地罩在头上。

    老法师的炯炯目光。如一束光般投射过来。

    老法师(柳生):晴明在吗?(他低声问道)

    声音传到了牛车里面。

    晴明(仁王):找我有事吗?(晴明来到牛车外面,站在暮色中)

    老法师(柳生):哦,你还是在呀,晴明。

    晴明(仁王):(晴明嘻嘻一笑,往前迈出一步)原来是芦屋道满大人,你有什么事吩咐?

    晴明前面站着的就是芦屋道满。

    月华轻染在道满的白发上,染在他脏兮兮的僧衣上,好像散发着一种妖里妖气的朦胧光芒。

    道满(柳生):是不是打算去藤源济时府上啊?

    晴明(仁王):你眼光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呀。(晴明鲜红的唇边,依然留着些微的笑意)

    道满(柳生):别去了。(道满口气生硬)别去了。

    晴明(仁王):哈哈,为什么?

    道满(柳生):你是想去帮助遭了某人的咒的济时一把吧,你放弃吧。毕竟,那不是我们人间的事,我们不该对他们太关心。

    晴明(仁王):哈哈。(晴明的嘴边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原来还是你呀,道满大人。

    道满(柳生):你说什么?

    晴明(仁王):这件事。我正揣摸是谁在背后出主意,莫非就是芦屋道满大人吗?

    道满(柳生):呵呵。你发现了。

    晴明(仁王):我可没想到会是道满大人,我倒是想过,有谁让那女人头顶铁圈,丑时参神。

    道满(柳生):说到底,教会那女人的就是鄙人。

    晴明(仁王):你还帮忙施咒了吗?

    道满(柳生):不,没有。我可没帮她施咒,我所做的,只是告诉那女人在丑时去拜贵船神社的神。就这些,没别的。

    晴明(仁王):那我就放心了。如果跟道满大人施的咒对抗的话,说不定会粉身碎骨的。

    道满(柳生):晴明啊,你放弃吧。(道满低声说)

    晴明(仁王):放弃?

    道满(柳生):人要变成鬼,有办法阻止吗?

    晴明(仁王):(晴明表情严肃起来)怎么可能有回天之力呢?

    道满(柳生):所以呀,还是不要去干涉他人的事。

    道满说完,晴明又笑了。

    道满(柳生):你觉得很奇怪吗?

    晴明(仁王):告诉我不要去干涉他人的道满大人自己,难道跟这件事不是牵连很深吗?

    听晴明这么说,道满的嘴边开始浮现微微的笑意。

    那是一种凄凉的笑。

    道满(柳生):(道满仰头望月)是在七月出头吧……(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就是这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在堀川小路一带闲逛,忽然,笛子的清音飘了过来。

    晴明(仁王):哦,笛子——

    道满(柳生):非常好听的笛子。我被那笛声吸引,循声走过去。正好碰到一个女人在走路,可是仔细一看,发现那女人竟是个生魂啊。

    晴明(仁王):后来呢?

    道满(柳生):那个生魂好像也给笛声吸引了,循着笛声往前飘。我觉得奇怪,就跟在后面。在堀川桥边,有一个男人正吹着笛子。呵呵,就是那个男的。

    道满把亮晶晶的眼光投向晴明身后,从牛车上下来的源博雅,正站在那里。博雅一言不发。

    晴明(仁王):博雅?(晴明低声说)

    博雅会意似的把下腭稍稍抬起,往前跨出半步,跟晴明并肩而立。

    博雅(真田):(博雅打量着道满)那天晚上,你到过那里吧。(语气生硬)

    道满(柳生):(道满点点头)嗯,我在。我看见她消失了,那是因为当时女人的本体醒了过来。

    晴明(仁王):啊。在女人睡着时,她的灵魂脱离身体,在外边游荡啊。

    晴明(仁王):接下来呢?

    道满(柳生):我发现了匆匆往回赶的生魂,就兴致勃勃地跟在她后面。女人的生魂从堀川小路下去,来到五条一带,潜入附近房屋的土墙里,消失了踪影。房子荒凉破败,看上去像是很久没人住了。接着,我看到了那个刚从梦中醒来的女人。但那女人望见鄙人一点也不感惊奇,反倒是鄙人给那女人缠住了。

    晴明(仁王):你给她缠住了?

    道满(柳生):是啊。(道满点头说)她请求鄙人教她一种施咒的方法,她想杀死一个人。那时从女子的嘴唇,徐徐地吐出青白、冰冷的火焰,女子的脸上充满悲凄之气,美丽得叫人胆寒。我动心了。

    夜色笼罩着长长的沉默,道满紧闭嘴唇,好像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晴明(仁王):当时你就教她前往贵船神社,丑时参拜水神?

    道满(柳生):嗯。(道满点点头)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啊。

    晴明(仁王):你知道这个女人的事情吗?

    道满(柳生):(道满又点点头)可是,今天晚上,最好从济时的口中讲出来。

    晴明(仁王):你不阻止我了吗?

    道满(柳生):我不拦你,你去好了。

    晴明(仁王):可以吗?

    道满(柳生):没关系。

    晴明(仁王):我想请教一件事。

    道满(柳生):哦,什么事?

    晴明(仁王):那女人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吧?

    道满(柳生):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的事。

    晴明(仁王):哦。

    道满(柳生):晴明,你见她想做什么呢?阻止她施咒吗?在不同的场合,也可能会杀死女人自己吧。不过也就这么回事吧。至于内心——

    晴明(仁王):至于内心?

    道满(柳生):晴明,与人相关。就是与悲哀相关……久违了,我做了一个梦。

    晴明(仁王):道满大人——(晴明用从未有过的柔和声音喊着道满的名字)你给她迷住了?

    道满没有答复,而是代之以笑,他声音低低地,哧哧地笑起来。

    道满(柳生):晴明。你想拿大道理来劝那个女人吧?如果劝解她,会让她心服口服吗?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到这种程度为止。怎么办,晴明?你是我的话,会怎样对待那个女人呢?

    看上去,道满像是在哀求晴明帮他做点什么的样子。

    道满还是低声浅笑着。

    道满(柳生):你真糊涂呀。晴明,一牵涉到人……

    道满说着,转过身去,哈哈大笑着。

    道满的背影朝远方飘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晴明的身边,博雅痴痴地站在那里。

    博雅(真田):晴明——(博雅的脸上血色尽失,身体在微微发抖)

    博雅的声音像是快要窒息似的,低声说着。

    晴明(仁王):事情一清二楚了,博雅。

    博雅(真田):嗯。(博雅如鲠在喉,只能点头同意)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啊,晴明。我明白了。自从听到实忠说的故事,我就明白。就是那堀川桥边的女人在诅咒藤源济时大人。你早就清楚了吧,晴明……

    晴明(仁王):嗯,清楚。

    博雅(真田):为什么你不说出来?(提问之后,博雅又摇摇头)我明白了,你是为我考虑才没有说出口的。我真感到可怕,竟然是她在诅咒藤源济时大人。这种事说出口都是很难的。(好像在忍受着朝他的身体袭来的痛楚般,博雅扭过头)

    博雅(真田):(博雅转向晴明,脸像哭泣的孩子一般,声音十分痛楚)不会出什么事吧,晴明?

    晴明(仁王):你说的是什么事?

    博雅(真田):总会出点什么事的。会不会性命攸关呢?

    晴明(仁王):不知道。

    博雅(真田):为什么不知道,晴明?

    晴明(仁王):现在我们约好的,是去救济时大人的命,就这么一回事,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有谈过。

    博雅(真田):万一能保住济时大人的性命,那,施咒的女人会怎样呢?晴明,会怎样呢?

    晴明(仁王):抱歉,博雅,现在我所能说的,只能说尽力而为,至于以后的事,我无法答应你。把咒拦回去这种办法。也只有回避。再想一些别的办法吧。

    博雅(真田):嗯。

    晴明(仁王):要不,就不去了吧。我们就这么回去,接着喝喝酒吧,博雅……

    博雅(真田):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的声音饱含着悲怆)

    在博雅的耳边,还回响着那个女人的哀求声:“请帮帮我吧,博雅大人——”

    晴明(仁王):怎么办?(晴明轻声问博雅)

    博雅(真田):噢……

    晴明(仁王):走吧。

    博雅(真田):走,走吧。(博雅口气僵硬)

    晴明(仁王):走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自从泉奈知道网球部要出演《阴阳师》,特别是真田要饰演源博雅之后,她偶尔不自觉地就会思考真田弦一郎与源博雅的相似与不同。

    不可否认,真田与博雅在憨直方面是一等一的相似,以及对一些人的无条件信任。

    正如梦枕貘的书中所言,其实博雅身处宫中,比别人过得更加艰辛。然而对他来说,这种苦楚并没有导致仇恨他人的恶意。恐怕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里,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率真,有时竟至愚直的地步。而这又恰好是博雅这个人的可爱之处。

    可以想象,不管是何等的悲哀,这个男子汉都会畅快地、率直地、面对面地表现自己的悲哀。

    泉奈想,她认识的真田大概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尽管他所完全信任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晴明”,而是幸村和柳,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心敞开交予他们。

    若是今后他有了中意之人,应该也会像博雅那样,认为在心中偷偷思恋着那人,就应该明明白白把心中的所思所想向她/他倾诉为佳,并也会那样去做,明明白白地诉说给对方。

    如果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是可以把背后放心的交给他吧。

    博雅勇敢,但也软弱。而与晴明在一起的博雅,就有了软肋却又拥有了勇气。

    这一点上,源博雅比真田可爱得多,泉奈这样想着,真田身上看不到柔软的地方,整个人便生冷了许多。

    果然还是喜欢博雅吧,喜欢博雅和晴明在一起的他们。

    舞台上的故事也终于要进入到最凄美绚丽的阶段。

    晴明(仁王):博雅。你准备好了吗?

    博雅(真田):什么?

    晴明(仁王):见到济时大人,我会询问许多事情。特别是关于头顶铁圈的女子,那时或许会有很多事你不想听到。济时大人那里预备着别的房间,你可以回避的。

    博雅(真田):没关系。(博雅好像急于打断晴明的话头似的)晴明啊,感谢你的关心,与其后来无休无止地牵挂,东躲西藏地不敢面对,倒不如一开始就全部听到为好。这也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无法逃避。

    晴明(仁王):明白了。(晴明点点头)

    在济时家门前,两人走下了牛车。

    藤源济时一副气血尽失的表情,坐在博雅和晴明对面。

    只有三个人在场,其他人都奉命回避了。

    济时(丸井):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济时的声音战战兢兢,视线游移不定)

    他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晴明,一会儿,他的视线又转向自己后边,接着,又转向庭院……

    好像他以为厉鬼眼下就会从背后、从庭院里扑过来,把他一口吞下似的。

    晴明(仁王):你小心为上。但如果过于胆怯,咒就会更加强烈地加诸其身……

    济时(丸井):嗯,嗯。(哪怕在点头,济时的视线还是游移不定)

    晴明(仁王):我已经非常清楚。昨天晚上绫子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济时(丸井):是,是吗。

    晴明(仁王):昨晚到绫子小姐那里的凶煞,今晚会赶到济时大人这里来吧。

    济时(丸井):会来吗。到我家来?

    晴明(仁王):是的。如果来的话,是在丑时。

    济时(丸井):救、救救我吧!晴明大人——

    晴明(仁王):是谁憎恨济时大人,你有印象吗?

    济时(丸井):有,有印象。

    晴明(仁王):庆幸的是,现在离丑时还有一段时间,你能否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博雅就坐在晴明旁边,他纹丝不动,一言不发,好像正在忍耐着一把锋利的刀子插在胸口的痛苦似的,认真倾听着晴明和济时的谈话。

    济时(丸井):那我就都告诉您吧。

    济时(丸井):(济时点了点头,一副决绝的表晴,企望着晴明)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有一个心仪的女人,此前一直给她写信或是送信物,可却总收不到满意的回音。她的府上位于堀川小路附近的五条一带,小姐就住在那里。名叫德子。

    济时说出那个名字时,博雅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济时(丸井):她的父亲是皇亲国戚,还担任过太宰府的副长官等职务。回到京城后,到第四个年头,在小姐年满十八岁时。不幸病故了。

    晴明(仁王):她母亲呢?

    济时(丸井):就在她父亲去世的那一年,由于伤心过度,也随之去世了。

    晴明(仁王):原来是没落贵族。

    济时(丸井):父母在世时与她家素有来往的人们,就慢慢地疏远了,连仆人也接二连三地走了,府中越来越冷落。变卖家产,勉强换成钱币,就这样孤苦伶仃地维持着日常生活。

    晴明(仁王):德子小姐难道没有兄弟姐妹吗?

    济时(丸井):有一个弟弟,听说花了大把的钱,把他送入了大学。据说这个弟弟气宇不凡,非等闲之辈。不幸的是,在一年夏天,她弟弟染上流行病去世了。

    晴明(仁王):实在太可怜了。

    济时(丸井):当时,德子小姐府上有一位老女仆,经过她的穿针引线,我终于得以跟小姐会面,定情了。

    晴明(仁王):那是十二年前的夏天吧。

    济时(丸井):是的。(济时点点头)看那情形,小姐当时好像有暗中渴慕的心上人。但自从我们相会后,就一心扑在我身上,日渐情深。

    晴明(仁王):暗中慕恋的人是谁,小姐谈起过吗?

    济时(丸井):没有。关于那个人,小姐只字未提。

    晴明(仁王):跟绫子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济时(丸井):三年前开始。

    晴明(仁王):那德子小姐那边呢?

    济时(丸井):由于没有生孩子,自从五年前,我自然就去得稀少了,这两年来,基本上不再交往。

    晴明(仁王):(晴明点点头,端正了坐姿,望着济时)济时大人,我还有一事请教。

    济时(丸井):什么事?

    晴明(仁王):那德子小姐知道绫子小姐的事吗?

    济时(丸井):我没有说过。可只要听到外人的传言,我跟绫子相好的事她肯定会有所耳闻。因为德子小姐曾命仆人四处搜集坊间关于我的传言。

    晴明(仁王):有这么回事吗?

    济时(丸井):晴明大人——(济时的语调郑重其事)

    晴明(仁王):什么事?

    济时(丸井):这话从我的口中说出来是有点奇怪,可是我想知道,因为做过这种无德的事,人就会变成鬼吗?

    晴明(仁王):变成鬼?

    济时(丸井):我听说。男人移情别恋和新欢交往,或者女子红杏出墙跟别的男人定交,都不是一般的罪过。

    晴明(仁王):是啊。

    济时(丸井):那么。人会变成鬼吗?

    晴明(仁王):如果我说不会变成鬼,你会安心吗?

    济时(丸井):我不知道。不过,德子怎么能变成鬼,还取走了绫子的首级,我至今还是难以置信。

    晴明(仁王):济时大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不可能向他人袒露全部内心的。反过来说,人们也不可能完全窥知她的内心。内心中连本人都无法揣摸清楚的阴影,也是常有的啊。

    济时(丸井):是的。

    晴明(仁王):在阴影里,无论谁都怀着鬼胎。

    济时(丸井):无论是谁?

    晴明(仁王):是的。

    济时(丸井):你是说连德子的心中都会怀有鬼胎吗?

    晴明(仁王):是的。(晴明点了点头)变成鬼,并非出于人的意志,不是说有所期望就会变成鬼,也不是说只要心中不想就不会变成鬼的。当无计可施时,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时,人极可能被迫变成鬼。

    济时(丸井):晴明大人,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晴明(仁王):既然是我提起这事,而且事态急转直下,先过了今晚再说吧。

    济时(丸井):可以过去吗?

    晴明(仁王):事在人为吧。

    济时(丸井):做些什么才好呢?

    晴明(仁王):(晴明沉默了一阵子,他望了望博雅,又把视线转向济时)办法,倒是还有一个。

    济时(丸井):什么办法?(济时直起了身子)

    晴明(仁王):这件事我不想让德子知道,让她太伤心了。我不会去告诉德子,你自己能去跟德子小姐说吗?

    济时(丸井):跟德子说什么?

    晴明(仁王):就是刚才我所说的,还有一个办法——不必做任何准备。希望济时大人今晚就一个人在这里等德子小姐。

    济时(丸井):我一个人?

    晴明(仁王):是的。

    济时(丸井):那。接下来怎么做?

    晴明(仁王):当德子小姐来到时,你就把刚才所说的话,毫无隐瞒地告诉小姐,而且必须诚心向她道歉。

    济时(丸井):如果这样就行,我会说的。

    晴明(仁王):光这样说还不行。

    济时(丸井):还有什么?

    晴明(仁王):你还要向德子小姐说出‘我至今还慕恋着你啊’。

    济时(丸井):不是不能撒谎吗?

    晴明(仁王):是的。

    济时(丸井):必须是发自肺腑的言语吧?这么一来,我的命就得救了吗?

    晴明(仁王):不知道。

    济时(丸井):不知道?

    晴明(仁王):那要看听过济时大人的表白后,德子小姐的心态。

    济时沉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晴明(仁王):办不到吗?

    济时(丸井):如果能救我的性命,我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可是,我的心,现在已经离德子很远了……(济时表情十分痛苦,像正吞咽着苦果似的)老实说吧,有些想法。比如‘对不起’、‘可怜’之类,还是有的。说到还爱着她,实在难以启齿。如今,我对德子是害怕得不得了。只要想起德子把绫子的头扭了下来,就无比恐怖。虽然原本是我主动追求她,可事到如今,爱慕的心确实荡然无存了。

    晴明(仁王):这么说。这个办法行不通喽。

    济时(丸井):那么,还有别的办法吗?

    晴明(仁王):还有一个办法。

    济时(丸井):什么办法?

    晴明(仁王):刚才我让实忠找来了稻秸。可以用它试试。

    济时(丸井):用稻秸?

    晴明(仁王):是的。

    晴明(仁王):为此,必须准备一些东西,你能把头发剪下一点吗?

    济时(丸井):当然可以。你准备怎么做?

    晴明(仁王):我会设法把济时大人的身影隐藏起来。让人看不见。

    济时(丸井):让人看不见我的身影?(济时不可思议地低声问)

    晴明(仁王):看不见你的只有德子小姐,对我们来说,你的身影是随时都能看见的。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一件事。

    济时(丸井):什么事?

    晴明(仁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绝对不能出声。

    济时(丸井):出声?

    晴明(仁王):是的。如果济时大人一旦发出声音,法术就破了。

    济时(丸井):如此一来。又会怎么样呢?

    晴明(仁王):你的身影就会被看到,说不定会危机四伏。

    济时(丸井):哦。

    晴明(仁王):毕竟是济时大人自己种下的苦果,你好好忍耐一下吧。

    济时(丸井):我懂了。(济时仿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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