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兰惜见云朝情势不大对劲,眼下也没有空闲细谈,她只好加快脚步赶在前面,硬生生拖着云朝向自己家跑去。

    兰惜气喘吁吁地喊道,“云朝,再跑快点,快到了,不然天可真就要黑了!”

    四周一片寂寥,只剩看上去密不透风的房屋伴着夕阳一座座立在那里,太阳已经落在琼际山上,方才青绿的缎带正落下一连串的阴影,正像千军万马黑压压一片,向桃野涌来。

    跨过房屋前的溪流,兰惜大跨步地踏上十六庄自家的玄关,顶上的灯光已经些微泛起光亮,照在兰惜和云朝身上,投下阴影。

    兰惜有些气喘吁吁地拍着胸口。好久没这么拼了命地跑过了,一下子还真有点喘不上气,撑着自己的膝盖,腿脚有些发软,可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

    云朝杵在家门旁,双眼失神的低下头,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兰惜走上前去抱住云朝。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在他背上顺了又顺,缓解下他急促的呼吸。

    “没事了,我们已经回来了,云朝。”

    靠在兰惜的肩头,云朝逐渐恢复意识,呼吸变得平缓些,便跟着兰惜进屋,向桌上的木杯倒进些水喝了起来,心中可怖的绝望,也顺着水流冲了下去。

    他只恨自己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以前小时候不懂事,依靠兰惜自不必说,只是现在已经和兰惜纳配,身为她的良人。

    每到这时,却还是需要她来照顾自己,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看着兰惜还一脸担忧地瞧着自己,云朝压着喉咙,掩盖还有些颤抖的声音,“没事了。”

    他总怕自己多说一个字,都生怕兰惜听出些异样。垂下眸子,看向兰惜撑在椅子上,纤细的手指,在头顶光照的照耀下,宛如细梭的白玉,散发剔透而白皙的光泽。

    “那就好,真是饿死我了。”兰惜毫不怀疑地放下心,转而揉了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岁末祭祀前不可吃食,兰惜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刚才那一跑,更是把自己仅剩的力气一并带走。

    她走到橱柜前,正探查绢布口袋里有没有什么应急的吃食。身后便感受到云朝的气息,他环住兰惜的腰肢,鼻尖抵在她的脖颈上。

    兰惜僵直在原地,手还停在扒拉绢袋的位置,“云朝…”

    “紧张吗?”云朝在兰惜耳畔吹着气,她直感觉自己一阵耳朵痒。

    “我哪有?我没有,我不是,我…唔…”

    云朝一下子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自己看着兰惜害羞的神情,不自觉有些得意。他一直对兰惜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对待他的那副姿态,十分在意。

    兰惜只觉自己,从嘴巴到脑子一阵发麻,哪会明白云朝想那么多,她第一次感觉到和云朝的关系,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白的变化。

    她近在咫尺地望着云朝深邃的一对眼睛,直发呆,感觉亲的那一下,把自己魂都给亲没了。

    “怎么?害怕了?”云朝倒看着兰惜惊讶的表情,十分满意。鼻息吞吐着,又向兰惜的唇上含去,一下,两下……

    兰惜的嘴就像抹了蜜似的,吸引云朝不断亲下去,放肆地吻着。

    兰惜只觉得自己不敢动,真是一点也不敢动!她就像小时候玩木头人一样,不停想象自己是个插在地里木头桩子。

    云朝每一次呼吸传来的热气,都湿乎乎的,蒸得自己的脸颊滚烫滚烫的。

    她知道,现在的云朝,已经不是小时候同吃一顿饭,同睡一张床,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

    眼前这个男人,真是比自己懂得太多了!

    兰惜的脸红得像番茄一样,浑身发热得像头顶越演越烈的灯光,心也跟着蹦蹦地只乱跳。心底既说不出是享受,还是抗拒,只是不舍得推开抱着自己的云朝,不想伤了他的心……

    只是兰惜也明白,再被他这么亲下去,自己恐怕真要被烧没了。

    “云,唔…云朝…”兰惜逮着机会,就呢喃着他的名字,抵着他的胸膛,想让云朝停下来。

    可云朝倒觉得兰惜是欲拒还迎,继续亲吻着。

    只等云朝换个姿势搂抱自己的空档,兰惜才逮着机会,连忙抵着云朝,加快语速一阵输出,“我们还是等到礼成之后好不好?”

    可是云朝才不想管这些,吃饭哪有现在眼前的事重要。他刚要不顾兰惜的话,再次吻下去,突然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兰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眼睛眨呀眨,“我饿了…”

    云朝这才放开她,由着兰惜在橱柜上摸索来摸索去。自己也走上前,便从兰惜翻动的绢袋里,拿出两块粉餈,放在陶甑上汽蒸。又利落地拿出已经腌制好的牛肉腶脯,走到一旁的火炉上,烧起开水来。

    兰惜有些搭不上手,只能眼巴巴看着,云朝忙前忙后。她祭典前刚回来,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厅室里的摆设比她捯饬自己时,还要整洁。

    这绢袋里的吃食还是云朝从二十四庄过来,找兰惜的时候,顺道带过来的。

    云朝熟稔地切下肉片,放进正不停冒泡的锅里,肉味煮进水里,散发出一阵浓郁的香气,又拿出亲自调制的醢酱,挑出一勺乘进碗里,一阵阵飘香,引得兰惜嘴馋得直吞口水。

    摆完碗筷,她无事可做地坐到餐桌上,待到云朝将做好端上来,静静地看着他。

    云朝也察觉到了兰惜的视线,有些疑惑,“看什么呢?”

    兰惜沉沉地叹了口气,撑着脑袋,“还能看什么,当然是感慨以前的清纯少年,怎么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对着自己不是亲,就是抱的。

    关键是自己还舍不得躲着他,不想伤了他。

    兰惜拿云朝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怕是自己从小一心想对云朝好,已经习惯了,无论如何也要将就他。

    正想着,云朝将一块牛肉送到兰惜碗里,兰惜往醢酱里蘸了蘸,送进嘴里。腶脯煮得恰到好处,一入口便化在口腔里,搭配不咸不淡的酱汁,美味至极。

    兰惜方才苦恼的心思,也随着腶脯一齐化开,融进肚子里。没办法就没办法把,以后天天吃这些也不错!

    云朝看着兰惜露出幸福的表情,柔声问道,“好吃啊?”

    “好吃!”兰惜不住地点头。

    “多吃点。”

    “好!”

    又夹了一块放进兰惜碗里。

    “等会儿要一起睡吗?”

    “好!”兰惜头也没抬,轻松地回答道。

    “真的?我是说像保育课程里教的那样,一起睡。”

    兰惜这才如梦初醒,哎呀!云朝这人怎么变成这样,总想占自己便宜!

    “咳咳…我们还没礼成呢,不太好吧。”

    她顿时觉得刚咬下一口的粉餈,都变得呛人起来,接连呛了几声。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朝云朝看去,想反复确认,眼前从小到大认识的他,不会真的急不可耐,衣冠禽兽吧…

    只见云朝一脸玩味地盯着自己,兰惜这才明白,这人只是在那看戏!还觉得可有意思!

    云朝看着兰惜笑出声来,低下头夹了片腶脯吃下肚,“我睡你卧室就行。”

    “好好,那我睡母亲屋里好了。”兰惜终于松下一口气,猛地喝下一碗肉汤。

    吃完饭,两人一高一矮肩并着肩,站在水池边上,云朝将洗好的碗递给兰惜,她将干净的碗筷放进橱柜里。

    “婚媾礼乐我想安排在两天后。”云朝语气透露出不置可否的意味。

    他确实有些等不及了,此前兰惜在琼际山上待了临近一载,自己便想了她一载。

    即使以后终归她还是要再上琼际山,又时不时地呆在中野,云朝自己也再也不想以,儿时玩伴的身份待在那里,他想作为兰惜唯一选择的良人活着。

    “挺好,就这样吧。”兰惜轻快地回答道,她这次可是听清楚之后的回应。

    毕竟她也明白,正式成婚的日子不能一拖再拖,保育课程已经安排下来,未来的事已经有了必然的结果。

    这是兰惜和云朝一天中,说话最少的一次。他们面对面坐着,兰惜的双脚,不自觉地在桌下磨磨蹭蹭拧成麻花,手指不停将窄袖硬生生攥进手心,搅和在一起,怎么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云朝料定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过分,把兰惜吓得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歇息。”,便看向眼前别扭的兰惜,索性说完,便进了兰惜的卧室。

    云朝借着厅室透过隔扇,投进来的辉光,仰面躺倒在兰惜床上。

    整个人看着顶上的木板直发愣,耳边还能听见,胸口传来砰砰的心跳声。云朝摸了摸自己刚才亲吻兰惜的唇瓣,脸上才烧乎乎地映上红晕。

    他刚才真是怕极了,生怕每一次靠近的时候,兰惜会拒绝自己亲密的举动。那时心里忐忑得不行,现在一下子浑身泄了气,一下子轻松不少。

    即使和他纳配后,云朝也总是觉得,兰惜从没有把他当作男人看待过似的。

    她一没睡醒,随便穿件素色衣裳就能和他见面;隔天心情大好,又换身满是绣花的衣装,毫不顾忌地四仰八叉地睡在自己面前,不时还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草芥;若不是他们校舍是分开住宿,要想看见兰惜在他面前抠脚,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唯有云朝显示脆弱的时候,兰惜才会主动亲密地抱住他。

    今天若不是自己去司务处,安排礼成一事说得过于尽兴,忘了时辰。不然像这样坐在一起相对而看的场景,还只是云朝自己对未来的幻想。

    云朝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乌黑的眸子,将自己沉浸在一片黑暗里,嗅觉变得异常敏感。

    即使兰惜才刚回来没几日,房间内已经弥散到一阵花香,和兰惜身上散发的香气别无二致,让云朝感到无比安心。

    他进一步侧过身,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埋进床榻中,沉浸在兰惜的余味中沉沉睡去。

    厅室另一边,兰惜母亲的卧室内。

    兰惜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管她往哪一侧睡去,就是感觉睡不踏实。

    脑袋里不自觉地回放,方才云朝不停亲吻自己的画面,唇瓣上还能感觉到云朝柔软的触感,张开唇齿后,口腔内薄荷的清香。

    不行了,不行了。啪地一下,兰惜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刚才开始,自己一直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不会还在留念些有的没的吧。

    兰惜两只手捂着脑袋,搓着自己的头发,想把刚才回忆起的景象薅出来似的。

    隔扇透进的光,被兰惜拉下的帘子,挡在外面,她呆愣愣地看着一片黑暗的房间。

    她自己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并不是不喜欢云朝,只是刚从暨成学校毕业,还…还有些留念,小时候纯粹的日子。

    他们最开始的记忆,就在那不远处的桃林里,兰惜和云朝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日中,母亲就会叫他们一同回去,吃完一桌可口的佳肴,躺在床上睡个午觉。

    两个小孩子,睡在一起,床面宽敞,还留有许多空白。

    有时还听见云朝的呼噜声,兰惜就会起身,揪着他的鼻子,直到云朝憋得喘不过气,直咳嗽着坐起身,又是一阵嬉笑打闹。

    这样的日常或许不会再有了,兰惜有些失望,两天以后,自己和云朝的关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也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可是,保育课程上也讲过,礼成之后,那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可就不一样了!

    云朝亲吻她也好,搂住她也罢,虽然兰惜自己也有些不适应,但也不至于紧张到这副田地。

    一想到要坦诚相待躺在一起,那真是羞死人了!

    兰惜整个人跌到床榻上,只听见床笫咔嚓一声响,一听便知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不会吧,自己可是每天都在山上爬来爬去,勤加锻炼,不会是自己把床笫压坏了吧。

    母亲去世后,虽然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收拾整理过,这床榻的确还没认真检查修理过。

    兰惜眼睛半睁半闭地盯着天花板,沉重的眼皮直想要盖下来,眼前顶上的木板,纹路像极了祭典上的莲花黑影,不停在眼前旋转,转得兰惜脑袋晕晕的。

    罢了罢了,走动一天,自己也累了,以后的事,还是搁在以后紧张吧,眼下还是睡觉要紧。

    可是……

    兰惜想是这么个想法,可总感觉自己后背上,有什么东西膈应得慌。

    她本来就不爱发脾气,快要睡觉了,更是极为耐心地支撑起身体,往床榻上来回摸了个遍。

    的确能感受到一处突起的地方。

    兰惜赤着脚走下床,用手穿过床榻下面的空隙,那床笫的隔板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兰惜又往深去,用手抓了抓。

    嘶,手指尖感到一阵,被倒刺割伤时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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