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兰惜耐着性子,床榻里的东西拖拽出来,那东西放在手里冰凉凉的,迷蒙地睁开眼睛,往手里一瞧,原来是个被压坏的木盒子。

    兴许是母亲的东西,想必方才压坏床笫的声音,就是这个发出来的。

    兰惜只觉得自己实在不想睁眼了,这木盒子还是等明天来探究也未尝不可。她将木盒放在一旁的桌上,便咕噜噜滚到床榻上,往床上一窝直接睡过去。

    原来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是因为那木盒子膈应自己…床面柔软得就像躲在母亲怀抱中一样,一下子就睡得无比深沉。

    清晨,墙面变得略微透明,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

    只听见通往厅室的房门,传来叩叩两下敲击声。云朝想到兰惜应该还在睡觉,便推门进卧室里去。

    兰惜两只手抬过肩膀,靠在脑袋两边,一只脚因为刚才房门的声响,不自觉地动了动,睡得正香甜。

    云朝早料定兰惜睡相应该可爱至极,还是在一见到眼前景象后,有些想发笑。

    只是也不能忘记正事,云朝低声叫着兰惜的名字,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凑近了去,再次叫着兰惜。

    看见她额头前的睡发,云朝抬起手将她的发丝抹了抹,触碰到她的肌肤,不自觉用手划过她的脸颊。

    又在兰惜耳边呢喃她的名字,这次只听她支支吾吾地应和了一声,眼睛也一样没睁开,云朝自己也不忍再打扰她的美梦,附在她耳边说道。

    “我先回去收拾下东西,等会儿去事务司报备,明天我再过来。”

    他呼出的气息喷在兰惜耳朵上,她只觉耳边一阵发痒,抬起手往耳边扇了扇,翻了个身将耳朵藏进枕头里。

    云朝看着兰惜的一举一动,她的脸凑近到自己面前,无限放大,差一点鼻尖蹭到鼻尖。

    云朝不忍心挪开视线,就这么什么都没留下似的离开。

    他看着兰惜的脸越是入迷,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兰惜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透着光泽,脸上被太阳映得发亮,唇间双瓣看起来更是粉嫩莹润。

    云朝猛然凑上前去,生怕吵醒兰惜一般,向她唇上小啄一口,收回身子,眼见兰惜没有被吵醒,又吻向她的额头,鼻尖,脸颊,越是亲吻云朝越觉得忘乎所以。

    他不停告诫自己,不能再继续,不能让兰惜讨厌自己,可是他无法自已,放过眼前的机会,手隐忍得握成拳头。

    直到兰惜只觉得脸颊上湿湿热热,伸出手向自己脸上挠去,云朝这才撇开自己,勉强罢休,在耳边又对兰惜说道,方才一样的话,便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等到兰惜醒来,日光已经完全打在她的侧脸上,兰惜被晃得眼皮子上都是黄白黄白的光亮,只好揉着眼睛勉强醒过来,侧过身下了床。

    看见书桌上放着的已经破烂的木盒子,兰惜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拿起那木盒子,仔细端详一番。

    那长方形的木盒通体黑色,点缀着朱色纹样,正面是几何漩涡状花纹,侧面则由网状的彩绘花纹所覆盖,没有见什么不寻常之处。

    不过,两边和顶上的木片已经被兰惜压断在上面,借着阳光透出里面朱红的内胆。

    这木盒边上哪里都没有锁扣,兰惜一打开盒盖,没有去看掉在书桌上的木屑,盒内躺着一张纸片,表面十分粗糙,小小一片,不像是纸张的用料,摸起来更像是石料…硬邦邦的。

    翻来覆去的看,背面圈圈圆圆的画着一个图样,一个圆圈套着一个圆圈,从最外侧一直环绕到最里面,总共套着五层环形。

    “印刻?”兰惜皱着眉头盯着那张纸片,慢慢爬起身来,“母亲画这个做什么?”

    兰惜将石片捏在手中,她从没有听母亲提起这么个小盒子过。

    更何况,石料除非用在需要经历几个世代的记录用途外,并不会广泛运用。

    此外五层的印刻也甚是少见,画起来费力气,解开时也很费劲。

    不过母亲在记忆里并不是会恶作剧的人,这说不定是对母亲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兰惜拿起石片,又放下,又好奇地拿起,又像是做错事一样再次放下……

    母亲没有提起过,这个盒子的事,兴许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若是自己擅自打开,岂不是不敬重母亲的亡灵?

    可是暨成学校的校训里,不是提到人要“勇敢”嘛,那揭开一次,“勇敢一下”也可以吧…

    兰惜将就着借口,还是决定打开印刻试上一试,将石片拿在手里,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亮。

    她看了图样好一会儿把它背下来,将一只手抬到身前,凝神屏息地看着眼前空旷的卧室,手心间发出一股白光。

    兰惜用手指一层层的将方才所见的五层环形,一圈一圈铺开,一层一层又大到小相隔展开。

    待到作画完毕,兰惜感到有些脱力,本就没睡醒的她,用完粘术感觉更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响,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她抬手将展开的五指一并,眼前五层分隔的图形,最外层的图形开始一次向下一层闭合相连,直到结合成和纸片上一样完整的图形。不同环形的圆圈,开始像齿轮一样不停转动。

    印刻开始生效,整个房屋开始发出剧烈地颤动。

    地震了?

    兰惜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自己的额头同时也感到一阵胀痛,自己也要跟着这房子裂开一样。

    等到房屋震颤结束,兰惜四处张望,也不见房间内哪里出现了变化,更没有感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任何异样。

    兰惜有些失落又生气,费了半天劲居然什么都没有。

    以前她一向认为,母亲是个认真的人,没想到她还会做恶作剧。

    只是既然印刻显形之后什么都没看见,兰惜也只好作罢。

    方才隐约听见云朝说话,她只迷迷糊糊听清了半句,好像是什么明天再过来,也不知道云朝做的吃食,接着地震时颤动的灰尘,还能不能吃。

    她将石片搁置在一旁的书桌上,往厅室走去,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吃食和碗筷,都拿盖子保护得干干净净。

    心里不自觉把云朝从上到下夸了个遍,桌上蒸好的蛋羹还有些温热,粉餈也暖呼呼,软绵绵的。

    再搭配云朝自己做的醢酱,喝上一大口牛奶,兰惜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也不自觉地,把云朝从上到下夸了个遍。

    云朝走进二十四庄自己的家里。

    只是在兰惜家住了一个晚上,就感觉如今空无一人的家中有些陌生,厅室里暗沉沉的,晦暗而孤寂。

    云朝抬起手扭动进门处的开关,那是一个圆形的旋钮,向右侧转动,整个房屋,开始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墙面阻隔外面阳光的扇叶,开始缓缓升起。

    等到响声停下,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外面撒进来的光照,还能看见,灰屑在其中飞舞。

    云朝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拿出包袋将自己的物品装进去,先是将衣橱里的衣物分别叠好,上衣一叠,下裳一叠,绑脚一叠,头冠一叠,本以为没有多少东西,整理在床榻上一看,放在一个包袋里似乎还有些吃紧。

    云朝随即又在衣橱里找了找,从最里边的位置拿出另一个包袋来,这个虽然比起先前那只小上不少,但也能放进不少东西。

    云朝将整理出来的物件手上抱着一部分,又将其余物件浮到空中一部分。

    直到东西都缓缓落在餐桌上,再走进厅室,云朝便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沙画,是云朝和母亲站在一起,邀请画家绘制的作品。

    他的母亲和云朝长得都十分精致,鼻梁高挺,目光深邃,唇瓣微厚,只是云朝有一双凤眼,嘴角在平时也上翘着,看上去十分容易亲近。

    云朝的母亲的嘴角微微牵起带着笑意,只是眉眼低垂,配合着身上一袭赭红的衣裳,看上去有些有气无力。

    云朝看着沙画上母亲的人像,有些出神,他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仔细看过这副挂画。

    只是知道,如果没有这幅挂画,或许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母亲的模样。

    云朝拿着挂画,缓缓走到餐桌前,把它架在桌上,定定地看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手里拿着一个皮球,正在地上踢着扫来扫去,母亲还是笑着的,只是眼角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余温,语气也有些冰冷。

    可至少,母亲那时候还在正眼看着他,瞳孔里还映着云朝的模样,他也不求什么,对母亲为自己做出的一切已经知足。

    直到家门被敲响,云朝放下沙画走过去,打开家门,便看见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他眼角带笑,过于白皙的肤色在太阳下,闪着银白的光亮,高瘦挺拔的身形,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质,只是鼻梁上架着一只墨色的眼镜,遮住了他赤褐色的瞳孔,显得更有邻家模样。

    “监礼。”云朝对着来人作揖,监礼也抱起双手,作揖回应他。

    “云朝,今天回来收拾东西吗?”监礼抬起手提了提有些下滑的眼镜,略微温吞的柔声道。

    云朝笑容满面应道,侧过身将监礼请进厅室内,在桌上坐下。刚一坐下,云朝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说起自己一天后婚媾仪式的规划。

    诗人题词,画师作画,花童洒下花瓣飘摇,灯笼高挂玄关四柱,附近邻里皆为宾客,飨酉言欢,夜幕不临不歇…

    一旦提起婚媾仪式上的诸多内容,云朝便想得周到,说得也起劲。

    云朝又规划道,兰惜什么角度好看,从什么角度作沙画更美,兰惜不爱酒馔,当天想请监礼制备一些桂花饮、桃花酿、甘梅饮。

    酒桌摆置桃林池苑旁,宾客临门将至,祭典之后桃林百花还在盛开,池苑飘下的花瓣随池水流淌,流经溪道,飨酉时,若能观赏这美不胜收,赏心悦目的佳景,兰惜此前一直不在桃野,如今回到这里,想必在家门外看此景色,心情也更为舒畅,宾客间也能享受到其中妙趣。

    监礼听得十分专心,虽然手里没有记下纸笔,但总能记得云朝说过的话,问清楚所有细枝末节的东西。

    云朝说几句,监礼问一句,你来我往,又问了许多详细的细节,昃时已到,外面的音螺,又响起那动听的曲调。

    起初是埙与管篪交相奏乐,埙的声音婉转如鸟鸣,篪的乐声悠扬低鸣,宛如是在给正要回巢的飞燕,唱颂回家的乐曲。

    监礼和云朝都知道时候不早了,监礼便起身告了辞,离开了云朝家。

    在门前送别监礼离开后,云朝便扭动旋钮,将阻挡阳光的扇叶放下来,随着屋顶的光照愈加明亮,扇叶也完全填满了墙面,厅室内一片米白。

    云朝躺在卧室的床塌上,即使没有吃任何东西,他也一点也没感觉到饿。

    云朝闭着眼睛,又将心里想到的婚媾仪式,再次想了一遍,似乎想牢牢刻入脑海里,让那天到来之时,不出任何差错。

    云朝又反反复复,将兰惜穿着新娘特制的行装模样又想了一遍,看着眼前母亲与自己的沙画,以后他的面前也会摆上自己和兰惜的沙画,等孩子出生,兰惜和自己也会再添上另一幅沙画来。

    云朝想到这里,思绪已经云游到很远的未来,想到兰惜将为自己的良人,将以更加亲密的方式贴近自己。

    云朝不由自主,开始呢喃地叫着兰惜的名字,心中对兰惜的念想,从心底喷涌而出,像是快要从自己身体里溢出来了。

    等到自己被一阵敲门声,响得梦醒,云朝才迷蒙地睁开双眼。

    离婚媾礼成只差一天时间……

    云朝眼前黑压压一片,墙外的扇叶没有透进一丝光亮。

    坐起身,下了床,迷迷糊糊地走到厅室去开门,心想或许是昨天自己一股脑说太多有的没的,监礼还想再问点什么。

    “云朝你怎么还睡啊?太阳都晒屁股了。”耳边传来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兰惜站在门外瞧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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