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南苑多竹林,几座小院子之间多用竹林隔挡,夏日炎热,也多了些遮阴的用处,清幽风凉,是避暑的好住处。

    宫铃一进南苑就喜欢上了。

    南苑中的仆从见是陈婆,纷纷放下手中事务,屈身拜见。

    “这是宫家的二娘子,近几日到府上作客,你等且仔细伺候。”陈婆朗声道。

    其余仆从躬身应是,而后四散开去,又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宜光苑、宜宁苑和宜霞苑三处小院子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南苑里,还有一处宜衡苑空着。离宜光苑最近的院子是宜霞苑。

    宫铃想到避着自己远远的沈浓,便有些头疼,未来的小邻居似是不太好相处。

    苑子里除去一片竹林,还有四角凉亭,凉亭之外,一汪清澈的小池子,几尾鱼儿甩着尾,一道碎石路蜿蜒伸展,直通正房。

    宫铃站在前厅四处打量一番,陈婆领着四个妙龄女子进来。

    陈婆道,“二娘子,这是大夫人安排伺候您的贴身小婢。”

    四名女子上前齐整的排成一列,朝宫铃行礼,从左至右,依次是妙莺、妙柳、妙烟、妙鸢。

    妙莺年纪上应是最大的,举止上也是四个里面最稳重的,妙柳身量高挑纤细,妙烟五官齐整,是四人里面容色最为出众的,倒是没有想到会来一个寄居的表小姐跟前服侍,妙鸢相对年纪小,说起话来一对小酒窝一闪一闪的。

    宫铃一眼望过四个丫头,心中已有一份计量,面上笑道,“我初来府上,对府上规矩也是不通,陈婆,你先安排她们吧。我素来不喜多人伺候,身边一直有两个丫头,也习惯了。”

    寻青和寻松适时的向前走了一步,更靠近宫铃一些,以示主权地位。

    妙莺等人相互对视一眼,稍顷妙莺带头,向宫铃行礼告退。

    陈婆却没有离开。

    宫铃用眼神询问,陈婆道,“二娘子,奴奉家主之命,以管事之位,伺候您的起居。”

    “家主?是沈公吗?”

    “是的。”

    宫铃拧眉,竟不是老夫人安排的,继而轻笑,“日后还需陈婆费心了。”

    在陈婆离去后,宫铃就让寻青翻出箱笼中的地方志,而后卧在软塌,吩咐两人收拾下行李后,就静默不语,视线也一直落在书籍上,不论室内两人发出何等声响。

    过了几刻钟,寻松把最后一个箱子的东西摆放好后,忍受不住室内的静默,踱步到寻青旁边,附耳悄声道,“二娘子怎么了,先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寻青小声道,“二娘子应是在想事吧,她想事时就爱拿着一本书。”

    寻松听后观察了下宫铃的眼神,好像是没有在看书。

    “寻松。”

    啊,偷看被发现了,寻松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一旁的寻青离她太近,被带得歪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宫铃看着慌乱的两人,疑惑道:“怎么了?”

    寻青一边说着没事,是寻松做事忙乱,一边整理好衣裙,带着寻松到软塌旁。

    “今日假山里的两个小丫头说的话你们还记得吗?”

    寻青和寻松点头后,宫铃继续说道,“在此之前,我竟从未想过一个世家出身的娘子做人偏房是一件辱没门楣之事。”

    在宫家,除却宫盛,沈瑜自来是眼高于顶,连族中长辈,亦是退让三分,凭的就是她背后百年世家,却没有想到,她于沈家,可能已成了一个弃子。

    “当年沈瑜下嫁,沈家人应是不同意的,世家历来看重身份,沈瑜做小夫人这件事应不是一件有体面的事,更严重的,可能因此事沈家受其他世家嘲笑。”

    寻青闻言,“那么主子和沈三郎君的亲事,沈家也是不愿的,是吗?”

    宫铃点头,“若是宫家和沈家再次结亲,那么沈家还会再次经历当年耻辱。”

    “那么沈瑜是如何促成这场婚事的?”她家主子来帝都前是受到了沈家邀请,既然沈家并不愿与宫家结亲,这份邀请又是谁发出的,寻青对此不解。

    宫铃沉思,“那日拿到邀请函时,只谈及让我来帝都小住,是沈瑜说此次出行是为了促成两家亲事。这场亲事至今为止,我们只从沈瑜口中得知,那么,沈瑜说的一定是真的吗?”

    “她在说谎?这门亲事就是子虚乌有。”寻松惊呼。

    宫铃想起在城门口沈瑜掌握全局的表情,缓缓摇头,“她费此手段不可能只是让我来帝都游玩几日。这门亲事现在还未定下来,不代表之后不会定。”

    寻青苦笑道,“大夫人还被沈瑜控制,她既要让主子留在帝都,即使沈家不愿,她就会放过主子吗!”

    寻松怔住,望向宫铃,见她紧缩眉头,心中忧虑更甚,主子也还没想到办法啊,原以为最差也就是同意结亲,日后再找事由把夫人和小郎君一起接来帝都,可没想到,这门婚事竟是个半成品,剩下的一半还需主子努力,这是要让主子主动去勾引沈三郎君吗?

    寻松一想这画面,就马上摇了摇头,她家主子虽说品貌不差,可性子上向来洒脱不羁,若让她扮成男子去与沈三郎君做结义兄弟,那是没什么困难的。虽说主子这半年来被人逼着去学礼仪,看上去有几分娴静雅淡,但骨子里的脾性是不可能更改的。

    寻松皱眉,几次张嘴,又闭了上去,过会儿,又下定决心,快速地说道,“主子,你不如去勾……”,看着宫铃清澈的眼眸,“引”这个字眼硬生生被她拦在了喉咙里。

    宫铃瞧着寻松挣扎的表情,虽是不解,但她此时心中烦乱,就没放在心上,“此事我想到一个突破点,沈公。”

    “沈家家主?”

    寻青和寻松异口同声。

    “陈婆是沈公安排的。今日城门迎接,再到沈府带路,最后是宜光苑的管事,这一路以来,皆是陈婆亲自出面。历来后宅之事皆由妇人管理,何曾由男方插手处置。可这次却不一样。”

    宫铃看着两丫头好学的模样,给她们细致地分析道,“沈公掌舵沈家这座大船,应是最看重沈家名誉之人,若说这门婚事谁会坚决不同意,他便是第一人。陈婆曾说过沈公已在外办差一月有余,却能在百忙中安排一个管事婆子到我身边来,既是为了放一双他的耳目来监看我,也是为了能在必要之时阻止这门亲事。”

    “他既然不愿看到这门亲事成了,那么这便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摆脱沈瑜控制的机会。

    沈瑜,你恐不会想到,成也沈氏,败也沈氏。

    只其中应如何操作,才能真正去抓住这个机会,其中细节,宫铃暂时还没有想到。

    寻青想到关键处,“沈公归期主子可知晓?”

    宫铃愕然,缓缓摇头。

    寻松失笑。

    宫铃一时尴尬地气恼,追着寻松打闹。

    “哈哈,主子,你说了半天,竟是连人都碰不着面。”

    说完这句,寻松捂住肚子,笑得肚子有些难受。

    寻青拉住宫铃,安慰她,“明日我去问下陈婆,沈公既已在外许久,应也快要回了。”

    宫铃双手叉腰,一时喘气不停,双颊绯红,娇艳无双,拿起案几上的茶杯,猛灌了几口,“此路不通,我便再砸出一条路来。”

    翌日一早,寻青凑近陈婆,拐弯抹角地闲聊几句,探得沈公归期,前两日沈公送来一份家书,言及归期,还有半月余。

    宫铃盘算一门亲事的流程,再快也要一、两个月,半月,时日很是宽泛,便也不急。

    午后,陈婆带着几名脸生的侍从到宜光苑来,还搬着几个小箱笼。

    陈婆躬身行礼,“大夫人派人送来几样衣服首饰,是送予二娘子的见面礼。”

    寻青打开其中一个箱笼,宫铃望去,与那日在主院中四娘子和五娘子穿着相似的衣物,许是帝都小娘子常用的搭配。

    宫铃垂眸看了下自己的穿着,上身是玄色短衣窄袖,下身一条明红百褶裙,裙摆铺落在地,裙衫上没有任何花样,只一些银饰挂坠其间,这是她在川地常有的装扮,与帝都迥异。她十多年习惯了,一时没有觉察到。

    这位夫人心思细腻,只昨日一个照面,便考虑到了她的穿着,也用“见面礼”一词维护了她的脸面。

    想起那日,也是她第一时间给她安排了坐席,化解了她的无措。

    在这陌生的府邸,宫铃迟钝地感受到了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犹豫着问陈婆,“夫人善意,宫铃铭感于内,需得回礼,不知送什么可好?”

    昨日一番剖析,宫铃深觉她是要和沈公合作的,陈婆即是沈公的人,也就算是与她一条船上的,那么有些事情是可以大方的和她商讨的。

    陈婆对宫铃的询问感到有些奇怪,昨日里她与这小娘子相处,小娘子对她是客气疏离的,怎的现在,她觉察到了一些依赖,到底是侍奉在沈公身边多年,虽然疑惑,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思及所问,沉吟片刻,“二娘子,回礼上不需贵重,能表明你的诚意便可,若是有出自川地的一些特产,奴是觉得极为恰当的。”

    宫铃展颜一笑,说道甚好,当即让寻青拿出从川地带来的特产,整理妥当,抬步就要出门。

    陈婆看这三人行动极快的备好回礼,眨眼间就要出门,一时有些惊住,只身体本能的挡在了三人面前,待醒过神来,看着主仆三人眼中一致的疑惑,她暗叹一声,问道,“二娘子是要打算出门去拜见大夫人吗?”

    “是。”

    陈婆轻问,“二娘子可要换件衣服?”

    宫铃垂眸,恍然大悟,笑道,“得亏陈婆提醒,是要换一身。”

    陈婆叫来妙莺、妙柳,三人在梳妆台出谋划策,宫铃乖顺地坐在一旁,由她们装扮。

    寻青和寻松在室外等候,因时间过去较长,寻松向来好动,只寻青在一旁看着,不好多走动,一双眼眸胡乱看着,小声嘀咕,换身装扮怎么要那么久。

    等紧闭的大门从内打开时,寻松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未时过半,太阳西斜,光线没有正午时那么强烈了,带着一丝余热从竹叶见散落,宫铃一袭石榴红曲裾,迤逦拖地,呈喇叭状,衣袖较宽,袖口处以白色为底镶边,绣以艳丽的虞美人,发髻上梳的是飞仙髻,髻上一侧插着金累丝嵌碧玉点翠步摇,明艳夺目。直教人觉得,皎若太阳升朝霞,卓若芙蕖出鸿波。顾盼流离间,华若桃李,盛世芳华。

    宜光苑内一应仆从皆是呆愣,昨日初见,始知绝色,只宫铃一路奔波,装扮从简,面色憔悴,虽是美貌,已有一份浮尘遮掩。今日盛装之下,才知佳人倾城亦倾国。

    陈婆暗叹,当她一步步为这女子上妆之时,心中就不再平静,此时见众人反应,忧愁更甚。面对这样容貌的女子,世间能有几人不为之倾倒,恍惚间,似是又看到了十五年前的俊秀少年。难道,沈家还要再被人翻一次老黄历。

    宫铃第一次看见镜中人时,一手抚摸脸庞,也是轻叹,这副容貌过于招人眼了,往后出门必要带上帷帽,其余的她也没有多想,毕竟看了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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