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气

    “那家店还在啊?”老祁激动地不成样子,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些哽咽:“那我姑娘红红还好吗?”

    我想了想,将那位“红姐”的高宽比了一遍,又补充道:“现在店里的招牌已经变成了特辣牛肉粉…不过老祁,真的是你家店吗?”

    老祁抹了抹眼角浑浊眼泪,肯定地说道:“是我家红红,那年她非要追那个穷小子,一路跑到襄阳穷窝窝里。这一去就是好多年,再回来时我…”

    他打住话头,突然又欣慰地笑道:“也好也好,老头子我就守在这,如果有一天可以遇见,也免得我姑娘害怕。”

    老祁看见我一副呆愣模样,才不好意思地害臊起来:“哎呀,这又哭又笑的,吓到你了吧?我还欠你一句道谢:谢谢你啊丫头。”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老祁谢了又谢。

    我并未做什么,自觉受之有愧

    只是老祁落泪的那一瞬间,我心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扉页上写着爸爸笔锋分明的“亲爱的女儿”。

    有点难过。

    ——等等,钱还没没还呢!

    我晃着脑袋强迫自己抛掉杂念,又向奈何桥跑去。

    【奈何桥】

    “孟婆,我先付你本金,利息没姐先帮我垫付。”钱还没捂热,我又不得不忍痛割爱。

    “梅姐?你说的是才梅?”孟婆收了转款,心情颇佳。

    “冥行行长……财没,她应该是认识你的。所以没姐这个破财消灾名字真的是本名吗?”我顿了许久,仍然想不起梅姐的全名,凭空腾生出一股名字配不上容貌的荒谬感。

    “她是才貌双全的才,梅妻鹤子的梅。那是她自己取的名字。”孟婆勾起嘴角,似乎是想笑。

    我:“……”

    我:“所以原先的名字是?”

    孟婆挑了挑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招娣,这是上任孟婆介绍的,我可没有透露。”

    他浅浅却可恨地笑了出来:“利息就不必还了,做鬼并不会比做人轻松,下不为例。”

    我:“……”

    谢谢,但是感觉你已经透露很多了。

    *

    趁天黑之前,我还得跑去冥行告诉梅姐这个“好消息”。

    临走前我仍然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随口问道:“孟婆,所以那个埋在曼珠沙华下的女子真的等到了自己的丈夫吗?”

    孟婆看向我,浓重的黑眼圈盖住了他漂亮的桃花眼,却盖不住眼神中的惊讶,仿佛在说:你怎么会这么问?

    ……

    “我只是觉得,万一那姑娘只是恰好看到了一个相似之人呢?”

    孟婆收敛了下眼中神色,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也许吧。不过因为那位孟婆,从此孟婆继任者有了天罚之道”

    很多年前的奈何桥头,有一个女子在奈何桥头等了很多年。

    可她等了多少年,那位孟婆也在桥头看了她多少年。

    那么多年,她却只能记得画卷上他不再年轻的模样。

    *

    晚间,冷风吹拂过奈何桥头,我堪堪睡下又隐隐约约想起:

    我的羽绒被!我明天一定…

    算了,我没钱。

    我在樱花瓣中一个翻滚坐起来,望着黑漆漆的鬼界,突然悲从中来:

    明明我人间家中,唯一的羽绒被从来都会盖在我身上。虽然没有人说过这些悄无声息的爱意,却处处都是痕迹。

    莫名的委屈又让我惊觉:不过在人间重走了一遭,仅仅也就回溯了小学生活,竟让我脾气也变得幼稚起来。

    小学,天知道我要花多少钱才能想起我这一生,我懊恼地闭上眼睛。

    可我闭上眼睛,耳边却回荡着孟婆斩钉截铁的疑问:

    “你呢,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一遍又一遍。

    ……

    李竹个的人间有哭有笑,喜怒哀乐具在眼前,小打小闹、亲朋友爱样样都有——这样的我怎么会不想活呢?

    况且照这样回溯下去,如何才能想起自己的一生呢?

    我究竟是为何而死?

    我赌气地想,孟婆肯定搞错了。

    反向逆推,毕竟他才做孟婆不久,出点错很正常。

    ……

    鬼界日子过得说慢不慢,说快不快,只是单一重复的日子很没有存在感,明明觉得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了,看了看存款才发觉仅仅过去几天而已。

    果然什么都不会快,除了钱花得快。

    为了心心念念的回溯,我每日除了供奉外,还积极地找孟婆打工,只是,这打工的内容有些难以描述:

    什么去收鬼界一种会发光蘑菇喷射的第一粒孢子

    ——我盯着不足指甲盖大小的蘑菇,左看右看,最后小心翼翼连蘑菇带土全部收集打包给孟婆;

    什么去采双生花在黑夜里盛开的那一朵

    ——要命,我只好故技重施,在白日里直接将其挖回来栽在樱花树下,浇以忘川水,没想到真的能开出花来;

    什么去找到忘川水里会说话的鱼吐出的唾沫

    ——我好言相劝了一整天,它竟越骂越凶,最后请出了梅姐的国粹才激它出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回骂的词居然都毫不重样。

    ……

    我怀疑孟婆就是在故意整鬼,但说出来可能连这几十元我都挣不来,于是我每天忍气吞声,有时候不自觉看着孟婆眼神便犀利起来。

    但是如果这些任务是真的孟婆汤需要的…

    —孟婆汤就这么恶心的吗?!

    —这汤是非喝不可吗???

    好在孟婆至少从不赖账,在经历了一日不见·真如隔三秋般的十几天过后,我总算凑够了还债钱。

    还钱那天我心情大好,自作主张决定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

    所以看到在小巷鬼头鬼脑只露出个脑袋的吴言时,我才意识到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不像往日缠着我要功德。我准备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他完全无视我,全神贯注地盯着街道。

    下班了还不赶紧去吃午饭,搁这躲仇呢?

    我看着街上稀稀疏疏的鬼来来往往,并没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歹人,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再仔细看时,吴言已经不知道躲哪去了,我下意识地去寻找,然而在盲目寻找中,却无意中撞到了一个女子。

    “我的女儿呢?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她嘴里念念有词。

    我看着她的眉眼,眼睛细长又十分年轻,只觉得分外熟悉,话到嘴边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这该不会又是我人间认识的什么人吧?

    我好生将她扶着问道:“妹妹,这里是鬼界,你女儿也许还在人间?”

    说完便觉着不对劲,哪个像她这样年轻的妹妹就有了女儿啊?

    总不能是未成年就结婚生子吧?

    妹妹看着我,像是在努力分辨什么,恢复了一些意识又说道:“不在了不在了…”

    她挣脱我的搀扶,不知道又念叨着“我的崽…”又离开

    我晃了晃神,无端地不安起来。

    即便不安我却也不知道能和谁说,吴言、孟婆他们身上总是有太多故事,令人捉摸不透。

    我的心底像是铜城铁壁,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我忽然就迷茫起来,如果我还记得自己的来处就好了…如果我还活着该多好,视线逐渐模糊,自己也不知道向着哪里走着。

    等我发现自己又一次撞到鬼抬起头来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冥行门口。梅姐摸着我的头,半搂住我温柔问道:“哪来的小傻子,又怎么了呀?”

    似乎曾经也总有人这样抱着我,我鼻头一酸,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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