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奈何桥】

    孟婆猛地松开我的肩膀,拂了拂衣袖,将手放在身后,一脸嫌弃的样子。

    幻觉吗?

    刚刚我以为他像真正担心的样子。

    “我……”,我艰难地从樱花树下半撑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发不出声音来。

    咳了好几声,我才忿忿地说道:“我还没有过完!”

    孟婆:“过完什么?”

    “过完我的人生啊!”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妈妈,谁知道就直接被喊醒了。

    孟婆:“你已经睡了一天半了。”

    我正在气头上:“所以呢?!”

    “回溯一般只有半天,可是你已经回溯了一天半还没有醒,你…想永远待在梦里吗?”孟婆的语气难得有了一丝起伏。

    “不醒来有什么后果吗?”我死鸭子嘴硬回怼道。

    “从前有个女子,她丈夫待她很好,可后来从了军,她至死也没能等到他。”孟婆突然扯开话题,像古时说书的,又像讲相声的,只是语气淡淡,把故事说得寡而无味。

    那女子郁郁而终后,便死心眼地在彼岸花畔等着丈夫归来。

    那年守桥的孟婆很是坏心,与她打赌她丈夫并不会记得她,破例让她日日在奈何桥头。

    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在没有时间的鬼界她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但她的丈夫再次出现时却是与另一位女鬼同来的。

    这女子总算是心灰意冷,又不甘自己的苦等,日日回溯,沉浸在生前的美好记忆中。

    后来她丢了些记忆,又舍不下那些时光,选择不断回溯自己的过往。从此她再也没有醒来,困死在回忆中,变成了八百里曼珠沙华的养料。

    我唰地一下站起来,不自在地跺了跺脚。

    ……

    绕来绕去不就是说我差点死在回溯里,直接说不好吗,怎么还吓唬鬼?

    “既然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接下来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个。”孟婆笑意森然地拿出那张高利贷合同。

    我大脑短路般空白了两秒,竟然有些记不清我何时签下的这个合同。

    我呐呐道:“这不都过去很久了吗?”

    不曾想孟婆敏锐地听到这小小的疑惑声,说道:“对我来说,仅仅过去了两天不到而已。”

    他将“我”和“不到”咬字极重,好似一把刀子,刀刀见血。

    我呵呵讪笑着,脚尖悄悄地移向桥外。

    “李竹丫,连本付息你是不是应该还我2420冥币。”孟婆指尖拿着一只签合同的黄褐色木笔。

    “你等一下,我来给你算…”我出其不意抢过他手中的合同,扭头就跑。

    我第一次做这种缺德事,不敢回头,自然不会发现孟婆只是收回木笔微微后退,目送着我一溜烟地消失。

    他手中又变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合同,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脑子还没治好吗?”

    【中国冥行】

    “没姐,救命……”我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一边将那份合同微微抬高。

    “你慢点,先缓缓吧”,梅姐拿过那份合同仔细看着:“利率为每日10%?孟婆怎么要黑心成这样?”

    我本就没有呼吸,只是肌肉的本能反应,很快便恢复过来。

    我摸着头不好意思道:“是我要求的,他当时说0.1%来着,我觉得太小家子气了…”

    梅姐点着我的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一个借钱的,还显出大气来了?!”

    “不是要骗钱吗,我都把名字改成李竹丫了。”我委屈地揉揉头。

    梅姐拿着那张合同,左看看右看看,表情复杂地对我说道:“合同既成,改名也没有太大作用,你还是祈祷孟婆不追究吧。”

    她看我心慌害怕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确实不是骗人的好料子……这样吧,我帮你把利息付了,你想办法去集齐本金。”

    我不抱希望地打开账上余额,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账面余额已经高达275.15元。

    咋回事?

    打开明细才发现,竟然有无数不认识的姓名在上面,拼拼凑凑,每天躺拿100。

    我在里面仔细翻找,试图找到爸妈的名字,可是始终找不到。

    不过至少按这个趋势下去,我不到20天便能还清这一身债务。

    高利贷的可怕之处便体现了出来,时间拖得越久,利息越高,利滚利滚利真是个可怕的数字。

    但或许我可以拆东墙补西墙。

    ……

    我是说,也许我该找个人借点钱了。

    【相思路】

    “吴言,你来鬼界这么多年,连2000的积蓄都没有吗?月光族都没你这么光的吧?”我坐在站台上,一副死要认钱活要赖账的坚决模样。

    “我也没来几年好吧!何况你回溯一趟,明明说好就把功德圈给我,现在居然还白手套空狼。”吴言愤愤回道,一边还在憋屈地做着手势。

    “你都来了几年了,怎么说也会比我有钱吧?”我死皮赖脸地不肯放弃。

    “我又没有亲人朋友,哪来的钱!”吴言手上青筋凸起,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的母亲和…”我察觉不对劲,话说一半又怕触及吴言的伤心事而打住。

    吴言怔了怔,自觉失言般地不再说话。

    不对不对。

    如果吴言的母亲和妹妹不在人间,吴言怎么会身边一个鬼也没有。

    吴言曾说自己是在2018年当上的主播,距今不过10年,他的母亲与妹妹怎么会不在人世?

    难道是意外去世而转生?

    可吴言又是怎么知道的?

    太多矛盾让我不得不重新打量吴言,他眼神坚定地看向前方不敢分一丝目光给我,我更加怀疑:“吴言,你没有骗我吧?”

    吴言这才看向我,恶狠狠地说道“骗什么骗,你才是那个骗子。”

    他气势上来:“说好的功德也没有,套我的钱,还怀疑我。鬼心可畏啊!”

    说到钱可真是心病了,我难为情地摸摸鼻尖,暂时放下疑虑。

    我悻悻地从站台离开,又转向了面馆,求助似地看向里面忙碌的老祁。手脚比划着整个面馆的面积,猜测着老祁可能会有多少存款,我又该怎么说出口。

    然而我眼尖地发现上面的牌子上写的是:

    【招牌糯米鸡】

    这个名字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脑海中闪过儿时妈妈带我去吃的那家牛肉粉。

    红姐…会是老祁的红红吗?

    我走进去,磕磕巴巴地和老祁解释着我欠债累累的情况。

    老祁眉头紧锁,看着我仿佛在默认了我迷途失足少女的身份。

    可最后老祁还是略微担忧地开口:“丫头,你……算了,我是做生意的,我可以把钱不要利息借给你,但你也得打借条给我。”

    他说话语气透着亲切,像是自家长辈般教训自己女儿。

    我自然是十分欣喜又顺利地借了钱,连话都连带着利索了起来,随口问道:“太感谢了老祁…对了,你人间的铺子也叫招牌糯米鸡吗?”

    老祁身形一滞,好像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了许久终于看到光的幽魂一般,眼神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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