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照顾了许南整晚，许南小时候身体不好，好像是因为房子里的油漆味儿没完全散干净她就住了进去
长大后其实好了很多，但每年总有那么几次会发烧，李一给她喂了药，给她换毛巾，许南一直流鼻涕，李一就拿着纸给她擦
许南半夜醒过来，看李一在旁边摸黑看手机，拍了她一下
李一一下坐直起来问她：“不舒服吗？”
许南坐起来打开灯看了眼表，两点半，“我舒服多了”
李一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是降下来点儿了”，又起床去开了壶热水，“喝口热水再睡吧”
许南点点头，她算是睡醒了，靠在床头看李一在厨房给自己忙活着熬粥吃
“李一”许南说：“我突然想起来，你最开始剃头的那段时间了”
“切”李一笑了声：“然后呢”
“你不是说，阿姨看到你剃头吓得几天没和你说话，还给你找了心理医生吗？”
“嗯”李一把泡好的豆子放进电饭煲里，转身面对许南：“对啊”
“心理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李一挠挠头，“鸡汤呗”
“对你来说有用吗？”许南刚开始听说李一妈妈给她找了心理医生的时候，内心还是稍微赞同了一下，李一挺爱美一人，高中时候时间再紧张也坚持两天一洗，突然有一天把头发剃光了，这在许南看来挺不正常的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你又不和我说”
“反正我现在挺好的吧”
许南没说话，捏着被角没回应，李一还是那个姿势，靠在灶台边发呆
她妈妈确实请了心理医生，还是请求高中班主任找的学校里的医生
李一被妈妈带到包厢门口才知道她要见的是心理老师
她有些诧异但也乖乖坐下了，心理老师让她妈妈先出去，只留两人在一个空间里
李一把帽子往下拽了拽挡住脸，不主动说话，等她开口
“我是一中的心理老师，你应该还记得我吧”她当然记得，高中时候学校一共也许就两三个心理老师，负责整个学校学生的心理健康
“记得”
“嗯，那就好”心理老师说话温柔平缓
李一不觉得自己在心理上有什么大问题，她只是着急寻求一个能和家里人好好相处的方法，如果面前这个人是专业的，是不是自己也能和她求助
所以李一主动说：“我在家里，很痛苦”
也许是见惯了因为家庭而出现心理问题的人，老师不觉得奇怪，“因为什么感到痛苦呢”
“我想对她好，我知道她爱我，我也想报答她，但我们总是出现争吵，我们一旦在一个空间就开始吵架，不管是多小的事”
剩下李一说了什么，她自己就记不清了，无非是像发泄又像是主动坦白，像面对许南一样都说了出来
但那个老师的话，一字一句，她都记得很清楚
“你也知道，我带过很多学生，有个学生自小父母双亡，家里老人也并不怎么管他，他过得非常辛苦，他要考虑学业，还要考虑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他那时候总是找我聊天，他真的很坚强，那么艰难的环境，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在前几天和我联系，说自己买了房，过得很好……”
“你看，他这辈子的苦都来源于他没有父母，他那么艰难的环境，都挺过来了，你有爸爸妈妈，家庭条件也不错，你的痛苦比起他的痛苦来，是不是小多了？”
李一当时的反应是，啊？
自己现在的痛苦，比起别人来要轻得多，所以现在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来源于，自己的矫情
李一甚至没敢抬头看老师，因为低着头眼睛直直瞪向坐在对面的老师的鞋
她那时候，眼睛好像能看见东西，但脑子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手脚也貌似不听自己指挥，妈妈进来后她迟钝的理解老师和妈妈说的话
“她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和她简单聊了聊，要是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联系我”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妈妈哽咽着去握老师的手
李一猛然抬头，看妈妈的眼泪顺脸颊流下，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
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更痛苦了
回到家后她径直走进卧室，窝进被窝里
她也在想，世界上那么多条件不如自己的人，那么多因为外在原因过的不快乐的人，自己的痛苦比起这些来不值一提
是这样的吗？
李一脑子乱乱的，她想着：原来自己没资格不幸福
李一又开始狠咬自己的嘴唇
在那之后，除了剪发是妈妈让步后自己的特权，她对妈妈十分顺从
穿什么，吃什么，或者反过来不穿什么不吃什么，她统统没意见
可她还是不快乐，妈妈也不快乐，妈妈时常悲伤的看向自己，问自己是不是不开心
李一说：“我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我有爸有妈有工作有朋友，我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
李一请了第二天上午的假，许南半夜醒过来和李一聊了会儿就又睡着了，李一也困，干脆请了个假也钻进许南的被窝睡觉
许南的不舒服持续到饭前就结束了，起床后喝了些在电饭煲温的粥，就在客厅披着毯子看电影
许南在家只爱看自己看过的电影，一遍又一遍地看，如果能看到新电影那一定是李一拖着她去电影院
上次江柏约自己去，她拒绝了，因为忙
和江柏见面的频率大概维持在一周一次，已经比她想象中频繁了，每次都是说好和江甜见面，但江甜身后总会冒出来个江柏
许南又不是和江柏不认识，对于加个人这件事许南本来就没什么意见
江甜倒是老觉得不好意思，“最近店里来新人了，江柏有点儿忙，吃饭不自觉就糊弄，所以我吃饭能带上他就带上他”
许南窝在沙发里，看眼电影看眼手机，不怎么专心
江柏在这个点儿又像往常一样跟自己道了早安并发来他做的早餐照片，一个水煮蛋，和一片面包
许南向上翻了翻记录，昨晚的晚安因为自己不舒服所以没有回复，他没连续发很多条
许南看了会儿，就一条一条的回应
“我昨晚八点多就睡了，因为太累了”
“我的洗衣液也没有很香，可能是香水味吧”
第三条消息还没发出去，江柏的语音就发过来了
是江甜的声音：“他开着车呢，他说等他到了再回你”
……
“着急什么”江甜把江柏的手机扣下，发语音的时候瞥到江柏给许南发了挺多
江甜心里有点复杂
她向后一靠，问他：“你觉得，许南对你有那方面意思吗？”
江柏回答：“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江柏从没明说自己对许南有其他想法，但江甜看的挺清楚，有几个店员在那次聚完餐后也问她老板是不是正追着许南呢
“你们都看出来了？”
“看不出来才不正常吧”江甜把手机撂到一边，“诶？你俩之前也总是单独吃饭干什么的，你真感觉不出来南南对你有点什么？”
“我感觉有”江柏坦白：“但是我不想太着急，主要是不想让南南太早就被迫做出个决定”
“也是”江甜点点头，“可以啊你，追女孩儿很有一套啊”
“我没追过人”江柏调了个头把江甜放下，火急火燎往店里走
他还没回许南的消息呢，怕她等着急
江柏对于怎么追求许南，很纠结，现在对于他自己来说，和许南处于一个朋友以上的界点感觉很奇妙，急迫也享受
那次聚餐他也是故意比平时更体贴了些，抱着一种，想让许南知道自己对她和对其他人非常不一样的小心机
江甜都看出来了，许南怎么会看不出来，其实他也听到了，吃完向外走的时候，江甜和许南的悄悄话
“你觉得我弟怎么样”
“挺好的啊”
“你没感觉出来？”
“什么？”
“我弟对你”
许南没说话，头也没回，江柏在后面跟着假装心思不在她身上
“我到了”江柏边走边看手机，“你今天休息吗？”
“嗯”
“要来我店里坐坐吗？”
许南顿了下，看了眼还在卧室睡觉的李一，回了句：“我看情况吧，你一整天都在店里吗？”
“今天是”
李一从卧室迷迷糊糊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她下午还要去上班，许南炒好的菜刚出锅
她做所有的菜，只会做成酱香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怎么调整调料的比例最后出来的菜都是黑乎乎一团
李一习以为常，舀了碗粥直接开吃
许南没胃口，坐在李一对面问她：“你下午还上班吗？”
“废话”李一咳嗽了声，听着许南的声音还是闷闷的，“怎么，你今天还要出门儿啊”
许南点点头说：“嗯，也可以等你下班再去”
“去哪儿”
“朋友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