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的工作算是步入正轨，不能像之前那么自由，每天准时上下班，只有周末才有空约许南
她在这座城市没有朋友，像许南一样，分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社交圈，离开那座城市后连同事都不再有
所以回来后，她在情绪上非常依赖许南
她晚上想约许南吃饭，许南拒绝了：“今天好累，我想直接回去睡觉”
“你不吃饭吗”江甜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
“最近牙疼嘞”
“好吧”许南听出江甜的声音低下去，貌似是不开心，她黏许南，但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晚上来我家吧”许南正准备下班，她最近也许是天燥上火了，牙疼嗓子也疼，喝了好几天菊花茶了，没骗江甜，明天她休息，挺想回去直接瘫在床上休息的
“算了”江甜看了眼没做完的工作，“我其实还得一会儿才能下班，你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再约吧”
许南没推辞，应了两声就挂了，她不舒服，又像感冒又不像，昏昏欲睡的没什么精神，但也没打喷嚏没发烧
因为这两天不舒服也没开车，现在下班高峰期，就慢吞吞走着
一个人背着大包，里面放着宿舍里穿不上的旧衣服，还提了两双鞋
太阳即使快要落下去也很晃眼，因为拿了重东西走落了一身汗，许南吸吸鼻子，又是一股酸涌上眼睛，只是不舒服的生理泪水
开始后悔今天不该不开车走着上班，又不好意思让同事送自己一程
自从放完暑假后她每天都回那个房子，之前不愿意回去是因为里面空，没什么人气儿，只有李一要去住的时候才回去几天，后来就是因为
江柏送了花，其实没养几天就枯萎了，她没经验，即使悉心照顾但还是像所有的被买来但只放着观赏的花一样
到家后许南在门口把包和鞋扔在地上就扑在了沙发上，李一开门进来的时候许南已经就着这个姿势两个多小时了
李一把包里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从卧室里抽出条毯子来盖许南身上
“我没睡”许南头埋在枕头里，鼻音很重
“你是不是病了”李一坐在她身边摸摸她的脖子，汗津津的
“嗯”许南还是没力气动，“困”
“吃东西吗？”李一翻出手机来看了眼：“要不喝个粥”
“没胃口”
李一也没强迫她非要吃点什么，“你这就是累的，多喝水，休息够了就行了”
许南胳膊肘撑着抬起头来，又趴下去，闷声问：“咱俩很久没见面了吗？你头发长长了”
“长了吗？”李一摸着自己的小平头，“这个长度好丑啊，我明天再去剃了它”
“你不打算再留长了吗”
“不打算”李一向后躺倒在许南身上，“这你还真别劝我”
“没劝你”许南不知道李一为什么要剪成短头发，她好奇但没问
李一剃头发也挺多年了，中间有几次快留到耳朵的时候又去剃了，她说这个会上瘾
“像没穿衣服泡凉水澡的感觉”
她不觉得这样不好看，但还是买了很多类型的假发，带帽子的，齐刘海儿的，大波浪的
其实她只在两个人的时候露出自己的光头来，其他时候不是帽子就是假发
她虽没刻意隐瞒自己剃了光头的事实但也抗拒在别人面前大方展示
“你这光头剃的”许南在沙发上坐着看李一挑假发：“出门还得戴假发，不累吗？”
“还行，一天换个发色发型呢，多酷”
她的衣柜里是大部分是裙子，从来不穿，许南大概知道为什么
李一个子高，又瘦，有次两人一起回她爸妈家，她穿了一条到脚的连衣裙
从她进门后，李一妈妈就认真上下打量穿着裙子的李一
不管李一在做什么，她妈妈也不说话只是在背后盯着
李一像是习惯了，即使她妈妈那样做也没有问为什么
在吃饭的过程中，李一妈妈夸许南：“南南你穿裙子真好看，不愧是舞蹈老师，身段儿就是好”
许南还没回应，她妈妈就瞥了眼李一说：“你看你穿得叫什么，难看死了”
李一夹了块肉放进许南碗里，没什么表情的说：“也没有难看到“难看死了”这种地步吧”
“就是难看死了，我都和你说了你不适合穿裙子，你还是老买裙子乱花钱”
“对对对难看死了难看死了”
这不是他们初高中时穿衣服还得爸妈领着去买自己做不了的决定的时候，而是李一已经参加工作两年了
李一妈妈把筷子砸到桌子上，看着李一，“我不是在为了你好吗？只是让你别穿裙子而已，你有什么好犟的，本来就是，你穿裙子就是难看死了”
“难看死了”这四个字尤其的咬牙切齿
李一神色如常吃着饭，甚至和许南正常聊天：“你多吃点，我爸做的鱼可好吃了”
李一妈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脸有气不知从何处发，只好低头继续吃饭，许南摸摸鼻子有点尴尬，等这顿饭吃完李一就带着她离开了
“阿姨最近心情不好啊”
“没有，她就是这样的”
“什么？”
“就是这样咄咄逼人的，我知道她很爱我，但我有时候又觉得，她好像恨死我了”
李一说得直接，许南惊了下，这不是许南第一次来她家，她妈妈是嘴毒，那时候李一的反应是
和她妈妈一起闹着，那时候许南还以为这只是他们的相处方式，虽然李一那时候的笑非常不自然
李一回了许南爸妈家，俩人一起缩进被窝里聊天
“小时候不懂反抗，我妈怎么说我都不敢顶撞，叛逆的时候知道顶嘴了，她骂我我就骂回去，她骂一句我顶十句，上大学后因为只能在暑假和寒假和她见面，在学校的日子真的，很想爸爸妈妈”
“我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懂事才能让她那么生气，放假回家后我尝试好好和她说：她这样说话我会不开心，她可以委婉一点，她每次都不说话，下次还是那样挖苦我”
“有一次又因为我披着头发不想把头发扎起来，我俩又吵起来了，我不能理解我只是不想扎头发她为什么要说那么难听的话，我气疯了顺手拿起餐桌上的碗举起来想砸她，快要砸出去的时候……”
“嗯？”
“我停下了，我看到我妈拿手挡住自己的脸，上半身甚至害怕的在抖，她才一米五几，看起来特别的，可怜，我当时脑子里就在想：我怎么能这样对我的妈妈，那是我的妈妈，我又想：我怎么变得这么不理智，和之前她对我一样疯狂”
“再后来就是现在这个态度，不和她顶嘴，不接受她的意见，如果她再说下去干脆不理她”
“但是我和她都不开心，我来你家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你和叔叔阿姨怎么相处的，但这在我家里好像根本实现不了”
李一在哭，许南钻出被窝把床头柜的卫生纸拿进来，“那你爸爸呢？”
“他在家不怎么说话，我和我妈一吵他就躲进卧室了，应该是怕我妈把火又发在他身上吧”
“他也安慰过我，但只是说不让我和我妈犟嘴”
“他在家没什么存在感，我能确定我妈爱我，但是确定不了我爸爱不爱我”
李一说了很多，把自己的委屈都说了出来，也许是倾诉欲上来了，她还和自己说：“南南，其实我一开始性格很糟糕，你也知道，我经常因为一丁点儿小事情一点就着，但是遇到了你之后我才，变了些，我学着你在遇到任何事之后都觉得没关系”
“我真的很珍惜你”李一抱住许南，哭哭啼啼的把所有心事都说了出来：“我也好羡慕你啊”
许南紧紧搂住李一，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对自己来说是非常不一般的朋友
把李一送回家后，许南坐在爸爸的车上，想象不到自己如果是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是否还能是“自己”
李一一直知道自己无法共情妈妈的处境，上有老下有小，操不完的心和做不完的事，她看到妈妈因为爸爸的沉默而崩溃，也因为和爷爷奶奶相处不融洽感到委屈
可自己不愿意做出气筒
不愿意做出气筒也是一种不孝顺吗
李一半五十的人了，和家里人相处了二十五年，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融洽一些，连表面的和谐都做不到
朋友到家做客也隐藏不好
李一叹了口气，眼睛还是肿的，也不想回家，就在单元楼门口坐着吹风，一遍又一遍挂掉爸妈的电话
实在不想让他们着急，还是给爸妈发了消息说自己半小时内回去
说实话和许南聊完天她轻松了不少，许南没安慰她什么，这件事情也不是许南安慰就能解决的
她妈妈给她发消息，还是老一套，说自己不理解她，不包容她，最后又说对不起，如果不是自己她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李一突然很憋屈，像那次想把碗砸向妈妈时的冲动又涌了上来，她使劲儿掐自己，使劲儿捶打自己的腿，用牙齿咬自己的嘴唇
还是不解气，于是最后，她进了理发店，还是冲动的语气：“我想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