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凌月是在某天的清晨醒来的,鸟声鸣鸣,天色正好。

    第一眼望见的就是馆陶长公主通红的双眼,不知是熬了多少个夜晚。

    “阿...母......”

    “先莫说话,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的儿,你可是让阿母好一通揪心......”说着像想到了什么,忙向外室唤道:“义先生,我儿醒了,你快来看看......”

    就在她话落的同时,一个给人一种落拓不羁感觉的陌生人出现在了眼前。后来凌月才知道就是他妙手回春,将已经一脚踏进死地的自己给拉了回来。

    凌月怔怔地看着他给自己把脉,又细细地交代了馆陶长公主该注意的一些东西以及病后的调理。

    或许是刚醒,脑子还有些迟钝,凌月只见到他的嘴开开合合,却半点都未听进去他说了些什么。

    但她阿母却听的格外认真,偶尔还会问上一嘴。

    稍微动了动身体,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没一会儿,眼皮又变得沉重起来。

    很快,凌月醒来的消息也被馆陶长公主打发人回禀给了窦太后和景帝。

    窦太后当即就红了眼眶,“我的月儿果然是有福气的,知道我们念着她,不舍得走。”说罢,召来长信詹事,选了不少药材还有玉石器物,给馆陶长公主遣来回禀消息的家令一并带回去。

    “玉能辟邪,这些给月儿挂在寝室里,枕头下,床榻下也都要放上。她小小的人儿,容易受惊,鬼神最知道如何钻空子。说不得这次就是如此,不然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出现惊热。有了这些就不怕了,给她压着呢。回去告诉你们长公主,仔细着些,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诺”家令赶紧恭敬应道。

    景帝也如出一辙,送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和各种顽器,还送了个人上门。确切的说,是刘彻迫不及待地求了景帝,才能出宫探望小表妹兼未婚妻。

    四个小的也闹着要一起来,被刘彻斥责一顿,不敢再闹了。

    是以,凌月一睁眼就见到了坐在床头捧着竹简的人,一边看竹简,一边隔着会儿往她这边看一眼。

    见她醒来,仿佛还有些不可置信,反应了一下才凑上来,“你终于醒了,还难受吗?我叫义郎中过来给你瞧瞧......”

    尚有些怔愣的凌月下意识地拉住了他,不太确定地叫了声“表兄”?

    刘彻立刻觉出有异,“莫非不认识我了?”

    凌月摇了摇头,“我以为是在做梦,但是究竟是我梦到了表兄,还是蝶梦到了表兄呢?”

    刘彻闻言笑了一下道:“或许是我梦到了月儿你,也或许我本就是入你梦中的那只蝶。”

    凌月道:“我有办法可以证明。”

    刘彻道:“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就听见“嘶”的一下自刘彻的口中发出,原来是凌月对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咬完还问道:“疼吗?”

    “疼”

    “那就不是梦。”

    在竹帘外看着这一切的馆陶长公主问道:“孤这时候进去......算不算打扰人家的好事?”

    青娘想笑又不敢笑,生生憋着回道:“奴也不知。”

    馆陶长公主横了她一眼,“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能知道甚。”

    青娘笑道:“奴知道翁主平安无事,其他的知与不知又有何重要。”

    馆陶长公主笑骂道:“你也学会糊弄孤了”,可说着说着却红了眼眶。

    “她都不知道为了她,孤......罢了......只盼她好好的,无灾无难,平安顺遂......”

    经过义无名的调养,凌月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脸色也有了大病之前的红润。馆陶长公主见了甚是满意,赠下了丰厚的谢礼给义无名。

    便是窦太后和景帝,也对这个救回自家孩儿的郎中,甚为看重,并赐下了重金。

    只是得了诸多赏赐的义无名倒未见得多高兴,至少在这短短的一刻钟的时间,凌月已经听他叹了数次气了。

    “义先生有心事?”凌月终是忍不住问道。

    仿佛就在等凌月问这句话,义无名期待道:“确有其事,翁主可会帮在下?”

    “先生先说是何事,你不说,我焉能知晓。”

    义无名便知晓,小翁主也非随意能糊弄的人。正如此,他才没有找错人。

    “在下离家已久,甚是惦念家中的侄儿与侄女。如今翁主的身体已大好,只要按照在下的方子再喝几贴药,已然无碍。在下这便想着离去了。”

    凌月略一思考便明白了他这一举动是为何,定然是阿母看中了他的医术,不愿放人离去。因而才有了对她的这一番试探。

    但她有一点不明。

    “先生何以觉得我能帮到你?”

    义无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是我来之前许国太告诉我,若有不决之事,小翁主或可相帮。”

    凌月自是知道许国太是何人,她贴身戴的项坠便是其所赠,她的母亲无数次告诫她,这是许国太所赠,万不可轻易摘下。而提到许国太时,母亲脸上总是带着一股郑重。

    就连此次义无名来为她医治,也是出自许国太的授意。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总归不是为了害她。

    心思电转间,凌月再次开口,“先生为何想要离开?阿母赏识你,便是外祖母和舅舅也知你医术卓绝,有意召你进宫成为侍医。届时,两宫信重,利禄功名唾手可得。不比先生当下,明明身怀一身精湛医术,却籍籍无名,落拓如斯。”

    义无名沉默了一会,方才叹道:“功名利禄,世间何人又能抵挡,只是我散漫惯了,比起长安的繁华,更喜山野的淳朴。况且愿为皇家效力的人千千万,不差我这一个,但天下黎庶却需要我这样一个为他们看病的郎中。”

    “先生高义,倒是凌月狭隘了......”凌月心下一动,当即就有了决意,“待我去寻阿母,少时会给先生一个答复。只盼先生不忘其志,仁心济世......”

    义无名拱手道:“多谢翁主。”

    凌月也不耽误,当即去了馆陶长公主的院中,不知母女两人说了什么,很快义无名就被请了过来。

    馆陶长公主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既然先生去意已决,孤也不便多留先生了。还望先生此去珍重。只是人生无常,少不得往后还有需要先生出手的时候,届时,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长公主殿下严重了,若有需要,在下安敢不从。”虽然有了这个以后的承诺,就像把刀悬在了头顶,但为了能早早离开,此刻答应又何妨。

    果不其然,馆陶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显得真诚了不少,还说要摆宴为对方践行。

    而义无名忙推辞。

    馆陶长公主也便顺势作罢,对方既然不愿承这份情,她也懒得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在对方说要回去收拾行李后,痛快地让人退下了。

    待得室内只剩下母女二人,馆陶长公主对凌月道:“可是合你心意了。”

    凌月撒娇着扑到馆陶长公主怀中猛点头,“也是阿母英明。”

    馆陶长公主嗔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随即又叹道:“我的儿,良善本无错,可也要看何人何事。天下之事如此之多,你又如何管的过来。何况,有些人并不值得你的良善。”

    凌月心知自家阿母说的是薄子衿,这也是自她醒来后,母女两人第一次说到薄子衿的事。

    凌月闷闷道:“无关良善,也非对错,儿只是凭心而已。阿嫂的事,儿并不难过,儿已经给过她机会,只是她心中有鬼,见到的一切便都成了恶意。阿母,你是不是怪儿自作主张,未能及时告知于你?”

    馆陶长公主笑道:“孤知我儿是为了家中名誉,阿母只会欣慰我儿作得下决断,看得清局势。若想成为棋盘上的赢家,该是有此种手段。只是......”

    还是心太软。你对别人仁慈,别人又可会对你仁慈。就像此次,你对薄子衿秉持着一份怜悯,她却为了她的龌龊事不被泄露出去,而不惜对你痛下杀手。可见,人在自身利益面前,是无仁慈可言的。尤其是皇权之家......

    这些话在馆陶长公主的舌尖转了一圈,终是没有被说出口。

    她自己不得不硬下心肠,不得不步步筹谋,不得不双手沾血,为自己,为母后和弟弟挣出一条路来。但她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如此。

    既想她早点认清这世间的险恶,又惟愿她永远纯真,不谙世事,馆陶长公主此刻便是如斯的矛盾。

    顿了顿,馆陶长公主终是摇了摇头,“此事莫要再提了,阿母自有分寸,你只管好好养身体,旁的哪需你小儿家家的操心。对了,你舅舅赐下了不少好东西给你,他知道我的月儿委屈了......”

    凌月想开口问什么,可馆陶长公主并未给她机会,笑着继续,“回头我让青娘给你送去,可要对你阿姐保密啊,不然又会被她讨去大半。阿母知我儿不在乎这些,只是阿母不愿你受委屈......”

    凌月听着馆陶长公主絮絮叨叨的话,知她不愿让自己再追问,便是问了,也得不到任何回答。凌月便歇了心思。且听她阿母话里的意思,舅舅当是得知了此事,那便不是她能继续掺和的了。

    馆陶长公主看着自己怀中昏昏欲睡的凌月,一边轻轻拍抚着她,一边想着她将此事哭诉给景帝时,景帝的态度。

    虽然生气但并未大怒,也未召太子前来证实或是责备,只请她将此事瞒下来,便是母后也莫要告诉。过了这些时日,宫中也未有关于此事的一点风言风语传出。看起来一片平静。

    平静不代表是好事,至少对太子来说,景帝因此事惩罚他,说明在景帝心里还愿保他的太子之位。如今连责备都省了,怕是景帝看在太子妃腹中孩子的份上,给他的最后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馆陶长公主的目光一闪,唇角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她当给这表面平静,实在早已沸腾的湖面再添把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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