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灯随着亮光升起又落下,随之墙面上的星星也亮了起来。
鹿渔抬手遮住眼睛,她想起了坐在飞行器上往上看夜空的情形。
没了灰尘烟雾的阴霾,星星挂在湛蓝发黑的夜空中,漂亮得如同深埋在地面的宝石,鹿渔微微分开手指,她仰面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
哪怕光亮微弱,但人的眼睛总归是脆弱的,鹿渔看着看着,眼睛有些发酸,几乎到了麻木的轻微疼痛。
鹿渔伸手遮住眼睛,她的眼睛依旧不自觉带了些泪水。
不知道是因为刺眼的灯光,还是因为其他的。
肚子叫了一声。
鹿渔眨了眨眼睛。
温伯尔不让她喝营养液,让若周去做了饭。
她头一次拒绝了温伯尔的要求,直接上了楼。
他想要杀她,又对她这般好。
鹿渔伸手遮住眼睛,她不自觉又眨了眨眼睛,睫毛划过她的皮肤,让她心尖不自觉一颤。
肚子又叫了一声。
鹿渔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往常几天没吃饭只喝一点营养液都能供养她半个月,可自从来到蔷薇岛屿之后,她再也没饿过肚子。
可以后温伯尔找到其他偏好的食物资源。
她又该怎么办?
鹿渔微垂着眼帘,她从床上站起来,虹膜解锁自动开了门。
楼梯处没开灯,鹿渔也没有开灯的心思,她摸黑下了楼。厨房是自动的,只要输入想要吃得饭菜,等上几分钟,饭菜就会很快做好。
鹿渔踮起脚尖,她点击输入算法。
厨房用具发出很淡的微光,笼在地面。
窗户似乎没关紧,有轻微的风声吹过,发出“呜咽”的声音,地面上的影子也恍惚一瞬。
鹿渔的心瞬间被提起,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撞到硬邦的胸膛上,蔷薇花香裹着森冷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
影子交叉分开。
鹿渔听见温伯尔的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情绪的:“饿了?”
温伯尔还在?!
他不是开飞行器离开了吗?
她明明听到了飞行器窸窣的声响啊。
迟来的害怕和惊慌将鹿渔裹挟起来,她颤着指节,她很小声的说道:“有些饿了。”
耳边响起温伯尔意味不明的笑意,鹿渔听不出来他是否生气,许是只是带了些戏谑意味:“过来,还有五分钟才好。”
鹿渔老老实实的跟在温伯尔身后。
沙发凹陷一角。
鹿渔选了个边上位置坐好,她坐得笔直,脊背也挺得很直,双手老实交叠的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这确实是可以承认的。
温伯尔对于她来说,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但也不只是她,温伯尔对许多人都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鹿渔这样安慰着自己。
五分钟,明明很快的时间,鹿渔却感觉像是过了很长时间那样。
漫长又煎熬。
温伯尔没有任何呼吸声,若不是她的余光有时会落到温伯尔的身上,她几乎以为温伯尔可能已经走了。
客厅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偶有未敞开的窗户透过来得光影和自由的风声。
“五分钟到了。”
鹿渔反应过来,她慌里慌张的起身,应了声后,客厅里的灯光亮了起来,她没敢看温伯尔,几步便跑进了厨房。
温伯尔本来阖着的双眼睁开,他看向鹿渔跑动的方向。他本来的视野就不受黑暗影响,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小心翼翼下楼的时候,竟然没有看清她的装扮。
她就穿了件棉质睡裙,脚上什么也没穿,踩在地毯上时,整个人走起路来,发尾倾斜,显得整个人一蹦一跳的,难得多了些活泼和生气。
温伯尔觉得自己应该生气。
但他好久没有生气这种情绪了。
他将流浪兔带回家,拒绝了她要喝营养液的决定,流浪兔便不高兴了,惊慌着直接跑上了楼。
饭做好了,一口也不吃。
最后,他只好让若周把饭吃完。
流浪兔从坐上飞行器便没吃一口饭,他想着她总归会下来吃饭的,便让若周先把飞行器开走。
受了惊的小兔子便偷偷摸摸的下了楼。
温伯尔从未有过这种新奇的体验,他确实不知道身体年龄仅为十八岁的鹿渔整天在想些什么。
这像是个全新的玩具。
鹿渔端着饭出来的时候,余光看见温伯尔正在看纸质书,她第一次看见温伯尔看书,还以为他们这种上层阶级的人,直接可以提取脑袋里的芯片,不由一惊,几乎要摔在地面,她下意识的低下头,生怕温伯尔发现她的糗事。
耳边却突然响起温伯尔的叹息声,他的声音低低,又是给人一种温柔又包容的错觉感:“走路看路。”
鹿渔下意识的应了声,她将碗碟放在桌面上,坐在凳子上,她低着头不敢同温伯尔对视,听见他的声音:“只喝碗汤?”
他的尾音上扬,确实是真切的疑惑。
鹿渔点了点头,此时她发现桌面上落了层阴影,阴影向下,团在她的脚边。
鹿渔震惊的睁大眼睛,汤勺落到碗中,发出“铿锵”的声音,她吓得直接往后移了下,凳角同毯子发生细微的摩擦声,她低头看了下去。
他半蹲在地面,似乎意识到鹿渔的猛然后退,温伯尔抬起头看她,明明此时她居在高位,他半蹲在地面,可鹿渔在温伯尔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找不出任何的不适感,反而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
温伯尔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手里拿了双平底的毛茸茸的拖鞋,语气很淡:
“抬脚。”
鹿渔呆怔的抬起脚。
森冷的指腹有一瞬扣住她的脚踝,鹿渔感觉像是陷入了沼泽地一般,下沉的晕眩和牵拉的绝望感让她的脑海有一瞬间发懵。
她的心脏随即出现了最原始的反应。
“彭——”“彭——”“彭——”
心脏在跳动。
水流声唤醒了鹿渔的神智,她的脚面贴合着柔软的拖鞋,低头拿勺子的手指却微微发颤,似是心脏震动声响太大,导致她的手臂也被迫有些发麻。
鹿渔机械的将勺子放入唇边。
余光中对面的椅凳被温伯尔拉开,他的衬衫未敞,若隐若现的身材线条暴露出来,他的指节捏着纸质书,指骨上的青筋微突,顺着他的掌骨一直延伸到他的手臂线条上,整个人有种松弛的自在感。
温伯尔似乎察觉到鹿渔在看他,他没有抬头,声音很低:“有事儿?”
他的声线很低沉,喉结微微耸动时,冷白的肤色上若隐若现的透露出一种性感来。
鹿渔吓得立马低下了头,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声,余光瞥到温伯尔手中的书上,似乎想到什么一样问出口道:“温、先生,您在看什么书?”
小兔子说完之后,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温伯尔轻啧一声,他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低低的,含着笑意的,很是好听:“抬起头。”
“封面上有字。”
鹿渔本不想抬头,但又耐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视线落在封面上的字上。
《青春期心理大全》
鹿渔只看了一眼,耳尖通红,她又立马低下头,捏着汤勺的手微微捏紧,不断的搅动着银耳汤。
青春期?
古地球将女孩的青春期定义为十岁到十八岁。
这个青春期是指得她吗?
温伯尔在关注她吗?
鹿渔不自觉的捏紧手指耳边响起温伯尔的声音,又低又轻,带了些笑意:“所以,小姑娘可以告诉我,最近在别扭什么吗?”
鹿渔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却又听见温伯尔的声音,又低又轻:“别急着否定,小姑娘。”
“是缺了什么吗?”
“缺钱?”
鹿渔摇了摇头。
温伯尔给了她一张无限额的黑卡,就连林宥恐怕都没有她有钱。
“让我想想,你最近在学枪和飞行器组装,是因为没有自己的枪支和飞行器而难过吗?”
鹿渔摇了摇头。
其实也并不是班里每个人都有枪支和飞行器的,像林宥那种高层财阀子弟也只是少数。
“那是什么,”纸张轻微响动的声音响起,温伯尔很慢的说道,他似乎在思考:“财阀子弟一般都有自己的房产证,你是因为这而不开心吗?”
鹿渔摇了摇头。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房产证的。
蔷薇财阀曾在下沉市场做过调研。
人的一生无非是同三样事情做斗争,金钱、事业和爱情。
而古地球根据年龄划分了层级,青春期的小朋友又会为学业、爱情和人际关系而发愁。
“有人欺负你了?”
鹿渔摇了摇头,她听见温伯尔的骨节敲在桌面上的声响,一顿一停。
鹿渔的心脏似乎被他捏紧,一紧一松,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就是爱情了。”
温伯尔似乎下了定论,他的声线依旧低低,“爱情”这两个充满世俗欲望的载体在他的唇里吐出来时,鹿渔几乎瞬间感受到一种被牵拉的感觉。
抓紧心脏的掌骨微微分开,心脏“彭”得声,死命的跳动起来。
温伯尔收起手中的书,他靠在椅背上,看着鹿渔刹那间变得苍白的面色,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他很平静的问:
“哪家的人?”
他又问了遍,
“林家的那个小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