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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无人,萧衍也就不跟李缙讲虚礼了,将佩剑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摘掉身上沾满寒意地斗篷朝旁边一扔,“你这还没到京都呢,就给我把人看丢了?”

    李缙亲自从炉子上取出温着的酒壶,倒了一杯热酒给萧衍推过去,“哎哟,我的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这得亏是你把他给找回来了,看你这架势,要是找不回来,我还得给他抵命咯?”

    萧衍一个眼刀过来,李缙赶忙求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没把人给你看好,让人给偷了。以后我一定给你看牢点,行了吧?快喝了吧,暖暖身子,骑了这么久的马,你也不嫌累,歇歇再骂我吧。”

    萧衍哭笑不得,“我这还没骂呢,你倒有十句在等着我。”

    李缙叹了口气,“看你这样子,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吧,我让人先给你备点热水,洗洗?”

    萧衍本来是有一通气的,被李缙这么一闹,也消了大半,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先说正事,我还得赶回凉州。”

    李缙正色:“我这里只抓到一个送菜的,可他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有人用他家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让他给雁西的饭菜里下了迷药。是江湖上的人,我查不到更多痕迹了。我以官驿为中心,八个方向都派了人,可是动作还是没有他们快,我也没有想到,他们真的会回了凉州。我以为...”

    萧衍明白,任谁第一反应都是那帮刺杀自己的人绑了雁西来作为要挟,既然是为了要挟自己,雁西必定不会放在离自己太近的地方,毕竟,在凉州城内,一旦露了马脚,萧衍就算掘地三尺也不会放过他们。

    萧衍摇摇头,“不是他们,幕后之人我已经找到了,你不用太担心。不过,经过这件事可以看出你的护卫队简直漏洞百出,这后面还有这么长的路,你打算怎么办?或者,我再给你加一队人?”

    李缙:“加谁?你的萧家军?边城守军无诏进京可视同谋反。放心吧,高林已经派人快马回京,不日舅父就会派人来迎我们。”

    萧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暖意从体内渐渐散开,“抱歉,或许,我给你添麻烦了。”

    李缙拿起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萧衍的空杯,“我们之间永远不必说这个。”

    萧衍点点头,思绪却飘到了阿凌身上,将她整个前后谋划在脑中浅浅走过一遍,越想越觉得趣味无穷。

    阿凌一个住在难民堆里的小女孩,自己生计都难以维持,却能使唤得了江湖上的能人,还能叫官道上的人抓不住一丝把柄。同时,有这样的本事却不用来求财,女子之身却有潇潇君子骨,萧衍心里不禁对这个少女生出一丝敬佩。

    对面的李缙看着萧衍深思远走,却面带笑意,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萧衍道:“我笑,我可能捡到宝了。”

    李缙奇道:“什么宝?”

    萧衍笑意更深,“一个比你聪明的人,你说是不是宝啊?”

    李缙立时不乐意了,“是啊,比我聪明的人多了。诶,话说皇兄就比我聪明不少,也不知他这个宝会被谁捡走啊?”

    另一个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萧衍揭开盖子,热气喷薄而出,横亘于两人之间,模糊了萧衍的神色。

    正当此时,门被敲响,门外传来高林的声音:“殿下,想必郡主长途奔波定是饿了,奴才便叫人给您和郡主备了点吃食。”

    李缙端正仪态,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高林忙活饭菜的时候,李缙吩咐道:“让出去的人都回来吧。”

    高林退后一步,恭谨道:“已经放出信号了,明晨之前该是都能抵达驿站。”

    高林见李缙没有其他吩咐,道了一声“奴才告退”之后便退出了房间。

    萧衍打量着高林进来后李缙的脸色,“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高林骂你了?”

    李缙一反常态,闷着脑袋不吭声,往萧衍碗里夹了块肉,萧衍从他眉目间居然看出来了一丝为情所困的忧伤,心思急转,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是...皇后不同意你和杜殊仪?”

    李缙神情郁郁,“说你呢,扯我身上干什么?”

    杜殊仪是当朝太师杜寒松的孙女,在李缙几人年幼的时候,今上曾将杜寒松请进宫做几人的教习,并授他皇子少傅的官衔,还特准他将自己的孙女接进宫做皇子公主们的伴读。

    是以,萧衍和杜殊仪曾有过几年的同窗之谊,只是幼时的萧衍顽劣不堪,是杜太师眼里的烂泥,可是杜殊仪却不一样,她容貌昳丽,性情随和,整个人跟出水芙蓉一般,清淡如水,却叫人敬爱有加。更难得的是,杜殊仪才冠京都,还曾得到过圣上亲赏。

    别人或许不知道,萧衍却知道,一向以风流倜傥自诩,处处留情的李缙,心里真正在意的却是这个杜殊仪,他那花孔雀的屏多半时候是为了杜殊仪而开。

    听到李缙的回答,萧衍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我猜猜,皇后不仅不同意你娶杜殊仪,还让高林给你带来了另一个让你更不高兴的消息...”

    李缙停箸,一脸认命地回道:“你继续说。”

    萧衍:“你生气了?”

    李缙摇了摇头,神色淡淡道:“没有。你说的都没有错,我为何要生气。只是你啊,哎...”萧衍自小便爱争强好胜,一张嘴更是不饶人,说话总是一针见血,刺得人鲜血淋漓还只当心直口快。

    萧衍瘪瘪嘴,“我就知道你找我讨军功,还赖在凉州不肯走,就一定是有事。”

    李缙被萧衍提起这档子事,本来满腔愁闷,但看对面的萧衍居然恢复了几分曾经的活泼,不禁欣慰不少,“母后想让我娶赵昭。”

    萧衍终于惊愕地抬起头,赵昭她自然也认识,她是赵相国的幼女,皇后的亲侄女,也曾和她们一起进学。她因为出身高贵,父亲和姑母皆是当朝的实权掌握者,所以行事说话一向嚣张跋扈,她在他们面前一直似一只高傲的白天鹅,从不屑与他们为伍。

    萧衍惊愕的原因还不止于此,是因为赵昭虽然看不上萧衍和李缙,但却对出身虽不高,但同样才貌双绝的李稷青眼有加,她如何会同意嫁给李缙呢?

    但其实这件事情也不难想,皇后虽然人品持重,但她身后是整个赵氏家族,她自己即便不愿争,她背后的家族也会迫使她不得不去争。

    萧衍:“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自己怎么想的重要吗?”李缙不无自嘲地说道,“我以为我有了军功便能换取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谁知道我费尽心思换来的军功却成了他们手里争权夺位的筹码。”

    萧衍:“那你就这样接受了?”

    李缙抬起头,看出她话里有话,安静地等待着萧衍的下文。

    萧衍思索片刻,“你的思路其实没有错,权利握在谁的手上,谁就有发言权。你此次回京,我想圣上定会对你大加奖赏,逼退北狄的战功不比一般的功劳,即便不给你个王位侯爵的,也会给你一定的实封。有了实封,你还怕什么,大不了一走了之。”

    人都不在京都了,即便争他们也无所依靠,总不能捏个人偶出来给他们当太子吧。

    李缙好笑又无奈,话虽然说得容易,可是一走了之,又岂是等闲能办到的。况且,“你说的容易,不是谁都能像你这样洒脱,说一走了之就能干干净净,毫无牵挂地离开的。”

    萧衍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当然知道李缙此人虽志不在权势,但极其重情重义,不论兄弟之谊,还是亲人之情,“那,我再送你一个大功劳,怎么样?”

    李缙看着对面狡黠一笑的萧衍,瞬间觉得自己又被她绕进去了,“好哇,说了半天,这根本就是你给我设的陷阱,好让我甘心情愿替你办事!”

    萧衍笑开了,给李缙满上一杯酒放在李缙手上,又举起自己手里的一杯,“好了,看开点。毕竟旨意还未真正地下来,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不是吗?”

    夜色渐渐深了,萧衍和李缙还在屋里商议,没有人敢进去打扰。

    等到半夜,见他们还没有结束的意思,福生只得无奈地望着雁西的屋子叹了口气,回去歇下了。

    萧衍走出李缙房间的时候,整个驿馆人声悄寂,只有几个巡逻的侍卫简单向她行了个礼。

    连着下了多日的雪,今天难得放晴,深沉的夜色中透出一点月光。萧衍蹑手蹑脚走进雁西房间的时候,房里已经熄了灯,雁西躺在床上,呼吸平静而绵长。

    萧衍从怀里拿出从李缙那里要来的金创药,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雁西手上的勒痕在浅淡月色中异常明显,前两日忙着赶路,再加上这小子明里暗里与自己闹别扭,跟自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所以一直没有给他上过药。

    思及此处,萧衍轻轻叹了口气,在战场上可以无所顾忌,面对李缙也可以口无遮拦,百无禁忌,偏偏面对这么个小少年却叫自己无所适从。

    她挑出一点药膏,用指腹轻轻地在雁西手腕处揉开,如此反复,床上的人竟也一直酣然睡着,想来这几日的提心吊胆和奔波,也叫他累得够呛。

    萧衍轻轻开口,似自言自语道:“雁西,到了京都,你千万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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