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脑中一下子冒出很多个念头。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有李缙看着，这么大个活人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难不成是那小子自己跑了？难怪，难怪那时候让他去京都，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原来根本早就计划好了要逃走？那之前他对自己的温顺乖觉都是假的吗？忽然，萧衍想起那天晚上...

    不会，他不会逃走的。那既然不是逃走，那是被人掳走的吗？坏了，那帮人终于还是盯上了他吗？

    恍神间，萧衍没能控制好手上的力道，那名小太监被勒得说不出话，“郡主...郡主饶命...”

    即便如此，营门口的哨兵依然目不斜视，只当自己是瞎的。

    萧衍回过神来，放下小太监，冷着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小太监抚着脖子咳嗽，顺着自己的气，不愧是高林手底下的人，即便这样也迅速冷静下来，有条有理地回道：“这几日大雪，高公公怕积雪过深，山道难行，所以我们一开始脚程较快，过了青石嘴，路比较好走一点之后，三皇子说想好好休息一下，于是我们便在禹城的驿馆住下了，第三日的清晨起，便不见小公子身影了，三皇子派人四处寻找，找了一天一夜不见任何踪迹，这才派奴才来报郡主您。”

    找了一天一夜，这名小太监即便快马加鞭从青石嘴到凉州驻地也要两天，也就是说雁西已经丢了三天三夜了。

    萧衍拧着眉，“雁西的行李是否还在？”

    “在的，小公子的房间里一切都完好无损，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真是笑话，一行那么多人却看不住一个小孩，居然就让他这么无声无息的不见了。自己果然说得不错，李缙那帮护卫还真是一群花里胡哨的草包。

    萧衍冷静下来，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会是他们吗？他们绑了雁西难道是冲自己来的吗？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冲自己来的话，那他们必定是有所图，那么雁西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

    萧衍：“三皇子还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吗？”

    小太监一直没敢抬起过头，“有的，三皇子说请您千万稍安勿躁，让您以营里的事情为先，他会倾尽全力去找寻雁西公子的。”

    萧衍面色已经恢复平静，“我们营里还有什么别的人知道你来找我吗？”

    小太监：“除了您，便只有闻将军了。”

    萧衍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了，你这便起身回去吧。如果以后让我知道还有第三人知晓了此事，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小太监还是尽力镇定地回道：“奴才明白，奴才告退。”

    几息之后，萧衍转过身来，已经神色如常。

    陆二的射箭技术在新兵里本就算卓越，可是萧衍看他身形弱小，便希望他能更加精进射箭技艺，这样上了战场，只要不近身搏斗，他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二的训练便是射线香，从拇指粗的线香到桔梗粗的，距离从十丈到二十丈再到三十丈。萧衍走过去，陆二得意地拿起熄灭的线香举到萧衍面前：“大帅您瞧，正中线头。”

    萧衍不过瞥了一眼，“不够，再练。”

    陆二被萧衍神情间的冷漠激了一下，觉得今日的萧衍似乎比平日里更加严厉，“营里现在有几个人射箭在我之上的，我还要怎么练！”

    萧衍横眉扫过来，陆二立马蔫了，“不...不是，大帅，我的意思是...诶！大帅！”

    萧衍大踏步离去，陆二慌了，连忙就想要跟上，谁知前方传来萧衍中气十足的命令：“站那，别动！”

    陆二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嘴总是跑在脑子前面，这下又惹大帅不高兴了。

    片刻后，萧衍返回，从陆二手里拿过弓箭，张弓搭箭，站定松手，一气呵成，几乎没有瞄准，陆二的眼睛已经追不上箭尾了，“你过去，把箭捡回来。”

    陆二不敢多话，只能乖乖跑过去捡箭，只是心里嘀咕，刚刚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大帅到底射什么了？跑了足有百来步，陆二才看到萧衍刚刚射出的箭。

    捡起箭，陆二惊得张大了嘴，箭头上挂着一枚铜钱，箭尖从铜钱的孔中穿过，将铜钱挤变了形。而那铜钱两端绑了两根细细地银灰色的线，在冬日里灰暗的天空下完美隐形。陆二用眼睛细细丈量了一下两根木桩之间的距离，远远不够线长。也就是说，这枚铜钱被绑在两根木桩之间，在这不要命的朔风中上下翻滚，却被百米外的萧衍一箭射中了铜孔。

    陆二汗毛倒竖，对萧衍的技艺再一次折服。

    陆二慢慢走回去，一路上在心里排练了八百遍认错的话术，可萧衍却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战场的人不会站着不动等你射，就照刚刚的原样，你什么时候射中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陆二脑子又没跟上，嘴上已经问出口：“干什么？”

    萧衍：“练习下一步，在马上射中。”

    陆二一整个风中凌乱，拍着脑袋想，那得到何年何月啊。同时也禁不住反思，今天到底是哪里惹大帅不高兴了，怎么去了一趟营门口，回来之后就判若两人了啊。

    萧衍丢下陆二一个人在原地挠头，自己回了营帐，找人唤来了闻长青，“我出去几日，这几天营里你多看着点，有什么事实在无法解决你可以去城里找程将军。”

    闻长青心一沉，“大帅，您要去哪儿？您...难道要去找那小子吗？”

    萧衍眼光含冰，闻长青连忙解释道：“来寻您的人来历不明，我多问了几句。”

    萧衍：“他是我捡回来的，他的命我有责任护。”

    闻长青神色几变，脸上说不好是气愤还是不服，委屈，“可是大帅，现在营里的情况并不好，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那个小子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犯得上大帅您为他付出这么多吗？连自己的声名也不顾？”

    闻长青这话说得其实僭越，但萧衍并没有像闻长青想象的一样对自己暴跳如雷，反而一脸镇定，但神情复杂。

    萧衍这才如梦初醒般，“难道，你一直以来的拧巴都是因为雁西？”

    闻长青是书香世家长大的，有些时候礼仪重道得让人觉得古板，今天的一席话于他来讲已经算是格外出格，被萧衍不带任何掩饰的一针戳破，他的面颊立时红到了耳根，低下头去，也难掩羞愤。

    萧衍：“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萧衍眼神逼视，闻长青跪倒在地，“末将...末将愿为大帅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

    萧衍看他这幅神情，心下不忍，但未免他越陷越深，思索了半晌还是决定直言不讳：“你虽出身闻家，但母族不显，在闻家诸多子侄中一直不受重视，”说到这里，萧衍看到闻长青的身影更僵了。

    “你既冒险选择了这条路，我萧衍必不负你。”忽而，萧衍声音变得严厉，“可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掉，于你我都好。”

    闻长青抱拳，将手指捏得嘎吱作响，几乎咬着牙回道：“末将明白。”

    萧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闻长青冷着声回道：“没有了。”

    萧衍：“那便照我说的，你先出去吧。”

    闻长青：“是。”

    自始至终闻长青都没有再抬头看过萧衍一眼，萧衍只来得及瞟到他的眼角似乎猩红带血。

    萧衍回到大帅府又等了一日，只派了几个侍卫出去寻找。若是之前一直想要刺杀自己的人绑了雁西，这么久了也该有消息给自己了，可这么多天一直杳无音讯，叫萧衍真的有些慌张了。

    萧衍想了想，终于坐不住，叫人备了马，一身简装想要先去和李缙汇合问明情况再一起搜索，到门外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几个小乞儿。

    这几个小乞儿在大帅府门前这条街游荡不是一天两天了，萧衍心里一动，想到金州城墙下的一幕，于是走上前，那几名小乞儿胆色不弱，看到萧衍走近非但没有惊慌逃走，反而一拥上前将萧衍围了起来讨食。

    “贵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给点吃的吧，我们都饿了好几天了...”

    门前的侍卫见状就想上前驱赶，萧衍心里一酸，制止了侍卫并说道：“去告诉于信，让他多熬点粥，再蒸些馒头，从今天开始在府门前架个粥棚。”

    “是。”侍卫领命而去。

    萧衍软言道：“别急，你们在门前等一会儿，就有东西吃了。”

    “好哦——有东西吃咯——”小乞儿们闻言开心地散开。

    萧衍正欲翻身上马，从街角窜出一个骨骼清瘦但身上脏乱的小男孩，递给萧衍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萧衍展开草草扫过，眉头紧锁，紧跨了几步将要离开的小男孩一把薅了过来，“谁让你把这张纸条给我的？”

    小男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和我一起行讨的姐姐给我的。”

    “什么姐姐？她人在哪儿？”

    小男孩被萧衍的神情吓到，撇着嘴就要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说我把这个递给你就能领到馒头吃，我才答应她的。”

    萧衍松开小男孩，没再追问，再次展开纸条：“若要寻人，城东十里小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