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林才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阁楼上所有人听清。

    陈元宁一直凝视着阁楼之下,闻言收回目光,一回头就对上了林才人玩味十足的目光,她微微坐正了身子,气场更胜,佯装生气道:

    “行了,都别说了,这些玩笑可开不得。”

    林才人不依不饶:“这可不是开玩笑,姐姐若觉得我们这群人没见识、乱说话,可楼下那些可都是朝廷千挑万选出来的饱学之士,如果连他们也弄错那说明什么。”

    有个宫女巴结着跟上:“那说明啊,咱们娘娘才是真正有凤凰之命的女子。”

    ......

    状元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再抬眼悄悄望去,皇后的宝座已经空了,贵妃正温和地朝他微笑。

    陈元宁半开玩笑问身后的陈季宁:“阿季,你瞧状元如何,你若喜欢我便去求皇上赐婚,家中正好也多个人帮衬。”

    陈季宁摇了摇头,闷闷道:“姐姐已是贵妃,我又嫁给状元,一下子陈家在后宫前朝都有倚仗,难免不叫人非议。”

    陈元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是怎么了?畏首畏尾的,脸色还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季宁低着头,心间一股阴霾挥之不去。

    陈元宁性子一贯柔弱,这才做了几个月贵妃就有了僭越之举。

    从前的情景在脑海中放送。

    皇后还是孟姚玉,贵妃则换成了她,她和今日的陈元宁一样,恃宠而骄,气势直压皇后。

    皇帝偏颇引得前朝官员震怒,雪片般的折子飞到昭阳殿,都是弹劾皇帝过度宠爱妃妾,冷落皇后。

    ......

    她那时候天真的以为只要有皇帝宠爱就能高枕无忧,此时再想,有时候连皇帝都无法自保,又何谈腾出精力保护一个嫔妃。

    *

    紫宸殿。

    陈季宁把内侍们全打发走,妆台前只剩下姐妹二人,她亲手替陈元宁摘下凤冠。

    “姐姐不怕皇后娘娘生气吗?”

    镜中陈元宁眼角嫣红,胭脂淡淡地抹在双颊上,卸了朱钗发簪,发丝如瀑绕过脖颈散在胸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

    “皇后生气?那就让她气好了。”

    “姐姐,你不怕前朝那些大臣写奏章弹劾你?”

    “我怕他们做什么,爱怎么骂就怎么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平时不是挺大胆的吗,”陈元宁轻轻把梳子放在桌上,扭头抬眼看向陈季宁,“你觉得我今日做得过分?可我好端端的坐在那里,是那个状元自己愚蠢罢了。”

    陈季宁不得不把话说得更直白些:“姐姐今日和皇后一样,都穿了大红的礼服,还戴了凤冠。我知道皇帝喜欢姐姐,特地赐了皇后仪仗,但在这样的场合公开使用,未免有些过了。”

    她劝谏的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但到了后面越说越控制不住,声音渐大了起来。

    陈元宁摘下最后一朵珠花,“啪!”地拍在妆台上。

    “阿季,你觉得我今日跋扈?可你知不知道我在后宫过得有多难?”

    她压下怒火,换了一种讲道理的姿态:“阿季,也许在你们眼中,我深得圣宠以至于恣意妄为,可事实如何怕是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知其冷暖。皇后母家强大,而我们家......”她低低叹了一声,“我只是想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状元已把皇后得罪了个透,不如我们就拉拢他,你说好不好?”

    “姐姐,本朝最忌讳后宫干政。”

    “我不是要干政,算了,爹爹总说你聪明,既然你觉得不好那便作罢。不过,我还是得替爹爹求个官职。”

    “不,爹爹前不久才罢相,正遭人忌惮,姐姐若是为爹爹着想就不要急着复他官职,操之过急,反而对陈家不利。姐姐,陛下喜欢你远胜于皇后,更不用提林才人她们,只要咱们安分,就没人动得了咱们。”

    陈元宁脸色倏然变化。

    “阿季,你是不是觉得家里的事只有你能做主?只有你一人聪明!是,阿爹常常夸你,我好像哪里也比不上你!”

    “我做主?我在家中哪有做主的权利......”

    “陛下驾到——”殿外太监通传声打断姐妹二人的争执。

    陈季宁赶忙侧身退下,快步退出内殿,室内陈元宁柔婉的声音传出,婉转温顺,光是听着就能让人酥麻麻的心软。

    她轻轻给二人带上门,独自上了出宫的马车。

    陈元宁这是怎么了。

    在她的印象中,姐姐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嫡女,出身高贵、颇有才情,上头有爹娘兄长庇佑,下面只有一个庶妹。从小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家中无人会违逆她的意思,岂止在家里,就算在外头她也是人人羡慕的“相府千金”。

    十余年来顺风顺水的生活早已使她养成不骄不躁、雍容大度的性子,对待陈季宁这个庶出的妹妹也。

    陈季宁从没想过有一天陈元宁会主动争取权势。

    或许,谁也没有例外,入了后宫又怎能盼着还有人能洁净无瑕。

    她忽然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

    晚上宫里就来了人。

    新皇初登基时,陈家两个儿子因陈湛贬官遭受牵连,一同被贬官发配边远小城,数月来都没有得到回京的传召。

    此时家中只剩陈湛夫妇与陈季宁三人。

    他们跪在院中,听完太监宣读陈湛复官的圣旨,一齐叩首谢恩。

    陈湛没有重新当上宰辅,皇帝念他年老体迈只给了个太师的虚衔,同时巡抚苏州。

    陈湛结过圣旨:“老臣谢陛下隆恩,老臣明日便携全家前往苏州赴任,必定不会辜负陛下众望。”

    太监扶起陈湛:“国丈爷说的哪里话,陛下体恤国丈年迈辛苦,特许留守京中,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二位公子也能回到京中常住。”

    陈湛连连称谢,一家人送太监出门,陈湛悄悄问道:“公公,陛下为何如此优容老臣?”

    太监道:“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有个好女儿比什么都重要。”

    太监走后,吴夫人大喜过望:“多亏了元儿在宫中求情,你才能复了官位,咱们家才没有衰败,如今女儿在宫中是贵妃,”

    仆人婢女也跟着欢喜,纷纷庆贺老爷主母,唯有陈季宁像是呆住了一样,许久没有出声。

    陈湛看着女儿,忧心道:“季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家中压抑了许久,难得有这样的喜事,吴夫人以为陈季宁故意与她对着干,不满道:“这么大的好事,整天丧着一张脸是做给谁看。我看她啊就是不希望煜儿、煦儿回京,又嫉妒她姐姐得皇帝宠爱,眼红着呢。”

    陈季宁暗暗喊冤,嘴巴闭得紧紧的,一般在夫人兴头上顶撞她更没啥好果子吃。

    吴夫人想着儿子马上就要回京,自觉有了依靠:“这个丫头和她亲娘一样,都贯会骗人,老爷从前偏宠这个丫头时我就觉得不对,如今果真应验了,先前她欺君媚上险些害得陈家满门抄斩,还好啊,元儿在宫中,要不然咱们家指不定要遭她多少祸害,她实打实是个灾星,还不如送到庄子上。”

    陈季宁不怒不怨,幽幽开口:“送到庄子上不够,最好是从陈家除名,从此陈家再无这号人。”

    陈湛怒斥她:“你怎么与你母亲说话?”

    陈季宁也不过多争辩:“我生母早已过世多年,还请夫人放过。至于我,今日顶撞夫人,自请受罚,还请爹爹让我到庄子上去,吃斋念佛,为生母、为陈家祈福。”

    “你又闹什么?”陈湛又急又气,举着木杖差点打在陈季宁身上。

    “哼,又来这一套,你就装吧你!偏偏某些人最吃这套。”

    在吴夫人眼中,陈季宁破罐子破摔无异于装腔作势引人怜爱,由是更加气愤,扶了丫鬟回房,厅上只剩下父女二人。

    “你发什么疯,这么多年了,你和她置什么气?”陈湛看着一向温顺的女儿,心中不解,她小时候受过的羞辱犹有更甚,往日里都能心平气和面对,今日虽也没有大吵大闹,但已是格外反常。

    陈季宁平静道:“爹爹若与我断绝父女关系,等有一日陈氏满门抄斩我也能逃过一劫。”

    陈湛又抡起拐杖,却见陈季宁不慌不忙,脸上连一丝惧怕的神色都没有。

    女儿越是镇定,他越惊慌:“你母亲无知,满口‘满门抄斩’从来没有忌讳,你怎也和她一样。”

    “与我到书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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