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初九,小暑。

    顶着一身暮色,林霁一手拿着判官刚送来的简报,一手端着咖啡走进了销售处。

    她的办公室其实是在隔壁三界综合处顶楼,房间内连地板都是金色的,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了穷苦人家搞钱的决心。但大概是因为隔着一扇玻璃门就是“事叨叨”判官大人的办公室,这位祖宗总是三天两头就找机会乱跑。

    按照孟婆的话来说,林霁是宁愿在已经开发成景点的冥王殿当冥王“猴”,都不肯在判官“哎呀孩子怎么不努力”的痛心目光下摸鱼。

    比起综合处,负责几个店铺调动和售后服务的销售处大多是人美声甜的小姐姐,颇得小冥王的青睐。

    眼下,林霁从美人丛中穿行而过,心情颇为美好。她笑眯眯的凑近小姑娘的桌案,问道:“诶,你们的壁纸怎么都是白无常?喜欢的话我让他改天过来给你们签个名?”

    几个上班摸鱼的小姑娘也不怕她,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我正愁这阵水逆呢!”

    林霁挑挑眉:“水逆找他干什么?他买的那些东西不都是幽冥小店的货物吗?”

    离她最近的女员工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老板你不知道,白无常大人现在可是地府和人间出了名的锦鲤!只要拜过了他,就能心想事成,财源滚滚!”

    林霁若有所思地凑近杯子细啜了一口,刚想开口就先被苦涩的咖啡弄得龇牙咧嘴:“我去,谁把茶水间的咖啡粉换成纯黑的了?!”

    小姑娘连忙递过去一杯水,在林霁幽怨的目光下红着脸承认:“我们刚刚才换的……可这是白无常大人最近喝的同款,我们想试试这样会不会也跟着……哎,老板你别哭啊!真的有这么难喝吗?”

    林霁冷漠地擦了擦眼角:“我这是苦的!”

    她连灌了自己三大杯白水,这才把嘴里的苦味压了下去,倚在桌边气若游丝地竖起一根手指:

    “醒醒吧,姑娘们。第一,老白他确实是锦鲤,不过目前还仅限于财运。就算他进化成功,肯定最先被他弟弟用来当人型抽卡机,不会让他在外赚这辛苦钱的。第二,那家伙比我还吃不得苦,一年都不见得能喝这东西一次,你们试试就算了,别为难自己啊!”

    那苦味似乎对脑干有损害,销售处的小姑娘们来不及阻拦,就看着林霁游魂一样端着那杯倒霉咖啡飘走了,脚都没沾地。

    她们茫然地相互望了望,犹犹豫豫地道:“那这样,咖啡粉还换吗?”

    “要不,明天再换?托人从人间进口的,这玩意还挺贵。”

    “那好——噫,真的好苦!换了换了换了!”

    “真有那么苦?我尝尝——啊,救命!换了它!”

    那一天,被销售处称为《纯黑的噩梦》。

    那一天,白无常在办公室连打十二个喷嚏,奇怪的揉揉鼻子:“鬼还会感冒?这不科学啊!”

    林霁闯进他办公室时,这位老哥正准备跟药局打电话询问“鬼到底会不会感冒”这个科学论题。

    鬼使之首的白无常大人听见动静头都不抬,训斥道:“出去敲门,没规没矩的,你是谁手下的?”

    林霁勒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回复:“我是你大爷手下的!”

    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白无常笑着拍拍她的胳膊:“诶诶,下手轻点,万一祖宗你受到点损伤,我大爷不得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他不说还好,此话一出,林霁反而加了劲,咬牙切齿地道:“你已经给我带来了身体和灵魂上的重创!”

    十分钟后,林霁摊在兵营最高指挥处的沙发上,颁布了她今天的第一道命令:“地府公务处茶水间所有纯黑咖啡必须制作特别标签注明,防止误饮!希望广大地府公务员对自己好一点,不要随便尝试,不要盲目追星。”

    她瞥了一旁喝着纯黑咖啡面目狰狞的某位地府高层领导,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尤其是个别同志,要注意自己的个人影响。毕竟领导吃过了苦头,总要找找源头。”

    白无常凭借顽强的毅力终于喝完了那杯咖啡,正好听见林霁的最后一句,他翻了个白眼:“是啊,地府的领导会冲进你的办公室,强迫你把咖啡喝掉。”

    大仇得报的林霁心情又明媚了起来,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笑眯眯的问:“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了。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件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白无常从桌上的一摞文件底下翻了翻,翻出了一个文件夹。

    林霁伸手去接,他却把手往回一缩,犹豫道:“你这……”白无常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这可是违反了天庭的条例啊!”

    林霁卷起唇角,上前一步,轻飘飘夺下他手里的文件。那双乌亮眼睛弯了弯,浅浅笑意底下却是令人惊骇的恶意和勃勃野心。她反问:“天庭的条例,也配让我遵守?而且……”

    她低低笑了两声,面上是全然的不屑一顾。

    白无常心里不由得一跳,匆匆起身拉住林霁,低声问道:“你这是提前知道什么了?”

    林霁抬眸望了一眼地府漆黑的天空与稀薄的雾气,反手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好好练兵吧,不远了。”

    她翻看着那份薄薄的文件,一面往外走。

    白无常愣了一瞬,随即向着她离去的方向深深弯下腰去。

    她家的那盆魔力大概是开花了,一点浅而淡的香味沾在她的衣袖上,又随着行走逸散在空气中。

    白无常嗅了嗅,不知为何却从这花香里嗅到了肃杀的气息。

    林霁带着那一身浅淡的花香走进了物流处的大门。前台抬头一看是她,吓得手机都险些摔到地上,林霁熟门熟路的跟他打招呼:“哟,又摸鱼呢?”

    前台顶着一张战战兢兢的苦瓜脸,看样子很想给她磕一个:“老板我错了!”

    林霁没搭理他的忏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问道:“今天的排班表拿给我看一下。三队和五队什么时候回来?”

    前台连忙翻出值班表递给她:“三队今天是负责检运,已经回去了。五队也到了下班的时候了,应该马上回来。”

    林霁从手里的文件夹取出几页,在上面轻轻一敲:“联系一下这几个,十分钟之内,我要在三界综合处的大厅里见到他们。”

    前台还算机灵,见状也没多问,记下人名老老实实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林霁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赶往下一个地点,临出门时她心血来潮,拿着自己的身份卡在门口的打卡器上轻轻一刷。

    前台忙着打电话,没注意她停在了门口。猛然一扭头瞧见这一幕,他惨叫着“老板不要”,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朝门口扑了过去,

    然后被大厅中间摆放的沙发绊倒,滚了三圈,惊险的在沙发边沿停了下来。

    正当他死死扒住边沿的时候,打卡机里突然传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像是没睡醒的声音:“身份卡错误。哎我说,眼睛不好使可以外捐眼角膜,脑子不好使该怎么办?”

    前台认命地松开手,任由自己以自由落体的姿势摔了下去。

    死一般的沉寂后,林霁哼笑一声,莫名有些狰狞:“打卡机用我的音源,交专利费了吗?”

    “科技处那帮家伙,还真是长本事了!我是那么凶悍的人吗?!这是造谣、这是诬蔑!”

    冥王陛下气冲冲地走了,留下欲哭无泪的前台泪眼婆娑地给自家上司打电话:“救命啊老大!”

    当天下午的临时会议上,黑无常和赵远双双耷拉着脑袋出席,活像两只被暴雨摧残过的鹌鹑。

    吃了一整天气的小冥王黑着脸用文件夹敲敲桌子,扫视了一眼:“宣布一件事——我要在人间成立一个特殊的机构,这是我从各个分部挑的人。”

    白无常立马把复制好的名单发了下去。

    判官微微皱眉:“成立机构这种事怎么不提前商量一下?这么仓促……”

    他看着手中的名单,唠叨的话语突然卡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霁:“陛下,你这不……”

    林霁打断了他:“没什么不可以的。事急从权,一切由我承担。”

    她一挥手在周围设下了一圈结界,低头微微沉吟了一下:“地府驻人间办事处这个主意我早有计划,原本只是作为紧急预备案,只是眼下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设立的时候了。”

    罚恶司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不置可否:“陛下,您总要给我们一个信服的理由。”

    林霁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表情喜怒莫测:“可以。”

    她冲着白无常一颔首,白无常打开了长桌对面的投影设施。解说起来:“这是我们收集的近三个月的情况。”

    “三月份,人间发生了厉鬼伤人事件五起,成功解决三起,解决人员:物流处工作人员、幽冥小店工作人员、林霁和白无常。造成两人受伤。”

    “四月份,厉鬼伤人事件八起,解决四起。解决人员均为物流处工作人员。造成一人轻伤,五人重伤,一人不幸去世。三名地府人员受伤”

    “五月份,厉鬼伤人事件十二起,成功解决十一起。解决人员为药局工作人员、物流处工作人员、林霁。有一人重伤,三人轻伤。五名地府工作人员受伤。”

    “三月内出现的伤人事件,无论从数量还是伤亡上,都已经超过了过去百年的总和。”

    长桌对面,林霁撑着桌角,缓缓道:“有人告诉过我,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的伪装。现在,这个所谓的‘巧合’已经连伪装都不屑了,我们还要坐视不理吗?”

    孟婆擦起一根火柴点燃烟枪,抬眸问道:“那到时候天庭责问下来,我们要怎么说?”

    林霁看了她一眼,从容回答:“不用担心。很快,他们就没心情来‘责问’我们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窗外:“安逸了太久,真担心群狼也会变成没了牙的家犬啊。”

    “好了各位,让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人间办事处的具体事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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