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唇上温软一触即分,许鹤卿缱绻目光流连在少女脸庞上,却始终不曾再进一步。

    不能再靠近了。他告诉自己。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少女淡淡抬起眼眸,问道:“到此为止了吗?”

    她仰脸亲了亲那双不肯吐露真心的嘴唇,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冷:“堂堂始祖神君,三千年来天地最后一抹灵力化身,天庭曾经的第一武神,就只敢说这些吗?”

    她唇角微弯,眼睛里却是不满。许鹤卿避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指尖轻轻蹭了蹭她右颊上那个小小的酒窝,很眷恋地回答说:“不能再继续了。”

    没有结局的故事,或许也不应该有开端。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突然希望自己不叫许鹤卿。如果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神职鬼制,甚至一无所知的凡人,如果没有未来那场该死的浩劫,没有一片灰暗的前景……

    如果他并没有处在如今的位置上,或许他就会变回林霁曾在地府藏书阁里看见的那个样子,放在过去是意气风发、高楼醉酒的少年将军,如今的时代要收敛一些,但是也可以过得从容而体面。

    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眼前的这个人。

    真是讽刺啊。

    许鹤卿静静瞧着林霁,笑得有些温和。

    混沌初开的时候灵气与阴气相伴相生,他说是灵气的化身,实则也少不了受到阴气的影响。

    几千年君子端方地活下来,他原本以为化身前被侵染的部分已经被抹除,事到如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并不是消失,他只是没有碰见——这样的一个人。

    他将前额轻轻抵在林霁肩上:“我原本是应该放手的,阿霁……只可惜我并没有那么光风霁月。”

    微凉的唇落在少女左侧锁骨的那颗朱砂痣上,林霁不由自主地一颤,听见青年低沉醉意里压抑不住的占有欲:“每当我看着那些人和你越来越亲近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地去嫉妒。明明是我养大了你,你是我的意志,我的过去,我期待过的所有美好。”

    “你从尘灰里翻出了我的过往,我怎么会允许你再去喜欢别人?”

    欲望脱缰。客厅里,林霁的下属、好友正吵吵嚷嚷地准备晚餐,谁也不知道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地府的小冥王正被她从小敬仰的青年神明按在怀里,顺着锁骨一点一点吻上去。

    指尖微微收紧,林霁的眼尾渐渐染上了淡红。她从未受过这般待遇,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眼中泛出一点泪光。

    许鹤卿似乎听见了,他笑了一声,扭头在她耳下亲了一口,像是安抚也像是炫耀。

    “混蛋。”林霁小声骂了一句,不甘心地抬手按住了许鹤卿的后颈,她哄孩子一样顺着揉了两把,突然用力一按。

    “所以……既然不甘心,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她忽然说,“灵气衰落对你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埋她肩上的人猛然顿住。

    “你……”

    半晌,许鹤卿恍然回神。或许是方才那话给他的惊吓太过,稀薄的醉意也退了下去。他松开了林霁的手。

    林霁重新坐直了身子,漠然瞧着自己这位“监护人”。

    他重新变回了那副端方模样,目光却在触及她脖颈间艳色吻痕的一瞬仓猝扭头,活像是被烫到一样。

    而事到如今,他还想隐瞒:“灵气只是出了一点问题,但也还没到衰微那一步。你不用担心,很快就能解决。”

    林霁气急反笑:“你不会真以为能一辈子瞒着我吧?地府是我的地盘,这些年鬼力强盛,阴气增强,尤其是那场大雨——混沌生化的二力相生相克,一方起则一方落。许鹤卿,我不算聪明,但是也不是个彻底的蠢货。”

    许鹤卿哑口无言,只好默默闭嘴听训。

    林霁似乎不太满意眼下这个受制于人的姿势,她拉着许鹤卿起身走到远离门的窗边,抱臂质问道:“我知道天庭那帮家伙到时候也可以转借鬼力活下来,只是上界陨落,到时候势必要和地府有一战。但是你不一样,你本就是灵力化身,所以灵力衰退对你到底有什么影响?还是不肯说吗?”

    许鹤卿有些刻意地扭头避开了她的眼睛:“……我用不了鬼力,只能借人间信仰。但是人间信仰之力驳杂微弱,到时候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他说得没错。

    时代更迭,新的思想与观念爆炸式地增长,故纸堆越来越高,那些遥远的传说和信仰早就被埋在了不见天日的角落。竹扫帚扫落蜘蛛网的同时,也同样将那些脆弱的过往拍成了尘灰。

    半个纪元以前,天庭新上任的第七代神帝便预料到了这一幕。他手段强硬地改变了天庭诸神获取力量的方式,甚至不惜亲自执刀,剔下了反对者的神骨。

    一片怨声载道中,天庭神明不得已放弃了浑厚强大的信仰之力,以灵气作为存续的方式。

    灵力毕竟有限,放眼三界,能够自如使用灵力的,只有作为其化身的许鹤卿一人。其余诸神对灵力的吸收有限,天庭的武力也跟着一落千丈。

    也是从那时起,神帝开始处处压制使用鬼力的地府,尤其对鬼力强大的冥王,更是设下重重限制阻挠其被天道认同,妄图将鬼神一族的力量压到天庭之下。

    无论对天庭还是地府,那都算是一段痛苦的时日。

    然而,还不到两百年,人间的变化便表明了,神帝的抉择无疑是对的。曾经强大的信仰之力几近干涸,天道最得意的孩子,把投向高天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身前。

    林霁突然想起了地府史书对当时天庭情况的描写:“也许是几位旧神的消散,激起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高高在上的神明们竟集体向上天祈祷起来。”

    “他们跪在扶桑树前,将最纯洁的信仰和最强大的力量作为祭品”

    林霁恨恨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把抓住了许鹤卿的一只手。

    许鹤卿愕然看着小姑娘低头一口咬住他的手。两颗尖尖的虎牙磕上他的虎口,许鹤卿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林霁不太愉快地看了他一眼,开口时声音却莫名有些软:“那就让我信仰来您吧,大人。”

    地府的小陛下垂下头颅,天道应和一般在她的后颈烙下明亮的印痕,证实她所言非虚。

    她以神明的名义起誓,做这世间头一个,神明信徒。

    “我以地府神明的名义,向您献上我的忠诚、信仰和整个夏天。”

    许鹤卿静静看着她,半晌抬起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脸颊,在小姑娘颊边的酒窝里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也信仰您,陛下。”

    “我回赠您我的灵魂、我的力量和……”

    “我从生到死,所有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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