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简笔画小人牢牢占据对话框,从表情委屈到最后躺地上打滚,陆嘉南那点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没了影。
林城回完消息,也想学着陆嘉南听个讲座,但没听一会儿他就坚持不住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毕业五年后还掌握大学知识的。
安慰完自己,他正想问陆嘉南结束后要不要出去小聚一下。
话未出口,就见之前还在认真听讲座的陆嘉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低下了头,正在回消息。
表情无语,手速很快。
林城发誓他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只是报告厅的位置距离很近,加上他还保留着最后一丝金融系毕业生的素养,他几乎是一打眼,就看出陆嘉南是在实时转播和解释讲座的内容。
“卧槽!”他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满脸这是在干嘛的表情。
但到底和陆嘉南不熟,他也不好意思问,默默又把头转了回去。
讲座结束的时候,林城想起之前群里聊的内容,见陆嘉南要走,匆忙道:“哎老同学,你不在班级群里吧,要不我加你微信,拉你进去?”
“不用。”
陆嘉南说:“我没有太熟的同学,就不加了。”
说完,他朝着林城微微颔首,毫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
散场的人很多,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但陆嘉南身形高,扫视一圈,精准而迅速地捕捉到桑恬的身影。
侧对着他,倚在一颗桂花树下,一边看学院的宣传栏一边打电话,眼睛弯弯地也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静静盯着桑恬片刻,陆嘉南举步走过去。
“好了,人来了,下次我保证专门来看你。”桑恬目光和陆嘉南对视一眼,笑眯眯挂断了电话。
陆嘉南目光在宣传栏学院杰出青年教师简介上一扫,不经意问:“看谁?”
“余惠惠呀。”桑恬这会儿心情很好,“本来约好见面的,但时间冲突只能下次了。”
陆嘉南淡淡点头,看起来对她的回答并不在意,只是目光从宣传栏上收了回来。
“走吧。”
桑恬:“去哪?”
陆嘉南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家。”
桑恬扭头看他:“我俩不顺路吧,怎么你想送我?”
“你要是想自己坐地铁回去的话,我也不强求。”
桑恬惊奇地发现,这人语气里居然没有一贯的阴阳怪气,而是平平淡淡,好像真的是想送她回家。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还没想清楚这番古怪到底缘何而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跟上男人的步伐。
夕阳下,两道影子拉得老长。
*
桑恬在几天后加上了陆教授的微信,联系方式是从杨台长那弄来的。
毕竟是不太熟悉的领域,为做好这场采访,桑恬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查资料,又去咨询了金融界的前辈,才确定好采访提纲。
对着微信对话框,桑恬不由生出紧张忐忑的情绪。
她把提纲发过去,谨慎的敲出一行字:“陆教授,如果有什么问题,还请您多多指教。”
半晌后,陆教授发来:“没问题,就这么问吧。”
把悬着的心放回原位,桑恬松了口气。
那股因为往事而似有似无的尴尬也随之消散下去。
——估计老人家早就忘记当年图书馆的那场对话了。
迅速和陆教授敲定采访时间,地点也选在C大的教职工大院。
桑恬看向电脑旁的一大叠资料,斗志满满,心里莫名想要把这场采访做好。
于是采访当天,她特意早起,翻出新买的裙子,好好打扮了一番。
想着陆教授本职是老师,桑恬也没太张扬,只是把这几天因为熬夜收集资料做提纲弄出的黑眼圈遮盖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她提前几分钟抵达目的地,还没等走进小院的门,就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不急不缓地朝她走来。
嘶。
虽然已经好几天没和陆嘉南联系了,但当他的身影一出现,桑恬心里便忍不住纳闷,怎么在哪儿都能看见这个人,微博上不是说他前几天还在外省拍电影吗?
C大清晨很安静,她也没那种能在别人家门口大声说话的勇气,故而等人走到身前,压低声音问:“你电影不拍了?来这干什么?”
她本意是想问陆嘉南是不是很闲,但话一出口,倒显得她一直关注他行踪似的。
“你怎么知道我正在拍电影?”陆嘉南用意味不明的语气说着。
桑恬:“……”
很好,她就知道她和这人天生犯冲。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桑恬暗暗磨牙,心里琢磨着下次出门得看黄历。
陆嘉南把她愤愤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在自己都未曾发觉之下,微妙地扬了下。
“我来拜访老师。”
拜访老师啊。
那是没问题。
她下意识地“哦”了一声,等随着人走出几米,被连续一周熬夜折磨下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
他哪天来不行,咋就恰好和她采访同一天?
还没等问出口,就听“咔嚓”一声,一个面容和善的女人打开门,冲着门外的两人笑着道:“是桑记者来了吧?快请进。”
说完,她的目光又落在陆嘉南身上,有些诧异:“小陆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
正酝酿着脾气的桑恬淬不及防撞上她的笑容,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表情顿时凝固了。
“早上好,师娘,片方那边结束早。”耳边是陆嘉南淡定的声音。
桑恬找回理智,立刻礼貌地打招呼:“是陆夫人吧,我是桑恬,不好意思打扰了。”
“什么陆夫人,桑记者叫我阿姨就行,要是不见外,就和小陆一样叫我师娘。”
陆夫人笑眯眯把两人迎进门,又道:“老陆他在后院打太极,我去把他叫回来,小陆你帮忙我招待下桑记者啊。”
说完就转身去了后院,留下桑恬与陆嘉南面面相觑。
沉默半晌,陆嘉南拉开椅子:“坐吧,老师等下就来。”
陆教授退休后,一直修身养性,平时除了会去C大给学生讲讲课,就是在教职工大院养养花草,精神状态比一般的上班族还好。
这会儿他穿着练功服,笑眯眯走进会客厅,半点看不出年龄。
挥挥手打断桑恬想要起身的动作,笑道:“别起了,把这当自己家。”
桑恬放软了声音:“谢谢老师,那我就不客气了。”
“今天我们就当家常话,随便聊聊。你的采访我也看过,写小陆的那篇不错,我还专门去买了你们的杂志。”
桑恬耳朵不易察觉地红了下,其他人怎么夸她都没太大反应,但今天当着陆嘉南本人的面被他的老师夸,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她悄悄抬眼打量了下陆嘉南,对方表情淡然,好像没听见似的,拎着一罐不知道从哪儿找的茶叶,安静地泡了两杯茶递过来,还怪赏心悦目的。
忽然,陆嘉南抬起眼,正好和偷看的桑恬来了个对视,随即微微挑了下眉。
桑恬眼皮都不眨一下,淡定扭头。
有什么好看的。
陆教授和桑恬聊了几句,喝茶的时候仿佛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咂咂嘴道:“小陆你别在旁边碍事,有空就去厨房帮你师娘打打下手。小桑今天就在我这吃饭,尝尝你师娘和小陆的手艺。”
说完还冲着陆嘉南露出只有他才能看见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嘉南还没回应,就看见身旁的女人脸上缓缓露出震惊的表情。
陆嘉南:“……你那是什么反应?”
桑恬差点脱口而出“陆大影帝居然还会做饭?”
但和陆嘉南长久的作战经验让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桑恬眨眨眼,捏着嗓子很“不好意思”地扭头对陆教授说:“老师,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小陆他这手艺别说,保管你吃了不想走。”
“我是说怎么能让陆先生做饭呢,还是我来吧,就是我没太学过……”桑恬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点“窘迫”。
陆教授见状立即道:“我俩都有正事,就小陆闲着,他不去谁去?”
陆嘉南平静地欣赏完两人的表演,哪还看不出桑恬打什么主意。
轻哼一声,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桑恬眼神不动声色地跟着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套上天蓝色围裙,画风那叫一个诡异。
她默念了好几次不能笑出声,才把注意力重新拉回采访上来。
陆教授虽然年纪大,但思维敏捷,透露出来的信息量远远超过他所谓的简单聊聊。不知不觉,桑恬忽略掉厨房里的炒菜声,不仅问到想要的内容,还额外得出几个有新闻价值的点。
直到“滋啦!”一声,冷水浇锅,陆嘉南解下围裙,在陆夫人的示意下走出厨房。
“吃饭了。”
交谈甚欢的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采访。
“来来来,今天小陆难得下厨,桑记者快坐下。”陆夫人笑着招呼着。
桑恬也不客气,顺势坐在餐桌上,一眼扫过去,陡然生出一股恍惚感。
她居然有朝一日,吃上了陆嘉南亲手做的饭。
家属院的房间不大,客厅就只放得下一张日常用的餐桌。
四个人,一人占一边,这会儿陆嘉南就坐在她身旁。
见桑恬盯着菜不动,陆嘉南皱眉说:“愣着干什么?”
看上去不好吃?
话语间,饭菜天生携带的烟火味飘来,不难闻,但桑恬还是呼吸一窒。
那瞬间就像是把陆嘉南拉回成当年的陆允。
这感觉可真奇怪啊。
桑恬慢吞吞地拿起筷子,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