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西园寺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第一次知道,原来皮肤可以这么白嫩这么温润如玉,好想摸一下这吹弹可破的脸蛋。她的睫毛好长好翘,即使是闭着的眼睛,也能想象她睁眼时的满眼流波,她的脸上有水滴,不知道是眼中的泪水还是凝结的露珠。她的手指细细长长,指甲是淡淡的粉色,身上穿着一袭白衣,朴素无华,头上也无任何的华饰,却美得如天上的仙女。

    清晨的太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落下绰约的金黄色,树叶斑驳的影子为她的白衣描上斑斑点点的图案。周围的小溪安安静静地流淌着,路过大大小小的石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草地上零星的花朵积极地张着笑脸望着太阳。

    她醒了,慢慢睁开惺忪的双眼,好像怕见到阳光,眼中竟充满了泪水。

    看到小和尚在身边,她惊慌失措道,“你,你是谁啊?”

    这次轮到小和尚惊慌失措,他红了脸颊,急忙站起身来,绯红色蔓延到耳朵,“小僧是……是西园寺的……”

    “西园寺?这里是哪?”

    “这是姑苏。”

    “南浦春来绿一川,石桥朱塔两依然。”姑苏,倒是个好地方,粉墙青瓦,数干翠竹,奇石峥嵘,假山错落。小桥流水,莲动渔舟,浣女采菱,绣娘作画。

    她微微笑了,“竟来到了姑苏。”

    “姑娘是来过姑苏呀?”

    “没有。”

    “敢问姑娘芳名?”

    她在脑海里搜索自己的名字,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从未在人世间呆过。

    人生在世,都有父母兄弟,亲戚朋友,可她竟是什么都没有。

    连自己,都不是自己所拥有的。

    一阵无力的彷徨冲击她的内心,连小草都有依附的土地,而她是茕茕孑立,什么都没有的。

    “我不记得了。”

    小和尚担忧起来,“你是受伤了吗?”

    她站起来抖抖身体,活络一下筋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时候,她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她觉得胃中有一阵空虚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小和尚只觉得她可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你饿了吧,来我们寺里用点饭吧。”

    “好啊。”她高兴地说道,民以食为天,这话真是不错,活着,吃饱比什么都重要。

    小和尚带着她来到了西园寺,寺院外面的墙是金黄色的,像是麦穗的颜色,大门刷成大红色,看着威严而让人温暖。

    古代有“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想来这是最尊贵的颜色了。

    进入院内,是一方院子,院子里有一谭清水,周围是石雕的柱子,柱子上有各种形态的莲花,有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的是“菡萏念姣蕊”,有的是“胭脂雪瘦熏沉水”,有的是“卷舒开合任天真”……小池塘里有许多红色的、橙色的、金色的、白色的鲤鱼,自由自在地在自己的小小的天地里来回游着,定睛仔细一看,还能看到深灰色的小鱼,颜色浸在水中难以分辨,若是站的久一些,还能看见小乌龟、小王八长着四只短短的腿在水中缓缓前行。池塘的左边是一座钟楼,四方形的柱体,门是向南开的,从柱体中沿着楼梯往上走,便能到钟楼内部了,西园寺有着严格的时间观念,白天每一更便要鸣钟一次。池塘的右边是鼓楼,鼓楼置有大鼓,一般早上先敲钟,以鼓相应,傍晚先敲鼓,以钟相应。而在正前方就是天王殿了,穿过天王殿,便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为九五开间,大概是取“九五之尊”之意。

    西园寺最有名的莫过于罗汉堂了,罗汉是释迦牟尼的弟子,意为男性僧人,又名阿罗汉,在佛教指断尽三界之惑,证得尽智,值得受世人供养的圣者。罗汉堂屋宇深广,共三进四十八间,呈田字形。五百罗汉造像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喜怒哀乐,无一不备;衣褶条纹,清晰分明,无一雷同。有人写诗赞道“木质金章丈六身,慈威丰瘦各存神。捻珠托钵拈花笑,抱膝磨肩体态新。”而最神奇的是,在罗汉堂通过数罗汉可以得到自己签文,小和尚让她在心中默念想要测的事件来数数字抽签,她只觉得新奇,心中却了无牵挂,并不想求取什么。

    出门穿过走廊,走到院子的北面,有一间藏书阁,坐北朝南,上面一块牌匾写着“大观楼”,楼约莫三层高,远浦遥岑,风帆烟树,雨晴浓淡,烟霭有无。里面不仅仅有佛教经书,还有很多经史子集,甚至连医学药学的书都有。站在三楼凭栏骋目,真是“千秋怀抱三杯酒,万里云山一水楼。”

    走完这一圈,她肚子已经饿过了劲了,竟不觉饿了。那小和尚也不敢擅自做主,将她领进北面的方丈室,在门口唤了声“师父”,得到老方丈的应允后,小和尚先是走了进去,过了一会,便把她喊了进来。只见那老丈身穿土黄色的袍衣,脖子上挂了一串珠子,正襟危坐在蒲团上,小和尚忙示意她向方丈行礼,她只呆呆得不知何故。

    老方丈睁开眼,上下打量了她,只觉得她气度不凡,却又觉得她偏是生得美貌才有这种错觉。

    “这位姑娘,星云说在山下见你无家可归,你可知自己的亲眷何处啊?”

    “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若是有什么事,有什么难处,大可说出来。”

    “并没有什么事……”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还是小和尚星云最先打破了沉默,“师父,她好像失忆了,我想让她暂且在这里住下,若是身体好起来了,等她想到自己的身世了,再送她回家。”

    她仍是呆呆地不说一句话。

    老方丈沉吟了一会说道“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着实不便……”

    “师父,她记忆全无,身无分文,一个人讨生活太难了。”

    老方丈点点头,“不如先起个名字吧?”他的眼睛望向她,“姑娘你自己想个名字吧。”

    她摇摇头,并没有好的想法。

    “不如就叫月染吧!”小和尚在旁提议道。

    “蒹葭仓弥春满江,岸沚汀兰金纱舞。百转千回萍踪迹,月染星明情常驻。”她不知道哪里冒出这句诗,老方丈和星云都略带惊讶地看着她,想着她定是哪个权贵富裕人家饱读诗书的女孩子吧。

    三人默不作声,月染这个名字以及暂且留下就悄悄然定了下来。

    月染住在西园寺北面角落的小禅房内,小禅房外面的走廊上有几扇花窗,花窗不是普通的几何图案,而是以春夏秋冬中的海棠花、荷花、石榴花和桃花作为漏窗图案,虽是简单的砖瓦,看起来却别有意境。透过花窗,能看到后面的小菜园,里面一块块长方形的地被垦得平平整整,上面种着小白菜、茄子、辣椒、番茄,旁边的半个平方的翠绿的竹子,像是没什么养分,竹子细细的,飘摇在风中。

    她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整个人也是懒懒的没有精神,待她毫无思绪地呆了几天之后,脑海里只蹦出来一个问题:“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毫无目的地活着,毫无渴求地活着,还不如草木,至少以其鲜艳绰约点缀了世界,还不如朝露,至少以其晶莹剔透润湿了土地。而她呢,一张白纸,没有缘由,没有方向,却又就这样活着。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情感寄托。她不信佛,不信道,只信自己,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信仰?

    一日,她坐在池塘边喂鱼,鱼儿倒是识趣,见着人手中有食,也不怕生,通通都围到了她的周围,鱼儿也都势力,见着人手中有食,才肯靠近身边,给你摆尾逗乐。月染仍旧是懒懒的,无甚言语,星云本就一直在找机会想和她说两句话,这次见着她就坐在池边,便悄悄走到她身后。

    “月染……”

    她回头,眼神空洞,像是一个“美则美矣”的洋娃娃。

    “啊,你来了。”她轻声说道。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想什么……”她轻轻皱起了眉头,略略叹了口气。

    “还是在想自己的身世吗?”

    她摇了摇头,“身世怕是想不起来了,一点片段都没有。只是这人生看着没有归处。”

    他点点头,径直坐在她身边,顿了顿说道,“这也不全然是件坏事,既然你身无长物,又无牵无挂,何不重新开始人生呢?”

    “你们天天念叨‘人生苦短’,现在反而要劝我去重新开始了?”

    “正是人生苦短,因着这苦和短,便要马不停蹄,恣意而行。”

    月染转过脸,惊异地看着星云,想不到看着虔诚的星云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星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光滑的头顶。

    “你是怎么就上了寺做了和尚?”

    “啊,这个……”他转过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说道“这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从小就在寺院长大,成为和尚是一直以来唯一的选择。”

    “那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我就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小时候不懂事还追问他父母之事,师父也不肯说,后来自己就明白了,刚出生就被抛弃了呗。”他抬头看了看天,也不知道是看云,还是故作潇洒。

    “害,原来咱俩是同病相怜啊。”月染望了他一眼,看到他细细的眉毛挂在洁净的脸上,眼睛是细长型的,微微的双眼皮只有凑近了才看的出,鼻子高挺却柔美,嘴唇也是薄薄的,“若你是个女孩子,定是个小美人儿。”她忍不住笑着说道。

    这一句话说得小和尚直接脸红到了耳朵根,想必他自己也知道了自己的窘态,呆呆地一句话也不说,他看了一眼月染的笑脸,整个人像散发着温柔的力量,他融化在笑容中。所以啊,没有人是一无是处的,没有人应该自轻自贱的,哪怕你觉得自己再差劲再没有价值,总有那么一个人,能从你这感到温暖和活着的意义。星云的脸更红了,他只好将目光投向远处,越过远处的寺庙的墙,常春藤爬满了一墙,一只狸花猫躲在墙檐上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在池塘边坐着,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树上的不知名的虫儿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笑着,树荫里斑驳的影子投在地上、栏杆上、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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