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刘扶呷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毣桃,既是我命你跟帝师学识,我要求你今天就要学会,且同帝师的字有七分像才能离开,若是学不会,明天休沐之日便不能离宫。”

    毣桃刚要落笔便听到了这么一番话,不由得抬起头盯着刘扶,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前世她跟庾尧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刘扶还要久,书法她也早就学会了,只不过刘扶越是想这样拿捏她,她越不想顺从。

    她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庾尧是看在眼里的,于是缓缓说道:“学书法不是什么登天难事,只是悟性再高之人也绝无一两日能学好,扶王同你开玩笑罢了。”

    闻言,毣桃不禁感激的看了庾尧一眼,她知道刘扶跟庾尧之间并没有君臣的架子,所以庾尧说的这些话并不会冒犯到刘扶,只是庾尧不曾看向任何人,默默地为刘扶重新倒满茶水。

    刘扶冷哼一声,将添满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只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勇气和胆识拒绝我罢了,当时能让大司徒连夜跑到典客司府上取帖子,就不怕大司徒有登门后以上凌下之嫌吗。”

    毣桃怕他怪到父亲头上,立刻回答道:“臣女自知配不上扶王殿下,恐误扶王择良配,才让父亲大人去取回帖子,为此臣女一直感到不安,若扶王要怪罪,就请降罪于我,那都是臣女的意思与父亲无关。”

    刘扶有些不高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不用慌张,况且我要是降罪何须等到今日。”

    毣桃弯下腰施礼:“多谢扶王殿下宽仁。”

    暮色渐沉,庾尧亲自去点燃屋内灯,又命思勉将门外的灯陆续点着,但没有让她们回去的意思。

    党绣琪今日进食不多,彼时早就感到饥饿,肚子不争气的叫唤了几声。

    刘扶随手将书籍搁到书案上,党绣琪见此立刻感到惶恐,以为自己打断了扶王的兴致。

    好在扶王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还让二人留在云栖殿用膳。

    毣桃以解手为由,寻到思勉轻轻耳语了几句。

    思勉安排好晚膳之后,便寻杏贞去了。

    党绣惠差人寻了几次妹妹未果,觉得妹妹是同她耍小性子,便没再放在心上。

    婢女给她送来了晚膳,才吃上几口,屋外就有人来求见。

    “主子,毣小姐的婢女有事求见。”

    听见来人是个婢女,党绣惠眉头微微一皱,虽不知所为何事,不过还是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杏贞得到准许,进门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小姐,我们家主子让我给您带个话,主子和令妹在云栖殿与扶王和帝师大人共进晚膳,叫小姐您无需忧心令妹安危。”

    党绣惠本就没有担忧,杏贞这么一说,她怎么能不担忧,她们怎么会跟扶王在一块?

    她并不担心毣桃趁机接近扶王,毕竟她没有参选王妃资格,可是妹妹就不一样了,如果妹妹借此接近扶王,那她的胜算便少了一半。

    杏贞前脚刚离开,党绣惠便即刻动身前往云栖殿,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跟她抢扶王妃这个位置,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不行!

    党绣惠匆匆赶到云栖殿,却没有一个下人或者宫娥为她通报引路,废了一番功夫才摸到偏堂,远远看见妹妹正献殷勤给扶王夹菜,她恨不得怒斥妹妹几声。

    碍于修养,也只好提起裙摆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觉得自己仪容不够端庄,连忙放下裙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压了压发鬓这才上前走去。

    “臣女参见扶王,拜见帝师大人。”

    几人听到声音,转头望去,看见一女子站在外头,刘扶却不管,拿起酒杯淡淡说了一句:“应该是找你的。”

    庾尧放下筷子,往党绣惠那边扫了一眼,回答道:“也不像是要找臣下的。”

    见无人搭理,党绣惠朝妹妹看了一眼,说道:“臣女见妹妹久久未归,有些许担心她遇到不测,便找到到了这儿,无意打扰王爷和帝师大人,还望恕罪。”

    刘扶闻言,诧异道:“你担心令妹也自然有道理,不过这宫内兵卫森严,你的担心亦显得有些多余了。”

    党绣琪连忙回答道:“妹妹与我一同进宫,父亲嘱咐我平日要照看好妹妹,臣女自是不敢马虎的。”

    刘扶听了点点头:“那你便带她回去吧。”说完又朝庾尧使了使眼色。

    庾尧唤来思勉:“你护送二位小姐回去,路上多加谨慎点。”

    党绣琪终于沉不住气了,说道:“我人在这里好好的,能有什么危险,姐姐真是大惊小怪。”

    她好不容易才接近扶王这么一次,不知道姐姐突然来是存的什么心。

    思来想去,满心不甘的站起身子,朝扶王行了个礼,说道:“臣女还没练会字,想多留在这里练一练,我相信桃儿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闻言,刘扶将目光转到雮桃身上打量,问道:“果真如此?”

    雮桃定了定心神,回答道:“依我之见,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妹妹明日回到府中,让司马大人请一位先生好生教一教,毕竟帝师大人也说了,书法非一日之功,妹妹今日还是先回去好生歇息吧。”

    “这……这!”党绣琪哑口无言,心中却急得不行,可又能如何呢,她知道自己一向嘴巴笨,行事也急躁,这个雮桃真是一点也不识趣,贱命!

    此刻思勉已经提来灯笼,说道:“两位小姐这边请。”

    党绣琪焦急的跺了跺脚,最后只能不甘心行礼道:“臣女先行告退。”

    党绣惠亦是行了个礼,不过在转身之际,又看向雮桃盈盈一笑:“雮桃姐姐不一同回去吗?”

    雮桃刚想站起身子,却被刘扶用手按了下来:“你们姐妹情深,二人路上多聊两句体己话,本王稍后会安排护卫送她回去。”

    雮桃下意识把手抽了回去:“臣女惶恐,万万不敢有劳扶王殿下,不如我同二位妹妹一起回去也省得吩咐护卫了。”

    刘扶脸上并未有任何波澜,心中早已翻涌几层浪,他只不过是按一下她的手,她竟然这般嫌弃,让他不免有些恼怒道:“难不成怕本王吃了你?就算本王有这个心,对面那位帝师大人为人向来秉公持理,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的。”

    党绣惠稍稍垂下眼帘,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可心中却愈发慌乱,这雮桃当真是小看她了,没想到心思如此之重,明里不和我们争那王妃之位,暗里却不知何时勾搭上了扶王,想捷足先登,若真被她得逞,她们这些进宫学习的小姐又算得上什么。

    雮桃此刻也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与刘扶争论,望向庾尧,委屈叫道:“老师~”

    庾尧浑身一僵,她这是同他撒娇?

    刘扶听着也微微一怔,一脸深沉的看向雮桃,她这是要做什么?

    庾尧稳了稳心神,张口想说话,又突然听到刘扶冷哼一声,倏地站起来,冷声道:“简直无趣!”

    有人生气了。

    雮桃本就不想与刘扶走得太近,此举也是下下策,庾尧虽然性子温和,归根到底他们两个还是一路之丘。

    此刻的气氛冷得如同冻住一般,再无一人吱声。

    不知何时,思勉已经回来复命:“禀报王爷,主子,二位小姐已经安全送回。”

    庾尧负手而立,缓声道:“将雮小姐送回去吧。”

    思勉躬身应道:“是,主子。”

    雮桃朝刘扶和庾尧行了个退身礼:“雮桃先行告退。”

    杏贞早已在云栖外等候多时,一见到雮桃走出来立刻跑过去为她披上披风:“小姐。”

    雮桃无声对她笑了笑,任由杏贞扶着往回走。

    思勉只送到了大院门口便止步了。

    雮桃转过身对思勉道:“劳烦小郎君送一趟了。”

    思勉笑道:“雮小姐还是谢我们家公子吧,我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夜幕沉沉,庾尧只身回到书房,拿起雮桃写的字细细查看,这一看竟扰得他思绪万千。

    关于前世的记忆不断涌上心头。

    那时雮桃虽身负重病,彼时也还能走出屋子,坐在外头晒晒太阳,而他也因朝政之事挪不开身,已经许久不曾来景华殿给她讲课。

    那日见到她,也因公事需同刘扶一同商议,所以刚进景华殿便被人叫住:“帝师大人……”

    往日里雮桃为了颜面也要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老师,这是他头一回听到她这么喊自己。

    雮桃朝他笑了笑,吃力的抬起手招呼道:“还劳烦帝师大人走近些,我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说话也吃力。”

    庾尧只好往她靠近几步。

    雮桃满意的点点头,好半响才款款说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听父亲的话,做个知书达理的人,再择个好的如意郎君,可惜我性子太争强好胜,才有如今这般下场。”

    她又抬头看了看庾尧,笑着继续道:“如果我嫁的是帝师大人,念及夫妻一场的情分,帝师大人会想办法救出我父亲吗。”

    庾尧皱了皱眉头,拱手道:“事已至此,王妃现已不宜操之过劳,应当好生休养身体才是,臣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那次之后,再见到雮桃时,她已然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太医诊完脉也只是摇摇头,收起木箱走到他身前拱手道:“下臣已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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