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亓语一个人在家闲来无聊，也找不到有趣的电视剧或者游戏可消遣，于是骑车来到了好友陆歆家里。

    两个小区并不远，几分钟的路程。

    卧室里。

    亓语把上午发生的事一股脑全部讲给陆歆听。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陆歆背靠着床头大笑起来，不停拍打自己的双腿，“我要是你，我以后可不好意思去上课了！邓昱居然看成了邓日立，真有你的，哈哈哈哈哈！哎哟不行了，岔气了。”

    亓语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发现对方眼泪都快要笑了出来，更感羞耻。

    “哎呀，你别笑了！”她捡起一个玩偶朝陆歆身上扔去，然后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面朝天花板躺着。

    陆歆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笑意，整理好弄乱的头发，正经道：“不过听你这么一描述，感觉他是个天才啊。他跟咱们一样才上初二，就已经参加高一的考试了，真离谱。”

    “对啊，我也觉得。”

    “那他怎么不跳级啊？这么聪明，还用中考？”

    “对哦！”

    亓语唰地一下睁开眼。

    在她印象里，天才可不需要老老实实上课，而且他们中有很多人在学生时期就选择跳级了。

    这个邓昱怎么不直接去上高一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偏科？”陆歆微微皱眉，像在思考。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也不是天才。”亓语扯扯唇角。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还没开始学化学。”

    “......也不是不可能。”

    陆歆边笑边下床，然后端坐在梳妆台前，折腾起头发来。她的头发又柔又顺，一看就是经常做护理的样子。

    亓语抱来几个玩偶，堆在自己身边，她觉得这样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接着，她又从包里拿出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红楼梦》看了起来。

    陆歆有些意外：“你上学期就开始看了，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完啊？”

    “这是第二遍了，”亓语没有抬头，全神贯注在那本「满纸荒唐言」上，“你不懂，真的很好看。”

    “不就是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么，有什么好看的，”陆歆手里握着卷发棒，一脸的不屑。

    亓语立即扬声道：“才不是！”

    当然不是了。这本书哪有这么简单，这可是开创了「红学」的世界名著哎。

    不过人们都说少不看《红楼》，事实也确实如此。

    作为亓语人生中看的第一本书，这部内核为悲剧的名著从本质上还是影响了她。而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她更是反反复复读了无数遍。每一遍，都有新的感慨。

    很快，房间变得安静下来，两个人也各忙各的。一个在专心打扮，一个在专心看书。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陆歆卷好头发，在镜子前摆了几个造型，很是满意。

    “好看吗？”她转过身问。

    亓语抬起头。

    眼前的陆歆嘴巴上涂着荧光色的口红，还顶着一头跟方便面差不多的卷发，朝她挤眉弄眼。虽然看不懂这个妆造，但她还是夸赞道：“好看。哪儿学来的发型？”

    “跟韩剧里学的。不过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意思打扮成这样出门。”

    “哈哈，”亓语想象着陆歆这幅造型出门的画面，忍不住笑出来，“确实。”

    陆歆轻哼一声，捋了捋头发。忽然她眼前一亮，对着亓语上下打量。

    亓语秒懂：“别搞哈，晚上我妈要是见到我这个样子回去，得打死我。”

    兴致刚上来的陆歆一下子蔫住：“唉，你妈妈也真是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

    哎，谁说不是呢。

    可谁让祁万芳是个一言堂。

    亓语将脑袋耷拉了下来。

    “不过，”陆歆单手托着下巴，话锋一转，“你说的那个邓昱，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听到邓昱两个字，亓语先是一愣，然后起身将窗帘掀开。转过头来的那一刹那，陆歆才注意到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还，还不错。”显然，她紧张了。

    这个不同寻常的反应直接燃起了陆歆的八卦之心。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亓！语！！你脸红了！！！”

    亓语背靠墙站着，嘴里支支吾吾：“哪有。就、就你问我他长啥样，我如实回答啊。”

    “你这哪里是「还不错」的反应！分明就是很帅才会这样！老实交代！”

    被陆歆这么一撩拨，亓语耳根也开始发烫，眼神飘忽。

    “是...很...帅...”她缓缓吐出三个字，假装镇定。

    她还能怎么回答呢？

    邓昱那小子，确实帅啊，还是惊为天人的帅。

    “跟颜子轩比呢？”

    “啊？”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把亓语问懵了，她甚至没反应过来颜子轩是谁。

    作孽啊作孽，陆歆一定会说她喜新厌旧的。

    “这怎么比啊，”亓语摆摆手，敷衍道。

    陆歆依旧不依不饶：“怎么不能比。颜子轩好看，还是邓昱好看呀？”

    “邓昱更好看，”亓语不爱绕来绕去，只好坦白。

    “有多好看！”

    服了。

    看来陆歆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亓语索性回忆起了早上和邓昱的初次见面。

    “嗯...反正第一眼我是看呆了。皮肤超级白，鼻子超级挺，脸也超级小。总之，他跟咱们学校里那些男生根本不是一个图层的，你懂我意思吧？”

    陆歆飞速眨着眼睛：“像明星那样？”

    “差不多。而且手脚巨长，像练芭蕾的一样。”

    “我靠，亓语，你何德何能遇到这种货色！”陆歆激动地差点撞到自己的手。

    是啊，邓昱的外形，确实少见。从小到大，亓语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类尤物。

    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样的，怕不是早就习惯了身边人的夸赞。更何况什么好看的他没见过？

    所以哪怕心里的小鹿已经开始跌跌撞撞，亓语也并不敢奢求。

    于是她自嘲道：“可能是为了和平凡的我做对比吧。”

    陆歆自知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便不再追问下去。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从抽屉里拿出相机，研究了起来。

    “今天我这造型啊，不拍几张真是可惜了。”

    “用不用我给你拍。”

    陆歆摇摇头。

    梳妆台旁放着一本日历。8月8日上面写着「奥运会开幕式」，而旁边8月11日这一天，则用粉色的水彩笔圈了起来。

    她从镜子里悄悄看向继续看书的亓语，轻抿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直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

    接下来的一周，亓语变得有些异常。

    不碰电脑也不出去玩，每天除了晚上和父母一起看两集电视剧以外，要么在老师家上课，要么就是在房间里写物理题。

    祁万芳刚开始还不太相信。好几次借着送水果的名义闯进亓语的房间，发现她的桌上除了作业以外，确实什么也没有。走之前还扫视了一圈，结果愣是一丁点与学习无关的东西都没发现。

    有一种欣慰之中夹杂着失落的感觉。

    这天下午，祁万芳又是一脸失望地从女儿房间出来。

    亓安漫不经心地在一旁小声道：“看来这额外花的学费，还是有点用的。”

    “林老师是不错，”祁万芳附和道。下一秒，她又皱起了眉头，“就是一节课太贵了，等上完这个暑假，以后就不上了吧。”

    “小雨以后上高中也不补了？”

    “能上高中还怕没大学上？又不指望她能上985。”

    亓安苦笑：“能上985不是更好。”

    祁万芳脱口而出：“她有这个本事？再说了，补课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好啊，明年她要是能考上重点高中，那我就省吃俭用花钱给她去补课。不然的话，随便考个中专，学门技术，也好出来找工作。”

    “......”亓安倒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夫妻俩十年前双双下岗，那时候亓语才五岁。

    二人找了许久的工作，却因为年纪大、学历不够或者专业不对口等原因四处碰壁。

    最后，好不容易在朋友的介绍下，亓安换了份薪资普通的文员工作，而祁万芳则去给别人家里做烧饭保姆，一个月也没多少钱。

    多年下来，他们虽说也存了一点钱，却早就习惯了抠抠搜搜地过日子。

    连带着亓语。

    亓安平时很少过问亓语的学习情况，但他知道亓语的成绩一向还不错，只是物理稍微拖了拖后腿。

    要是这个夏天能把物理基础打打牢，初三再把化学认真学一学，考个普通高中，以后再努力上个普通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么想的只有门外的这两人而已。

    门内正在奋笔疾书的亓语，脑海里却一直围绕着林长山的话：

    “人，绝对不能退而求其次。要选，我们就要选最好的。”

    是啊，她又不笨。

    即便没有一副邓昱那样的头脑，但至少在学校里，自己的年级排名好歹也是前几十名。

    但她真的可以做到吗？

    亓语停下手中的笔，盯着窗外广阔的天空，幻想自己十年后的样子。

    每天穿着一身剪裁精致又利落的洋装套装，在上海那栋超级高的金茂大厦里进进出出，朝九晚五。不需要挤地铁而是直接打车，手上还端着一杯咖啡。那时候她会有许多许多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当然，她知道不一定非得是这样。

    因为人生有无数种可能。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要比她现在过的生活更好、好一百倍才行。

    -

    昨晚，举世瞩目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终于在鸟巢举行。

    家家户户都守在电视机前，观看这场盛会。接近零点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宣布：北京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

    瞬间，热烈的焰火绽放了整个夜空，欢呼声经久不息。

    一觉醒来，很快又到了上课时间。

    兴许是难得熬夜，亓语满脸疲惫地走进书房，眼下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林长山见状，给她和邓昱各泡了一杯枸杞茶。

    “昨晚都没睡好吧，呐，喝点明目提神的。”

    “谢谢老师，”邓昱礼貌地接过，双手将茶杯握住，并没有喝。

    亓语抬眸看去，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侧脸瘦削又凌厉。

    真奇怪，不笑的时候还怪吓人的。

    一个人还有两幅面孔呢？

    顾不上旁的，亓语连忙喝了几口枸杞茶，困意早已蔓延她全身。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脑子里还迷迷糊糊准备了几个请假的理由。可当耳边出现祁万芳的声音时，她顿时清醒过来，只好乖乖来上课。

    亓语恹恹地伏在桌上，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

    “要不要睡会儿啊？”邓昱的声线清冷却十分温柔。

    “不！”感受到耳边的热气，亓语猛地坐起，把二人都吓了一跳。“不用！我能行。”

    邓昱侧过身去，似笑非笑。

    外面阴沉沉的，气压低得人喘不上气。

    树上的蝉鸣没完没了，还有一些蜻蜓在乱飞。

    待会儿怕是免不了一阵暴雨。

    亓语做题的速度越来越快。

    今天的随堂测验上，她居然考了90分，是她以前从不敢想的分数。

    一周的时间而已，进步就已经如此之快。林长山看在眼里，知道她是个开窍的。

    亓语翘起二郎腿，一边听着林长山讲解错题，一边偷瞄身旁的邓昱。

    他今天穿得一身白，白色短T、白色工装裤，以及白色帆布鞋。

    嚯，这不青春校园剧里男主的标配穿搭？

    亓语不禁看得入神，林长山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这题其实不应该做错的。你看，你的解题思路是对的，公式也对，但你粗心代错了数字，所以....亓语，你在发什么呆？”

    “对啊，你在发什么呆？”

    后面这句，是邓昱问的。

    亓语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好和邓昱对视上。

    此时的邓昱手抚着额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亓语：“林老师问你话呢，你在发什么呆。”